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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爱恨 ...

  •   朱柔则骤然被禁足,后宫的权力顷刻又到了朱宜修身上。

      朱宜修疲倦地靠在木格子窗边,窗外梅花被雪霜冻出一层白蒙蒙,美而凄凉。朱柔则自幼最爱红梅,朱宜修不懂,她认为这花华贵不如其他百花,或许正是文人才子爱它这种雅致,也为寒冬之际一枝独秀,无别的可去爱了。

      内殿的火正暖,剪秋的衣裙边好似都被烫出金红的颜色来,剪秋搓着手:“才回来,还是咱自己宫里好。别处哪有这么好的地儿,得亏奴婢是在娘娘跟前伺候,才有这般好处。”

      朱宜修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油嘴滑舌。”

      “姐姐那里可好?”朱宜修问道。

      剪秋面上泛起一丝为难神情:“一只虫子都飞不进去,只是看内务府那边,似是一切供给照旧。”剪秋犹犹豫豫,继续道,“他们嚼舌根子说皇上有意废后。”

      朱宜修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冷冷一笑:“难怪我这宓秀宫最近那么热闹,他们也就这点眼见力了。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摇摆不定,也不怕得罪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剪秋手心似是暖和了些,不再紧紧贴着火盆那样近,

      朱宜修想得明白,真的玄凌要废后,有太后和予浩在,再加上自己的位份高低,继后肯定是自己。但眼下玄凌只是禁足姐姐,一群人就忙里忙外地当墙头草拜高踩低,更何况她平日与姐姐关系最是亲昵,真是自作聪明。

      有些人满心满眼都是利益二字,朱宜修不敢说自己免了俗,但轻看了别人的情纵是肤浅了些。

      马上就要年节了,届时除夕夜宴朱柔则若是还不出现,那才是危险。朱宜修理了理耳畔枕乱的几缕发丝。要救姐姐,就得想办法让她和薛家那人彻底撇清关系,否则谁出动都没用。朱成壁那头侄女再亲也亲不过儿子,眼下宫里还有自己,指望她为朱柔则求情也没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朱宜修正过身子,看剪秋道:“你待会差人走一趟,请芳妃端贵嫔汤良娣,说我明日设小宴款待她们一同赏梅。”

      剪秋发神,自家主子好端端地设宴做什么。她琢磨着也想不通,嘴里还得恭谨答道“是”。一抹杏花黄的影子就这样从宓秀宫离了去。

      朱宜修轻叹一口气,自己执掌宫务,那些奴才也敢轻薄姐姐,这必须得整治才行。但账目出入一一算来找到漏洞才能发落,不然自己和姐姐都得不到好,要抓到那些滑头的尾巴谈何容易。

      宓秀宫在紫奥城中也是数得出的风水宝地,装潢华贵,显得门前雪也和装饰一样体面。桌案上早设好了热茶糕点,朱宜修是东道主,坐在正上方的位置,其余三人按位份落座,婢女也有序不乱地排在周围伺候。
      汤静言先开口:“贵妃娘娘这当真是不一般。”

      苗雯乐不屑,扬了扬脸道:“本宫记得长安候一家也算显贵,怎得良娣说起话来就这样小家子气。”

      汤静言咋了咂嘴:“再显贵,哪里显贵得过天家?”

      朱宜修开口:“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如今也都是伺候皇上的宫嫔。说这些做什么。”她向下看着花枝招展的苗雯乐,柔声道:“你怀着孕,本宫特意喊他们为你备了酸梅汤,本宫怀皇长子时最爱这一味,也开胃。”

      闻得身孕的字眼,方才还有些气急败坏的苗雯乐顿时脸色欢喜不少:“谢贵妃娘娘。”底下人端来酸梅汤盛在她面前,苗雯乐有意高声道:“嫔妾这些日子最喜酸,常言道酸儿辣女,嫔妾本还不信,竟贵妃娘娘怀大殿下时也是如此,嫔妾的心也就放下了。”

      朱宜修笑着:“说来这酸梅汤,其实还有些别的故事。”

      “据说前朝景宗宠爱叶贵妃,皇后不满,叶贵妃怀孕时,皇后派人送了一碗酸梅汤去,谁想那却是一碗掺了堕胎药的,叶贵妃喝后腹痛难耐,没一个时辰孩子就没了。”

      朱宜修缓缓挑了面皮如意糕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吃完才继续道:“据说后来景宗妃嫔怕得个个怀了孕都不敢说,藏着掖着,都是肚子大了瞒不住了才上报,爱吃什么也不敢说出来,到了本朝,倒是没了这些恶事。”

      苗雯乐唰的一下脸又是青又是白,看着眼前的酸梅汤,惴惴不安。眼珠子转了转,冷笑一声:“景宗皇后却是可恶,所以后来被厌弃,罪有应得。”

