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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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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至少我曾经爱过你……」
「我知道。」女孩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用着令人心疼的哽咽语气说完后,流下了泪水。
男子的手抚过对面女孩的脸颊,轻轻地用指甲刮着泪痕,但眼底的冷漠却骗不了人。温柔的语气、怜惜的微笑,但是男子眼中淡淡的冷淡却充满着不在乎;他一直都很温柔,无论对象是谁。
金发女孩缓缓的闭上蓝眼,她知道过了今天,男子的温柔将不再属于自己……或许从来没属于过自己。
再度笑了,男子在对方的脸上留下轻轻的一吻,不带感情却又无限温柔的一吻。
不说再见,因为不希望再度相见。
「我知道……」男子用着咏叹调的口吻说着,如同中世纪的纯血贵族。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分手,男子总是一个又一个换着伴侣,从最短的三天到最长的三年,自从上了国中后便没有停止。告白、接受、交往、分手,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过程以及结果;告白不会拒绝,分手更不会挽留。
男子有时会想,是不是自己身体里所留着的血,比冷血动物还要低温,不然为什么从来没有流过泪?
不,其实他曾经流泪……在那位足以媲美夜明珠的女子逝去的时候。生活在黑暗的人们总是渴望着光明,就算遍体是伤也在所不惜,即使知道追逐光明这件事对他们没有丝毫益处。
叹了一口气,男子在大街上往单一的方向前进,乖孩子已入睡的时间,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夜都市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走上几乎没有人会去使用的天桥,男子独自一人停驻在马路上方,半倚栏杆。
望着脚下不停开过的车,路旁抽着烟,一脸凶神恶煞的少年,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画着浓妆的女人,男子不禁勾起一抹笑。他喜欢刚刚那个女孩金发的灿烂,喜欢红绿灯的单调,也喜欢七彩霓红灯的绚丽,但是男子更喜欢「不存在」的色彩本身。
他舞动起双手,优雅如钢琴家,他的手在空气中弹奏着看不见的琴键,温柔得像在爱抚婴儿的脸庞。
不要拥有希望……便不会感到绝望。
※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射进室内,淡淡的金色光芒将冷色系的房间增加了几分温暖,也为毫无人气的空间添上了些许的生气。
床上的男子皱着眉,略显得不安的表情中带有着一丝暴虐,紧闭的双眼显示主人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叮~~咚。」
单调的电子音门铃在这时打破了早晨的宁静,男子猛然的睁开眼,除了一开始闪过一丝迷惘外,便是一片清澈的黑。剧烈起伏的胸膛,男子喘着气从床上坐起,床单滑落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有些难受的抹掉汗水,他拨了拨额前黑色的发丝,沾染汗水的身体上,黏搭搭的触觉令男子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内心更加烦躁。
「叮~~咚,叮~~咚。」
门前按门铃的人似乎是不耐烦了,铃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暂,那刺耳的电子音像是在催促似的令人难受。
男子的眼中闪过微弱但凶残的杀气,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男子掀开薄被,随手拿起床头的衬衫穿上,稍微扣了几颗扣子后便走出房门。刺耳的声音持续不断,男子皱着的眉显示着不悦,但脚下的步伐依旧优雅得如同华尔兹的舞步,缓慢又富有节奏性。
走过一个人住略嫌太大的空间。贯穿了两层楼的豪华风格起码四百坪,跃层的格局中,二楼的卧室和一楼的两间客房中都有附设浴室,客厅挑高的天花板上是华丽的水晶灯,书房和办公室在二楼,琴房、画房,甚至还有一间专门放置健身器材的房间,和一间视听室。
但是再豪华的气息也掩盖不了屋内的冷清,没有灰尘和垃圾的地板光亮得可以当成镜子,毫无脏乱又井然有序的家具以及杂物,漂亮的就像||从没有住过人,光拿来当模型看待的样品屋一样。
湿黏的触感依旧,男子从猫眼往外看去,包含无奈的叹息在下一秒从嘴角溢出,烦闷地、无可奈何地解开锁,他一把拉开大门。男子半倚门框伸手挡住入口,也不在乎自己现在的妆扮适不适合在公共场所见一位女人,也不邀请对方入内,只是半倚着门看着对方。
「你好。」
「你……不,是你们。你们到底够了没?!」
清脆又温和的语气,身穿黑西装的女子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以及漂亮清澈的褐色眼睛,她看向男子的眼中,微笑如同春风般绽放。
男子不悦的咪起眼睛,黑色的瞳孔中因为怒气而闪闪发亮,压抑着自身的情绪,男子用着缓慢的语气问。女子并不生气,依旧温柔的笑着,而且是打从心中温柔的笑着,原本平凡的长相因为这样而散发着光芒。
男子厌恶着对方的笑,因为这就像心中的一根刺,拼命提醒他自己的微笑是多么虚假的一根刺。
「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想淌你们的浑水,以前、现在还有未来都不想。」
「胤鸾……我们很想你,回来吧?」
男子勾起一抹一如往常的假笑,挂上了名为温柔的面具。女子的眼中闪过后悔,有些抱歉地说着,但男子只是皱了一下眉后便没有其它的反应。
「……凌蝶回去吧。我不会再涉足那片世界了。」
「胤鸾,我求你回来吧?!」
「回去吧。……我只答应过不会『主动』去伤害。」
男子过了一会儿后开口,笑容参杂着些许的自嘲。凌蝶不想轻易放弃,又说了同样的问句。但胤鸾只感到有些烦躁,眼睛多了阴霾。他知道这只是借口,他只是懦弱得只敢逃避而已。
所以胤鸾才一反之前的作法,逃离了那个世界,而不是去报复。
「你……好残忍,我会再来的。」
