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复仇记》玄成1

1、故地重游

　　　 桂北大地的天，竟在这2022年的春天，罕见地下起了雪。我嘴里哈着热气，端坐在汽车副驾驶里，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玻璃建筑，随着太阳的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车在市区行驶着。
　　“林姐，要不咱们找个停车位停一下车吧？我看这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现在快五点半了，估计天黑之前是到不了你家了，主要是下着雪不能开太快。”
　　“好的。”
　　“走，小李，姐带你去吃螺蛳粉去！”我让小李把车开到了维尔纳酒店，开了两间房，停好车以后，随即说到。
　　“好啊！林姐，早就听说你们柳州螺蛳粉的大名了，以前我只吃过袋装螺蛳粉，还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实体店螺蛳粉呢！这次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呀！哈哈。”
　　“没出息，吃碗螺蛳粉就能让你乐开花啦？”
　　“那不是，主要是这是姐你请的，肯定更好吃，嘿嘿。”
　　“贫嘴。”
　　我们沿着酒店的大门往前走一百米，再往右拐就是小吃一条街。雪花从头顶上夹杂着雨淅淅沥沥地掉下来，小李不知几时消失了，我想伸手去够雪，突然一把白色的尼龙塑料伞“嘭”地一下从我头顶上展开，把我的雪撑开了。我回过头一望，是小李。
　　我往前一跳，跳出了伞的包围，快步往前跑开，把小李甩在了身后，“唉，林姐你等等我啊，你这样会感冒的！”
　　我任由雪花抚摸着我的脸庞，伸出手去握住了我的片片雪花，在浅白色地上转起圈圈来。毕了，我跳转过身来，双手叉腰面对小李，伸出一只手指着小李道:“你这个没有浪漫情结的家伙，你知道我们柳州多少年才下一次雪吗？自从我五岁那年开始，除了在北京上大学就从来没有在柳州见过雪了！”
　　我们终于走到了我心心念念的螺蛳粉店，“倩倩螺蛳粉。”我咕囔道。店铺门头上的喷绘招牌已经换成了led炫彩屏，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开始亮起灯来，细长的店内仍然摆放着八张熟悉的淡黄色脱漆的樟木桌椅，只是白色的墙纸换成了乳胶漆材质，显得比过去明亮不少。“五年没来了，终究还是变了许多。”我暗忖到。
　　“阿姐，来两碗螺蛳粉，加煎蛋加鸭脚加猪脚加小肚加鱼腥草加黄花菜，再来一份鸭脚螺蛳煲，特辣——等一下，你要什么辣？”
　　“微辣就行。”
　　“好的，有一碗要微辣。”我把头低了低，对着窗口说到。
　　我俩正对坐着，都把口罩摘了下来，我从我的白色羽绒服口袋里抽出还剩一半的喜爱ESSE，从中抽出一支迅速地叼在嘴里，“哒”地一声点上，“嘬——”深深地吸上一口。我作势要把烟递给小李，他把身体往后仰了仰，两只冷白的细手在面前左右甩来甩去，深褐色的眼睛斜视着我，五官扭曲做一团“咳咳咳……”
　　“我一个大男人都不抽烟，你一个女人还抽什么烟啊！咳咳咳……呛死我了。”
　　“哈哈哈哈……”
　　其实我是知道小李不抽烟的，我就是想故意逗逗他，看他出糗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等我呼出的烟散开，他稍许好了些，扭曲的五官渐渐舒展开来，淡粉色的唇上沾着些晶莹的口水，嘴巴里连珠炮似地说到:“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抽烟不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以后还要生孩子对孩子更不好。”
　　“谁跟你说我要生孩子了？”我将烟头狠狠地掐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硬生生用指尖给它掐灭了，此时竟不感觉到疼痛。
　　“对不起，林姐……我不该……我……”
　　“哎哟，阿妹，在这凯教训你滴小男朋友哦！哈哈。捏，你们两个滴粉。”
　　“我不是她的男朋友，我只是她的司机罢了。”小李嗫嚅着。
　　“谢谢阿姐。”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语气缓了缓对小李说到:“好啦，姐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自己刚才反应太过度了。”
　　“嘿嘿，没事。”
　　两碗螺蛳粉冒着腾腾的白色热气，我的那碗飘荡着红褐色的红油，最顶上的煎蛋边还有一坨黑色辣椒油没有搅拌开来，小李的则是浓郁的骨汤上飘着点红色。我将粉搅拌开来，使汤汁辣味充分分布均匀，夹起金黄色的鸭脚一口从鸭掌处咬了下去，天呐！我有多少年没有吃到这么软糯糯的鸭脚了！无论是在北京读大学的四年，还是在上海创业的这三年，在外地再也没有吃到过正宗的螺蛳粉，也没有吃到过炸制金黄卤制入味的鸭脚了。
　　“哎，林姐，你说这袋装的螺蛳粉为什么没有猪脚也没有鸭脚这些配菜卖啊？我是今天跟你过来吃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螺蛳粉还有这么多配菜啊，看来我以前吃的都是假的螺蛳粉了，这汤汁的口味也明显比袋装的更浓郁呀，我这一趟可没有白来，哈哈。”
　　“因为这些卤菜都不好储存呀，必须要在实体店现做现卖才行，也有配卤菜的螺蛳粉牌子，但是口味通常都不怎么样。别说话了，赶紧吃吧，吃完好回去休息。”
　　“你是……阿妹你是没是林玉呀？”
　　我把勺子放下，抬头望了望:这个中年女人的嘴上裂开一道笑容，圆润的脸蛋上是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肌，鼻子细而挺拔，眼角明显开过，乌黑乌黑的双眼盯着我上下打量，明显是一股欣喜的表情。
　　“是啊阿姐，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
　　“哎哟我讲嘛！刚才你们两个一进店我就觉得好像你，但是从着装打扮来看差别很大，我又不敢确定，现在一问起果然是你，哈哈。有四五年没见了吧？”
　　“整整五年了阿姐。”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每天人来人往太多了，记不太清了，阿妹不要见怪啊。”
