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邃斕

1、沈三

　　夜深人靜，滿室燭光。
　　沈三佇立在房中，早先身子便被幾個丫鬟押著用熱水反覆搓洗得乾淨，說是大當家最不喜侍寢之人身上污濁汗臭，又硬是給他換了一身從未穿過的綢緞衣裳，大約也是怕他原來的粗布衣衫會硌了大當家的手罷。
　　沒見過這般講究的男人。既是怕髒，又何必非要他不可？大當家嫌他髒，他還嫌大當家不乾淨呢。在這京城裡，誰不知浮雲堂的大當家最是瀟灑英俊、風流倜儻，身下不曉得輾轉過多少嫵媚女子、妖嬈紅妝，也不知有無染上什麼見不得人的髒病。
　　沈三在心中暗自冷笑一聲。想來大當家特意派丫頭來替他沐浴淨身，也是不願他身子被旁的男子碰到弄髒罷，倒不想想大當家自己是何等作派，要髒早八百年也就髒了，還能等到他沈三來玷污？
　　幾個丫頭低頭順眼的侍立在一旁，看似和順，但沈三也明白這些丫頭壓根就不像表面上那般好拿捏。早先押著他替他沐浴的是她們，晚膳時分僅予他一碗稀粥果腹，尚且振振有詞是為侍寢方便才不讓他多吃的也是她們，倒真是群大當家的好奴婢。就不曉得其中哪幾個上過了大當家的床？
　　沈三無聊的臆測，但沒多久也懶得再想。大當家的奴才又如何？他同這些人並無二致，賣身契也緊緊的攥在大當家手裡；若說到上大當家的床，眼前這些丫頭不曉得如何，他自己卻已是大當家定了必於今夜侍寢的。
　　沈三自幼便喪了父母，少年時為了一份活計，便自賣自身，進入大戶人家做人奴才。這大戶人家姓樂，正是大當家的本家；因大當家是先夫人所出，從小不受老爺後娶的繼室待見，長大後自己做成一番事業，在京城立下赫赫威名，卻從來不與本家親近。直到生父逝世，才順理成章將樂家產業收歸掌中。而沈三也因此從樂家的奴才成了大當家的奴才。
　　沈三進入樂家已有好些年頭，年紀還小時便窩在廚房打雜，後來被打理園子的老花匠看中，便向樂老夫人要了他來，就在園子裡做些養花蒔草的工作。沈三素來隨遇而安，從此待在園子裡做花匠，也十分自得其樂。
　　不料昨日大當家難得回樂家老宅過夜，一見了在園中給花草澆水的沈三，便開了金口要他侍寢。沈三心中十分憋屈，但要想拒絕也是不能。昨日初見之時，他僅僅面上稍露猶豫之色，大當家便冷冷道：「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只是往後你被賣到館子裡，嫖客可不會管你願不願意。」
　　沈三原是慣於見風使舵之人，聽大當家這麼輕輕幾句話，自然明白已是違抗不得，只好嘴上稱是，才終於應付過臉色難看的大當家。
　　從昨夜起便提心吊膽，但當真到了今晚，反而不覺緊張。過了一晚，沈三也有幾分想通了，縱使不願雌伏於男人身下，這遭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毫無可能躲得過。想那大當家素性風流，或許玩個幾次也就厭了，沈三也明白自己並不是什麼天人之姿，最多有幾分清秀而已，大當家會看上他，大抵只是存個嘗鮮的念頭罷了。
　　沈三等得乏了，便自顧自的躺到床上歇息。見那些個丫頭也沒來叫喚，心神更加放鬆，沒多久便沉睡過去。
　　睡夢朦朧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唇上搔過，癢得很，沈三瞬間醒過來正要伸手去抓，卻見大當家那張英俊的臉正貼在自己臉前，面無表情的瞧著他。
　　沈三吶吶的喊了聲「大當家」，不料距離過近，只是說話時稍微動了嘴，便順勢輕擦過大當家的嘴唇。沈三感到大當家的嘴唇有些冰涼，便想他大抵方從外面回來。
　　正無言之時，大當家忽道：「你倒自己睡得挺自在，也不曉得等爺回來？」
　　沈三乾笑一陣，道：「夜也深了，大當家可是要就寢了？」
　　大當家哼了一聲，終於起身站到床下，冷冷道：「還不來服侍爺沐浴更衣。」
　　沈三自然言聽計從。此時也才發現，屏風後早備了一大桶熱水，顯然是專供大當家洗浴，原本候在房中的丫鬟也已退了下去。
　　沈三兢兢業業的服侍了大當家洗浴更衣，因明白大當家是挑剔之人，他也更加小心服侍，生怕一不小心便惹了這尊煞神，從此後路堪憂。
　　大當家倒十分沉默寡言，安安靜靜的任他服侍，直到要就寢之時，沈三呆立在床邊，大當家才似有幾分不耐的將他抱到床上。
　　沈三怔怔瞧著大當家，心裡卻想：這人忍耐這許久，終於發難了。
　　自方才洗浴時，大當家雖面上無什麼表情，下體卻已是堅硬如石。沈三一直揣測著他要隱忍到何時，不料大當家定力非凡，不僅耐得住他雙手在身上擦洗時有意無意的挑逗，竟真到要就寢時才伸手碰他，而且也並不猴急，就只是抱起他放到床上而已。
　　大當家站在床邊看了他一會，這才上床。
　　沈三感覺自己衣物被一件件解開脫下，不由得緊閉雙眼。
　　大當家的動作停了停，忽道：「睜開眼。」
　　沈三自不敢違拗，當下睜了眼，只見自己與大當家都已是一絲不掛。
　　「怕麼？」大當家道，沈三這才發現他嗓音低沉，十分好聽。
　　沈三嘆了口氣，道：「……只求大當家憐惜。」
　　大當家似乎頗為意外的看他一眼，驀然笑了出聲。笑聲明顯快意之至，沈三則頗為訝異。都說大當家為人冷淡持重，怎麼也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大笑？訝異歸訝異，沈三也明白大當家何以發笑。他一個園子裡的花匠，長得不甚出奇，也不是那些青樓艷妓，憑什麼向主子要求憐惜？大當家是他主子，自然愛怎麼玩他就怎麼玩他，何時有他自己說話的餘地。
　　只是他實在怕疼，從前聽人說這種事在下頭的那個極是遭罪，眼下說不得只能求大當家一求。只盼他真能憐自己怕痛，動作間疼惜幾分。
　　大當家笑聲漸止，難得溫然道：「爺必定好好待你。」
　　此後床笫間一番顛鸞倒鳳自不必提，沈三雖無經驗，卻因大當家著意撩撥，竟也有了些許快感。兩人糾葛纏綿，幾近天明時方才雙雙睡去。
　　隔日大當家便自然而然的將沈三帶回浮雲堂，從此樂家老宅再無名叫沈三的花匠，浮雲堂大當家的內室中卻多了一個備受寵愛、卻老是一臉不快的青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