《林玉复仇记》玄成1

3、故人相见

　　沿着中央大街往西走三百米，右边便是我们县城里最大的农贸市场。吃粉的、赶集的、过路的、卖菜的，人挤人，就连电动车在这小小的街道也得像蜗牛一样蠕动。我们挑选了一些牛肉和排骨，又买了一些芹菜和青椒、白菜，我让小李暂时先把菜拿去车上放，我一个人再逛逛。
　　随着距离生鲜区越来越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起伏程度越来越大，我的目光在搜索着，啊——终于，我还是退缩了，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在距离那个摊位只有十余米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五年来令我不断午夜梦回的梦魇，怎么——那个翩翩少年竟然落魄成了这个模样吗？只见他胡子拉渣，头上是一撮乱七八糟的头发，我鼓足勇气朝前走了四五米左右，脸别过去故意朝着他斜对面的摊位装作挑选的样子，实则心不在焉。我转过身来，只见他在和摊位前的顾客讨价还价，据理力争的样子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真的是判若两人啊！他的发际线有些高了，那一撮并不茂盛的头发上还夹杂着几根白发，他的个子并不高，只有一米七的样子，胸前系着粗布围裙，双眼认真地盯着案板在给顾客切鱼片；他的脸是那么的熟悉，客观来说还是那么的英俊——鹰钩鼻，下颌很尖，眼睛大而明亮，只是脸部没有了当初少年的光泽，取而代之的是市井小民的生活气。
　　我的心忽然软了下来，思绪飞到了九万里以外。
　　“对于语文课本中的文言文，不仅仅是要做到熟读和背诵这么简单，最重要的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向里面的人物学习。《邹忌讽齐王纳谏》这篇文章，大家能够从中学习到什么道理？”
　　语文老师的目光在全班上下游走，大家在下面窃窃私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举手发言。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老师，我知道！”
　　“好的，这位同学，我看一下——黄子文是吧？站起来，请发表你的意见。”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我的右侧前方距离讲台第三排的位置，一个身形瘦小的身影站了起来，估摸着不到一米七的样子，穿着白色的校服。
　　“徐公的妻子偏爱他，徐公的小妾怕他，徐公的客人有求于他；他将这个例子举例给了齐威王，而齐威王能够虚心纳谏，最终使得齐国国富力强，威震四海。而老师您作为我们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同学们既偏爱您，又怕您，同时也有求于您，所以往往有时候不敢说真话，如果您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不因为这三个原因然后能够畅所欲言，您能够虚心纳谏，那么我相信我们班一定能够成为全年级最优秀的班级！甚至带领我们学校成为全市最优秀的高中！”
　　全班一片哗然，有讥笑的、有赞许的、有默不作声的，大家的脸上有笑容、有紧张、有期盼。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带头鼓起掌来，瞬间全班掌声雷动。
　　“黄子文同学，你是第一个敢反将老师一军的人。我之前教的学生，每当问到大家学习的心得的时候，大家的回答千奇百怪，但是无一不是从自己的角度来回答问题的，你是唯一一个敢教老师做事的学生，你很有勇气嘛！但是同时你也让老师意识到，也许自己平时真的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而黄子文同学的话，恰好点醒了我，在这里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言毕，全班又是一片掌声。
　　男生站得笔直，此时我对他好奇起来，内心又不禁升起了几点敬佩，好想知道这个纤瘦的身影前面是怎样的一张脸孔。
　　“同学，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语文课的下一节刚好就是自习课，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到了黄子文的身旁说道。
　　“啊？当然可以。”一张清秀而俊朗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他的下颌很尖，嘴巴小而唇薄，鼻子直挺挺的，双眼乌黑明亮，因为阳光的灿烂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此时我只感觉我的心快震出来了。
　　恰巧，他的同桌今天因为生病请假了，我可以和他坐在一起自习。我惊讶的发现我们居然有这么多的共同点，我们竟然是来自同一个县城！而且不约而同地考上了柳州市的一中，还这么巧的分在了一个班。我们都很喜欢文学，只不过我喜欢的是李商隐，他喜欢的是李贺；我喜欢的是李清照，他喜欢的是辛弃疾；我喜欢的是张爱玲，他喜欢的是鲁迅。最后我们谈天说地，聊到天南海北，自由与梦想，我的左手撑着我的左半边脸颊，我望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在那里慷慨激昂；我笑了——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爱上了他。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小李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起，我用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小李，此时他正在睁着疑惑的双眼看着我。“没什么，在等你呗。”
