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星空之下》犹格的羽毛笔

7、哈利的走马灯

　　黑漆漆的狭窄壁橱里，哈利双手叠放在胸前，安静的躺在那张逼仄的小床上，就像躺在棺材里的谢幕之人一样安分，他本已经谢幕。哈利睁大眼睛，可是漆黑的夜晚和不透光的壁橱柜遮蔽了一切光源，因为放跑了巴西巨蟒还把达利和他的伙伴皮尔关在蟒蛇展示柜里的缘故——现在还是禁闭时间。

　　错综混乱的思绪在哈利的大脑里搅动着，翻搅的疼痛让他的太阳穴青筋突突突突地跳着，可是哈利只是面无表情地躺在阔别了许多年的小床上，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搅动大脑的思维慢慢停了下来，哈利可以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可以听见鼻尖下的呼吸声，这些都是活着的证明。可是哈利想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回来？

　　伏地魔一生都在追求永生，追求强大的力量，渴望驾驭死神成为永恒的存在。“死亡”一直都是个严肃的话题，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笑着迎接它的到来，从容地迎接死神就像迎接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哈利曾经在两个人身上看到了这种勇气，一个是邓布利多，一个是斯内普。

　　哈利也曾畏惧过死亡，那个时候他满17岁了吗？哈利不记得了，但是小天狼星告诉他：“死？其实没什么感觉，比进入梦乡还容易。”那么多人，前仆后继——不计生死，保护他，将消灭伏地魔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从母亲的魔咒在他体内起作用而挫败了伏地魔残忍暴虐的阴谋的那个晚上起，他就走上了既定的道路。虽然害怕，但是哈利走得从容，他并不畏惧伏地魔，人人都说波特家族是伊格诺图斯的后裔，因为隐形衣代代相传。

　　哈利已经能背下佩弗利尔三兄弟的故事了，他保证能背得一字不差。古老的巫师童话在久远前就揭示了所有人的命运，也告诉了他——他从哪里来，代代相传的血脉，世事无常的轮回……哈利想自己可不能像伏地魔那样的怯懦，他可是伊格诺图斯的后裔！何况……死亡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说不定，他能看到爸爸妈妈还有小天狼星……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他的人生会在17岁的时代与伏地魔一起归于尘土，魔法界终于迎来长久的和平……

　　然而，命运总是有着奇妙的反转，它可不会在乎它的主人是否乐意，命运自有一套运行规律，那是人类花费了千年时间都没有理解的奥秘。他活了下来，伏地魔用那残暴的、会分裂灵魂让人堕入黑暗深陷泥潭的索命咒——击中了他的魂器。这于伏地魔而言是多么的荒唐！他自信力量能让他征服一切，甚至是死亡……他却最终死在傲慢与狂妄之下。

　　荒唐的预言，讽刺的命运，冷冰冰的人生。哈利握住老魔杖的时候，他只觉得接骨木突兀粗糙的手感的确不如冬青木，他不懂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巫师痴迷于一根擅长背叛的魔杖？比起整个魔法界的欢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找回自己的老伙计，海德薇已经去了天堂，一路陪伴他至今的便只剩下那根奇妙的冬青木魔杖。

　　罗恩和赫敏都说他的魔杖再也无法被修好了，但哈利相信老魔杖可以做到。然后他修复了自己的老伙计，把老魔杖还给了邓布利多。等到死神将他接走，老魔杖的力量就会彻底消亡。

　　战后的疮痍可以被魔法快速抹平，留在心口和灵魂处的创伤却没有那么快愈合消弭。离开霍格沃茨城堡之前，哈利的脚步踏足了每一处让他留恋的地方，从由滴水嘴石兽守护的校长办公室门口，到麦格教授的变形术教室，从每年都需要换一位教授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室到位于地窖的魔药学教室，从八楼那被厉火烧了几个世纪的珍藏的有求必应屋（巨怪和傻巴拿巴抱在一起伤心的哭泣）到赫奇帕奇休息室旁的厨房。哈利最后回到了格兰芬多的休息室，他微笑着与胖夫人告别，回到寝室躺到自己的床上，他闭上眼睛在霍格沃茨城堡度过最后一个安眠之夜。

　　毕业之后，哈利进入了魔法部成为了一名傲罗，他全年无休，日日夜夜都奔赴在前线，好似永远都不会累，也不需要休息。火焰杯后的那三年，耗空了他的情绪，他也为莽撞付出了惨烈的代价。那种被古怪的人生韵调逼迫着一夜成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哈利闭上眼睛还能感受到当年激烈的内心矛盾带来的纠葛，恐惧、愤怒、哀伤、悔恨、顿悟……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让他难以喘息和呼吸。他学会了保持冷静，他学会了冷静分析形势，他学会了倾听弦外之音。