　　“哪有，阿姐，这都是小事。”
　　“不过也是，你讲你我五年没见，上次你来我这凯吃粉还是你读大学滴时候吧，那时候还是一个乖乖女模样，高中时候还天天穿到个校服，没想到几年没见，你都学会抽烟了啊。”老板娘故意揶揄了一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讪讪地说到:“阿姐你就莫取笑我了，我只是偶尔抽点而已。”
　　“是啊老板娘姐姐，我都跟她说过好多遍了，抽烟对身体不好，她偏不信。”小李把头昂起来，身体靠在了椅子上，深褐色的眼睛盯着我:“哼。”
　　我把头埋到桌子底下，捂着胸口，发出“咯咯”的笑声，“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说了，我说不过你们，我以后一定少抽烟，好吧？”
　　“这还差不多。哎老板娘姐姐，原来你俩早就认识啊，林姐以前是不是经常来你这儿吃粉啊？”
　　“何止是认识，老熟人了。以前她读高中的时候天天来我店里吃粉，有时候还带作业来店里写，一呆就是几个小时，经常有男生为了来跟她说上几句话一呆就是半天的，哈哈哈哈……”老板娘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的。
　　“那也是，林姐这么美若天仙的人一定很多人喜欢了，要是我我也天天来陪她吃粉做作业，哈哈。”
　　“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贫，我看你是欠抽啦？”我作势要抽小李，脸上一股半真半假的愠怒。
　　“别别别……姐，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啊哈哈哈……。”小李此时张大了嘴巴昂着头，感觉像是快笑岔了气。
　　“后来她就有男朋友了——他们两个感情可好了，天天一起手牵着手来店里吃粉，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男生在她做作业的时候来骚扰她了。”
　　我双手撑着下巴，眼睛死死地盯着老板娘，觉得非常无奈，又忍不住笑着说道:“阿姐，你再讲就把我的老底给抖漏光了。”
　　“好啦好啦，姐没跟你们开玩笑了，有客人来了，我克煮粉先，你们慢吃。”
　　“好的。”我俩齐声说到。
　　“哎，林姐，我说你们这方言听起来怪有意思的，虽然是第一次听，但是我能完全听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不会说，嘿嘿。”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儿的方言叫‘桂柳话’或者‘柳州话’，隶属于西南官话片区，与云贵川渝还有湘南部分地区、鄂北部分地区组成了我国使用人口最多的方言，在明朝的时候这可是正统官话，即使在现当今中国使用西南官话的总人数比说粤语的人还要多。”
　　“林姐你懂得的可真多。”
　　我拿筷子轻轻地敲了一下小李的头，说到:“叫你不好好读书，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这点常识都不懂。”
　　“哎哟好痛！你说俺一个河南人，为啥要知道你广西的方言来历嘛，这跟读不读书有啥关系？”小李嘴角抽了抽，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头，用河南话回我到。
　　终于吃完了粉，我起身向取粉处走了几步，弯着腰低下头对着窗口说到:“阿姐，我们吃完了，钱我已经扫码了，就先走了啵。”
　　“阿妹啊，急司马，再坐下来聊聊天先啊，钱就莫要扫了就当是阿姐请你们滴，都更多年没见了，几块掰钱啊还讲这种嘛。”
　　我急忙推辞，与老板娘寒暄了几句之后，和小李一起回去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我躺在酒店的纯白色床垫上，双手枕着头。思绪不由地上下翻飞:终于，终于要见到那个人了吗？我该以何种方式去见他呢？五年了，整整五年，我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多少次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使其挫骨扬灰的人，我终于要再一次见到他了吗？我也想过遗忘，我也想过重新开始，我记得张小娴曾经说过一句话: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方法永远只有一个:时间和新欢。可是我一想到那个穿着白色上衣藏蓝色格子裙校服的少女，她那青春烂漫的笑容和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在那一刻永远永远消失了——她的信仰崩塌了！我忘不了，就如同我正行走在开满了紫荆花的康庄大道上，一瞬间跌落到无边无际的沙漠，白天太阳快要把我晒死，晚上则是寂静无声的黑暗和刺入骨髓的寒冷，我大声呼救，但是没有人拉我一把，我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循环。如果这个仇我不报，又怎么能对得起她呢？可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五年来她是怎么过的——也是，他这种人怎么会知道呢？他这种薄情寡义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肮脏的男人，估计早已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吧？只可惜现在是新中国，刑侦技术太过完善，如果是在古代，我恨不得杀了他，以解我心头之恨。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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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方言是桂柳话，“这凯”即“这里”，“你滴”即“你的”，“是没是”同普通话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