　　我一把拽住小李的胳膊，拽着他就往前走。
　　“老板，你这里有什么鱼卖？”
　　“有青鱼、草鱼、鲤鱼、鲫鱼、土鲶、武昌鱼等等都有，你挑挑看。”男人仍然在聚精会神地切着鱼片。没一会儿，他蓦然抬起了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歪了歪头，眼睛里先是疑惑，再是震惊，到最后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妈——你过来帮我给前面这个顾客切一下鱼片，我已经快切好了。”
　　“唉，好的。”男人的母亲朝我们这儿撇了一眼，伸手接过刀具。
　　“好巧啊，没想到今时今日能在这种场合再遇见你。”男人嘴巴抽动了一下，笑了笑，有些尴尬。
　　“我也没想到。怎么，你的陈婉旭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早八百年就分了。”
　　“嗨，我看你们当初那么恩爱，我还以为你都跟她结婚了呢。今天我回家看望家人，过来买些菜，然后顺道过来看看阿姨，没想到居然你也在这儿。”
　　男人的母亲抬起头朝我们这儿看了一眼，欣喜地说道:“是小玉吗？刚刚阿姨一直在专注着卖鱼都没注意看，没想到居然是你啊小玉。”
　　“唉——是我，阿姨。”我朝着男人的母亲笑了笑，招了下手。
　　“今晚有没有空？想请你喝杯咖啡。”男人踌躇了下，还是开口道。
　　我思虑了一会儿，回道:“当然有空，但是不是今晚，我得先回一趟家，我先加你微信吧。”
　　“嗯。”
　　“嗯。”
　　终于离开了摊位，我的双手提着刚刚买的两条鱼，我的心也从剧烈的颤动渐渐转为平静，脑袋里在胡思乱想着，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是期待？期待着他黄子文给我解释解释当初的背叛；还是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他这么一个天之骄子如今只能沦落为一个卖鱼佬，又或许是二者兼而有之吧。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要让他永远地活在无尽的懊悔和痛苦的自责与煎熬之中，我的复仇计划——才刚刚开始呢！
　　“原来你说的比名烟名酒更重要的鱼，不是鱼，而是前男友呀。”小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心里一股无明火“腾”地一下升起:“啊——西巴！李俊熙——谁告诉你哪个人是我的前男友了？你这家伙屁正事不干，揣摩人心意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是吧？我让你胡说八道……”我又抬起脚朝着小李的屁股踢去。小李慌忙用手去挡，嘴巴里却止不住地笑道:“就是那个卖鱼的！”
　　“我让你卖鱼，我让你卖鱼……”我不依不饶，仍旧朝着他的屁股踢去。
　　“你把鱼给我拿着，我怕你把鱼给甩掉了。”
　　我跺了跺脚，把嘴巴噘起很高，不甘心地说道:“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刚刚那个人是我前男友的？”
　　“那还不全都是跟林女神探你学的。”
　　“此话怎讲？”
　　李俊熙的脸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淡淡地笑道:“刚刚我回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你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那里发呆，我寻思着你在想什么呢，也没好意思打搅你，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你发呆，我离你只有两米远，你都没发现我吗？”
　　“少废话，说重点。”
　　“哎呀，你别急嘛。然后我不是叫醒了你嘛，然后你就把我拽去了那个卖鱼的摊位前。接下来让我跟你形容一下那个男的抬起头来看到你的表情，天呐！当他抬起头来看到你的脸的那一刹那，他的脸由白变红，眼神也从最开始的疑惑转到最后的难以置信，我知道他那一刻一定感觉到了有些尴尬。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你知道同时你有多紧张吗？你把我的手都掐红了！喏——你看。”
　　李俊熙将他右手的袖子给撸了起来，小臂处果然有一块红彤彤的皮肤，明显是刚刚掐过的痕迹。
　　“对不起啊。”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得给我吹吹，吹吹就好了，嗯哼～”说罢李俊熙就把小臂伸了过来。
　　我抬起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真是得寸进尺啊，假装愠怒着道:“你就是这么对待给你发工资的老板的吗？”
　　“那我不管，这叫工伤吧？还是你这个老板亲自造成的工伤，我没找你要精神损害补偿金就不错了。”
　　我拗不过他，便给李俊熙的小臂呼起了气来，满足满足他那小小的虚荣心。
　　“林姐，你说两个明显对于对方都很重要的人的重逢，却互相之间没有联系方式，还能是什么关系呢？所以我就断定他是你前男友啦。”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