　　偶尔哈利也会自嘲的想，或许是那三年的磨砺，才让他能如此冷静迅速的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傲罗。罗恩和赫敏有了自己的生活，曾经的同学们也各自成家。罗恩曾经问过他是否要与金妮复合，组成一个完整的家。但是哈利婉拒了罗恩的好意……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他很疲惫。他忽然有些懂了邓布利多，又十分的想念他。

　　邓布利多壮年的时候，人人都指望他去对付格林德沃，邓布利多年老之后，人人又都盼望着他能收拾伏地魔。人们总是习惯于将沉重的命运主题让温和的强者背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哈利忽然想到了在达利的漫画书上看到的句子。邓布利多一生都在践行着这句话，他也曾是个轻狂高傲的年轻人，有着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但是他从那泥泞的漩涡里挣脱了出来，他背负了一生的悔恨与痛苦，岂是丽塔·斯基特的妄作能说得清的？

　　哈利想起了那个在空旷的国王十字车站与自己倾诉衷肠的智慧老人，他多希望自己年老之时，也能像邓布利多那样，尽管痛苦尽管羞耻，但还是能坦然地诉说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如果有幸能登上巧克力蛙的卡片，哈利也希望自己将来能像邓布利多那样的坦然——“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把我从卡片上撤下来。”三十二岁的哈利，在出任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司长一职时，找到了人生的道标。

　　单身生活让哈利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时间沉思，曾经莽撞的格兰芬多也变得内敛而隐忍。他不再是那个轻狂年少的冲动甚至有些莽撞的小孩，他肩上担负着的是许多下属的性命与他们家人的安危。他的抉择或许会让大家迎来胜利的狂欢，也有可能让大家陷入性命攸关的灾难。哈利品尝过孤独的滋味，他见过圣芒戈里的病人，有的滋味正是因为自己尝过才不希望别人尝到。

　　哈利依然崇敬着近一百年来最伟大的白巫师，他独自一人沉思的时候，脑内总会翻涌着与邓布利多的交谈。岁月轮转，他更能品尝到那种从痛苦中浴火重生的智慧，这帮助他重新审视过去的经历，从那道在记忆深处翻涌无法忘怀的刺眼恐怖的绿光开始……

　　审视过往让哈利更了解自己，也更了解敌人们，那些黑巫师，让他们屈服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他们性格中不可以暴露在阳光下的阴暗面——那种只忠于自己的私欲让黑巫师们放纵恶念伤害他人。哈利发现，傲罗们可以抓捕一个又一个的黑巫师，可以挫败一起又一起可怕的阴谋，可他们永远没有办法让人迷途知返。阿兹卡班是恐惧是震慑是监牢，可是摄魂怪拯救不了脆弱的灵魂。

　　时间总算是走到了这一天，那些过往的纠葛都终将画下句号。哈利很高兴，尽管朋友们都很伤心。过往经历的一切以及毕业后没日没夜的工作还是压垮了他本来就不强壮的身体，那些叠加不愈的魔法伤害，那些不知何时触发的诅咒，那些时间太长的安静沉思，让哈利在三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倒在了法律执行司的办公室，他是在圣芒戈的病床上醒来的。

　　魔法部批给他六个月的休假，哈利可不想把难得的假期浪费在圣芒戈的病床上。尽管医师们严厉嘱咐，魔法部和朋友们严厉叮嘱，可哈利还是从圣芒戈逃院了。难得在雨水多发的六月还能感受到太阳的暖意，哈利坐在对角巷弗洛林冷饮店内，虽然保留着原来的名字，可店主在重新开门后就换了人，是老弗洛林的远房亲戚。

　　哈利给自己施展了混淆咒，以确保没有人能认得出自己。他可不希望在离开圣芒戈一个小时后就被带了回去，他看着热闹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男女巫师，还有年龄各异的小巫师们。他想起了自己刚到对角巷的时候……海德薇……但愿那姑娘在天堂过得愉快，一阵疲惫的感觉袭上哈利的全身，他迎着阳光缓缓闭上眼睛，他其实早有预感，一切都要结束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哈利感觉阳光有些刺眼，对角巷的脱凡成衣店门口站着一位有着熟悉金发的高个男子，哈利看着那个身材笔挺的青年走进成衣店。那人正准备推门进入，可是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来，哈利有些得意的扬起嘴角，他没有认错人，那个金发的男人的确是他的“老冤家”——德拉科·马尔福。马尔福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思索，哈利看着他在原地用目光巡视，思索一阵后重新走进了脱凡成衣店。哈利很高兴，所有人的生活都已经回归正轨，大家都过着安宁、平和、幸福的生活。经历过战争，人们更能懂得平凡即非凡的道理。

