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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倒夜香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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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为了不让食肆生意那么萧条,来喜尝试着先做些小食,然后在食肆外边摆个摊。
小食要选做法不麻烦的,晋城地处水泽之地,这里的人们喜甜,她就多做些甜口的点心,像糯米团子、糖卷子、芡实糕、桃花酥等等,也有喜咸的,桃花饼便是不错的选择。
喜人的是,人们似乎对这种经营模式格外买账,过来的食客一天天多了。
常常是人们买回去,尝着不错,下回便招呼交好的人一道来买。
慢慢的,来的熟客,也不用来喜特别讲解每种点心,每次都是那么几样打包带回去便是。
点心能卖出去,来喜也因为不用大声吆喝,松了口气。
不过她的重心还是放在经营餐厅上边。
来买点心的客人,有的因为点心好吃,直接进餐厅堂食,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了食肆的菜谱,有时候还会点几道菜尝尝鲜。
来喜的手艺自然没的说,她卖得又不贵,一来二去,有了不少常来的食客。
餐厅经营终于走上正轨,那最开始欠的1000钱也逐渐有了着落。
天天与不同的人打交道,日子久了,来喜与一些人自然而然的熟悉起来。
这食肆开张第一天,下午来吃饭的食客算一个。
那位食客经常隔几天便会来一趟,每次必点云灶面和桃花饼,偶尔会打包些别的点心带回家去。
食客并不健谈,来喜性子也慢热,日子一长,他俩便有了一套独有的相处模式。
那位食客来的时候不需要来喜多招呼,坐在西边靠墙的那桌,点菜的时候眼一暼,手一指,也不多寒暄,他点完菜来喜去厨房忙活,那食客就在桌子边安静的等。
偶尔有些交流,话题无非就是天气如何,物价如何,来喜在不忙的时候往往会应和几声。
菜上来时,他便只顾吃了。
万年不变的云灶面,他每回都是先吹一吹,端起碗喝口面汤,面汤下肚,然后再吸溜面条,最后再吃面条上边的鸡蛋和虾子。
客人吃虾子是不剥壳的。
来得多了,来喜便发现这一点,每次他走后,来喜上前收拾碗筷,从未在桌子上发现虾壳。
后来在招呼其他食客,给他们上菜,无意间路过时,来喜便发现他用筷子一夹一个往嘴里塞,再一起咀嚼,边吞咽下去,边紧皱着眉头。
咽下去赶紧喝口汤,这口气才顺过来。
??
既然觉得虾壳吞咽着费劲,为什么不剥了壳呢?
来喜始终有这疑问,但每个人吃饭都有不同的习惯,她也不好上前问,只得将虾做得好入口些,让他好咽些。
除了吃虾不剥壳的客人,食客们的吃饭习惯各有各的不同。
或是细嚼慢咽或是不拘小节,吃相斯文或是豪迈。
有的不喜香芹,不喜芫荽,不喜熟透的胡萝卜,不喜韭菜,不喜水煮香菇。
来喜还见过有的食客,不食青椒也不食猪大肠,但尖椒猪大肠吃得很香。
还有的食客西红柿炒鸡蛋就着粟米可食,但若是将粟米换成面条是万万不碰的。
不喜的东西奇奇怪怪,好吃的东西却是万里挑一。
要说他们之间的相似点,大概是吃到可心吃食那一瞬柔和下来的表情吧。
这日中午,食肆来了位陌生食客,是位少年,年龄约莫十六七,身着宝蓝色长衫,身材高挑,微微略胖,瞧着宝里宝气,一看就知少年涉世未深,在家中备受宠爱。
他进门,先是转头打量了下食肆环境,倒没露出什么情绪,坐在西边靠墙那张桌子前面。
“可有什么新鲜吃食?”
来喜笑着将食肆有的菜色为少年介绍了一番,少年听完,皱着眉头,抿着嘴,思考了下。
“我要两个桃花饼。”
来喜转头进厨房准备。
饼上来时,就见少年眼睛亮了亮,也不顾饼烫,直接上手拿了个饼,咬一口,尝到里边馅料后,被烫得不停吹气也不舍得放下手里的饼。
想来这少年平日便极爱吃桃花饼。
吃完以后,问过价钱,少年拿出荷包,数了钱放到桌子上,表情犹豫了下,还是再要了两个桃花饼打包带走。
将油纸包塞怀里后,少年便离开了。
晌午时,那位客人又来了。
来喜以为还是那两样,谁知男子要了样没点过的。
“今日不吃桃花饼。”
来喜不疑有他,把面和那样吃食上好,转头去收拾厨房。
食客今天心情看着不错,也有闲心与来喜闲聊几句。
交谈间来喜得知食客姓朱,家住街东头,今年四十有二,家里还有个儿子,今天十六了,
男子谈起儿子眼睛便有了笑意,说他儿子有出息,读书特别刻苦云云,
来喜被他拉着,听了一耳朵他对他儿子各种夸。
她还知道今天是他儿子回来的日子,他一会准备下厨,给儿子准备好几道他爱吃的菜,今天要好好露一手才行,他娘子不会做饭,家里做饭的事还得他来才行…
朱大叔一说就停不下来,感情这么严肃的外表下还是个话唠,这话匣子一打开,关上就难了。
要不是来喜要招呼其他客人,恐怕朱大叔还要继续说下去。
来喜松口气,继续招呼来用餐食客。
入夜了,到了收夜香的时候。
家家户户将痰盂里的秽物倒进夜香筒,上盖密封,等待专人推着车,将筒交给他们。
桃花路这一片向来是由朱大叔负责,他指挥着手底下几个小子,推着车往一个地方走,自己也推了个车,挨家挨户收夜香筒。
别看这个行当有些见不得人,其中捞油水的时候可多着。
推车的那几个小子争着到桃花路那几家大户门前,敲人家的门。
待负责这里的小厮将夜香筒交了,管事的往往还会多给几个大钱当辛苦费。
这部分钱便是油水。
他们都是朱大叔雇来收夜香的,每个月两贯钱,平常收夜香人家给的钱都要上交,但这部分赏钱是不用的。
几个小子都是苦出身,家里有老娘,有弟弟妹妹等着吃饭,能多挣几个子是几个,因此对这种油水的活都抢着干。
一个晚上,运气好了,赏钱就能上百。
朱大叔可怜他们,对于这种事,他就当没看见。
现在这世道,糊口不易,就拿他倒夜香这事来说,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
原本桃花路这片,商铺林立,是个肥差,他一没背景二没关系,本来也轮不上他。
无奈当时争这条路子的人双方打起来,被人捅到上边去,恰巧被知府老爷听了一耳朵。
人家觉得晦气,随口吩咐下去,这到手的肥差就没了。
这两个有力的竞争人选没了,人家又看他朱牧老实,干活踏实,瞧着顺眼,手一挥,这个差事就落到他头上。
这一干,便是二十年。
虽脏点臭点,但有利可图,将收来的夜香卖给需要的农民,一本万利的生意。
既不需要成本,也解决上边对这东西处理的困扰,领一份官家给的银两,加上买卖的钱,一个月进项颇丰。
后来雇了几个小子,他要干的话就更少了,不过每次收夜香,他还是要跟着推一车的。
有了钱,有些原本的困难便也不是问题,原先还嫌弃这份贱业的人家纷纷过来和他攀亲,朱牧很快就讨上了媳妇,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朱牧从此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日子平淡幸福,也没什么遗憾。
现在唯一操心的,就是他上书院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