      朱宜修应道:“是了,咱们宫里幸好没这些事,不过就是有,本宫也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定神看着苗雯乐:“妹妹这胎快五个月了,常言道十月怀胎,可千万小心。”

      “本宫可真心盼着浩儿多个弟弟妹妹,别出了岔子。”

      汤静言轻笑:“是了,大皇子聪颖,芳妃娘娘这胎不管是皇子帝姬,跟着兄长总是好的。”

      朱宜修嘴角噙起笑来:“将来姐姐肯定是会有嫡子的,你们也都加把劲,子嗣昌盛,才是咱们的职责。本宫和姐姐都盼着后宫和睦,不愿伤了彼此感情。既不体面,也没好处。”

      齐月宾率先起身,再是汤静言,最后是苗雯乐,一齐行了个礼:“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又过去一月,朱柔则没有按例出席除夕夜宴,帝后不和的流言蜚语渐渐飞出了紫奥城,玄凌破天荒地主动来见了朱宜修几面,看着予浩已经开始长开的五官,难得露出慈父模样:“这孩子像朕。”

      予浩嘻嘻哈哈一阵,把玄凌也逗笑了,主动接过予浩,喃喃道:“朕的长子。”
      朱宜修手上抓着拨浪鼓,看玄凌生疏的模样担心得要命,怕予浩忽然哭闹起来玄凌一个不留神把他摔下去。

      若玄凌只来找朱宜修一人,朱宜修肯定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的,多半当做心血来潮,她有意无意替朱柔则说话,玄凌也略有沉思之态。但过几天就又是看望芳妃端贵嫔和汤良娣,中宫专宠的日子就好像那么过去了。

      又是一个月左右,朱宜修听到风声薛家那人又入了宫,第二天,朱柔则被解除了禁足。朱宜修去看她,她瘦了,面色惨白,美丽是美丽的,但少了生气,梳了发髻但一点装饰也不见,朱宜修心里苦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姐姐还不肯与我说实话吗?”

      朱柔则疲惫地抬眸,我见犹怜。

      “实话?”

      “到底怎么了。”

      朱柔则苦笑:“小宜你多么聪明的人,我不信你猜不到。”

      “我来前尚存一丝侥幸。”朱宜修怔怔,声音也带着怒意,“以为你只是被冤枉被栽赃,但如今我却觉得不得不信。”

      沉默。满腔怒火得不到平复,朱柔则的悲伤在宜修眼里看去是刺眼的。柔则只是笑,疲惫得好像连泪都出不来:“是,我之前并未忘记阿钰。”

      朱柔则沉痛不已的心绪压抑成眼中的悲怆凄凉,一字一字从唇中吐出无力的字来:“我如何忘得掉。”

      “那你为何还要入宫。”朱宜修语气变得冷漠,她好久没有这样与她的姐姐说过话。

      朱柔则神情痴痴:“姑母与我说,我若与他当真两情相悦,她也愿意替我做主。可当我去找他……”

      “他却是鄙夷地看着我。”

      “他觉得我贪慕富贵,甚至不听我解释,说我定是使了什么法子蛊惑皇上,分明有婚约在身如此不洁身自好,他质疑我入宫探亲别有企图,我不懂,我恨他,我们的情谊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过。”

      “但我对不起他,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你。”

      “我气急败坏地与他说,我就是要入宫又如何。我想都没想去和姑母说我俩没有情谊,我愿意入宫。”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拒绝了封官进爵,为什么整日在那醉生梦死糟蹋他自己。我不喜欢苗雯乐爱称嘴舌之快,但她说得句句属实,但她那样冲动,就像赌气进宫的我自己。我无法恨他,无法恨薛钰,无法恨皇上。”

      “小宜,我错了。”

      “对不起。”

      朱宜修怔在那,她从没想过姐姐对薛钰会有那样的感情,她以为这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联姻,以为姐姐和玄凌的琴瑟和鸣没有丝毫阴霾,以为姐姐单纯的不懂何为悲凉凄苦。

      她想恨玄凌。她想恨姐姐。利益一下又涌上心头,她以为姐姐是那样无辜,只是被玄凌爱上,结果她的皇后之位,其实只是输给了一个十五岁少女不过脑子的赌气。玄凌不成熟,姐姐也是。她恨!

      可是……

      朱宜修凑近朱柔则,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恨:“姐姐,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她觉得玄凌的疑心愚蠢,她觉得玄凌对朱柔则的爱那样廉价,只是知道她或许没那么爱自己便冷落,可她又有什么两样?她今生不恨朱柔则了,因为她想被爱,她知道朱柔则爱她,她甚至觉得朱柔则愿意为她去死,但如果朱柔则最爱的人不是她,自己似乎没有不再恨她的理由,也没有爱她的理由。

      自己是自私的。

      朱柔则眼里涌出几滴晶莹来,声音呜咽起来:“小宜!”

      朱柔则紧紧抱着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会再想他!我只有你!只有你和姑母和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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