　　如果有可能的话，哈利还想再晒晒对角巷的太阳，可他实在是太累了，该是他谢幕的时候了。尽管来时走时都是孤身一人，可哈利并没有太多的遗憾，他知道爸爸妈妈、小天狼星，还有朋友们都在那个世界等着他。早在成为傲罗之前，哈利已经拟定了遗嘱，死亡并不可怕，也不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不过是去与家人和老朋友欢聚，他这一生或许不够长寿，但已经足够精彩。

　　魔法世界的救世主，大难不死的男孩，两次击败伏地魔的英雄，魔法世界的精神领袖……哈利终于变成了巧克力蛙卡片上的传说——他在三十三岁那年的平安夜，永远的合上了那双随着年纪增长而越发温柔沉静的绿眼睛。而随着他的离世，那根搅动风云的老魔杖在黑沉沉的墓室里化作一根腐朽的枯木枝——传奇就此落幕。英国的街道上，正飘着轻柔安宁的雪花。

　　哈利不知道他的葬礼由谁主持，朋友们是否会按照他的意愿将他的身体烧成灰烬洒入大海让他随风而逝。他喜欢骑在飞天扫帚上趁着风追逐自由的感觉，他的骨灰可以继续逐风而行。他还不够强大，亦不希望他人用“伟大”去夸耀他的人生（这让他感觉害臊），心中还有那么一点自私，不愿意闷在黑漆漆的墓穴里，听着朋友们的哀泣。何不就让他随风而逝，在死后享有一片安宁？

　　然而，梅林或许是个老顽童？他和哈利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哈利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使命，他也从容的与所有的朋友告别，他应该像祖先伊格诺图斯那样与死神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他陷入了永恒的寂静，应该在火焰中化作飞灰——可是他却在一片黑暗中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又看到了一片黑暗。

　　记忆回笼，哈利发现自己这短短的三十三年人生其实也很漫长，他知道几个小时之后，他会被姨父姨妈赶去门口收信，然后一封厚重的羊皮纸信封将会将他卷入命运的漩涡。

　　十一岁，多好的年纪啊。哈利眨了眨眼睛，明明已经是个三十三岁的成熟男人，但从眼角落下的眼泪还是打湿了他的脸颊头发和枕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他多希望自己不要醒来，就那样为一切的命运画下一个终止符。可是现在，他醒来了，回到了过去，命运早在他醒来之前就就开始搅动。哈利轻轻闭上眼睛，他放缓了呼吸，一场战役之前，最重要的是冷静。畏惧命运是可耻的，哈利已经学会了笑对那些坎坷。

　　命运再一次被摆放在他的面前，注定的道路只有一条，哈利并没有避而不战的打算。命运重头再来不是给人以逃避的机会，而是让他能弥补过去的遗憾。如果他终将迎来死亡，那在那之前，他希望用毕生的力量，让人间少一些遗憾。没有人能有重来的机会，哈利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伏地魔是他宿命里的敌人，当伏地魔决心杀了他的时候，他们就是敌人。哈利不会抛下这份专属于他的责任，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得去做正确的事情。

　　黑暗里，哈利的泪水打湿了枕头，满满一大片，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放肆的流过眼泪了。天还没有亮，哈利听到了咕咕两声的猫头鹰叫声，或许那封厚厚的羊皮纸信封已经落在了门垫上。哈利勾起了嘴角，泪光闪烁的眼睛里也有几分笑意闪动，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命运的再次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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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该死的“写作指南”钻入我的脑袋里，企图控制我把这个故事变成一个干瘪的没有灵魂的敷衍品的时候，我果断把它赶出了我的脑袋。我为什么要顺从于高高在上的写作指南，我为什么要向没有感情起伏只有文字推动剧情的干巴巴的网文写作技巧屈服？我讨厌那些模式化的写作套路，因为我永远也学不会。我讨厌为了追名逐利而放弃自己的思想，我没有向现实屈服而取得财富的才气。我只是个普通人，在令人痛苦不安的现实生活里尝试寻找一个能让灵魂栖息安宁的角落。所以我只写我在脑海里看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