凌蝶不敢置信地说着,略为瞪大的双眼显示着主人的意外。凌蝶摇了摇头后离开。
胤鸾凝视着凌蝶的离去,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将门关上。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干麻,只能够望着一片寂寞的屋内恍神。
下午的时候有一个阴沉的天,一反早晨的晴朗下着雨。像哭泣……也像心伤。乌云遮蔽了光线,灰蒙蒙的天空下着绵绵细雨,滴滴答答的声响不停地回荡在湿闷的空气当中。从窗口望去,一把又一把的雨伞像荷叶一样敞开,晶莹剔透的雨滴像水晶一样散发着光芒,从雨伞尖端滑落地面时发出了轻微到几乎没有人听到的破碎声。像心碎……也像绝望。胤鸾抿了抿嘴,手臂环绕在胸前冷冷地看着窗外,眼神几近无情。
雨的一生便是如此短暂。
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胤鸾伸出一只手触摸着玻璃,像是能穿透并碰触到停留在窗面的水滴。
「思考死亡本身的意义根本就没有意义,相信神明的真实也只不过是自我麻痹,时间不会为了人类停下。」
胤鸾的表情极为冷淡,虽然语气显得有些哀伤,但唇角带着冷漠。明明会让人联想到大提琴的低沉、醇粹,却也令人联想到死亡的吊钟。人们能抓住什么?……或许,什么都抓不住,就像抓起一把散沙,即使抓住了,也只是片刻,慢慢的流失,无法控制、无法阻止。
闭起眼睛,胤鸾感到沉重感随着悲哀蔓延身躯,令人喘不过气来。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子的想法并不适合自己,但却忍不住这样延伸下去。摇了一下头,想得太多对自己没有好处,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钻牛角尖。
拉起窗帘,胤鸾转身离开客厅,走向厨房。
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胤鸾有些烦躁地咬着刚从面包机中弹出的吐司,一旁的电视上演着毫无新意的连续剧。胤鸾皱了皱眉头,终于忍不住将电视关掉,但是已经心烦气燥的心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
将咬了几口的吐司放回桌面的盘子上,胤鸾有些阴沉地摀着脸。
「她变了、我变了、你……谁都没有错也谁都有错。」
※
凌蝶走在街道上,他知道这件事情原本就没有对错,但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怨怼,这种丑陋的想法让凌蝶忍不住扬起自嘲的微笑。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情,却选择了忽视。」她的记忆里,他是那么地温柔。「是不是如果那个时候死的是我,现在在你心中的也会是我?」
低低地笑了几声,这种即使知道是种妄想却依旧无法不去想象的处境让凌蝶忍不住感到苦涩。曾经身为白色乌鸦般的存在,生活在黑色鸟群中的女子终究堕落在深沉的黑色泥泞之中。
「错不在死亡的人身上,更不会在活在后悔中的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再怎么去追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望着头顶上的一片天,眼睛深处闪过绝望,也闪过希望。「她对你而言是你的光明,这是我无法更理解的事实……但是,你和我们通通都是属于黑暗的生物,根本没有拥抱光明的资格。」
因为当手沾上了同类的鲜血后,就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
「为什么你会认为自己可以留在这个根本不属于你的天空下呢?」
眼中闪烁着疯狂,行走在鲜血道路上的他们人性是首当被丢弃的东西。因为拥有人性没有利益,也没有好处。或许只要想继续活下去,疯狂便是无法避免的过程,而唯一的结局是死亡。
但是不管她将话说得多么漂亮,她还是完全下不了手。是不是先爱上的……注定是吃亏的那一个?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着你啊!」
泪水从眼角滑落。凌蝶的微笑是愉悦的、是真心的……是不会毁灭的。眨了眨眼睛想将眼前雾茫茫的一片弄去,却只是让伤心汹涌得更加厉害。她微笑的角度是如此的完美,但在泪水的相衬下却更显得虚假。
笑容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连自己都给欺骗,真实与虚假分不清后就不需要去分辨了。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又有什么意义?
「你明明说过,只要我能够继续微笑的一天,你就会待在我身边的啊!所以我才会用尽更种办法好让自己脸上的微笑永远都像是真心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离开了?为什么眼中闪过的是厌恶?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放弃与不放弃,似乎已经没有区别了……」
※
一天下来什么都不想吃,也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是静静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见到故人之后那些极想忘却的回忆又一下子涌入脑海中,知道会难过却忍不住回忆着,并痛着……
行尸走肉,是不是就是这样?活着的同时也是死着。
有人说陌生的地方使人自在,有人说熟悉的环境使人放松,有人说无论什么环境,地狱一直在……而只有身处炼狱之时,人们才得以窥视天堂之貌。
但是对他来说天堂和地狱已经没有差别了,因为不管哪一个地方都没有「她」的存在。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被留下的那一个永远都是痛苦的那一个啊!」
无法流泪的话也就无法宣泄悲伤,腐败化脓的伤口也无法好转。
其实……他还记得的,不管离开黑暗多久也没用,因为那份污秽的黑水已经深入骨髓。
浓稠的腥味伴随着快感,刀子刺入□□的触感以及子弹穿透肌肉发出的撕裂声和爆鸣声,鲜血流过手心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并在掌上留下褐色的痕迹。新鲜血液的味道是甜的,带着咸味和些许的苦味,是种诱惑又迷人的味道。
聆听,夜晚的宁静使人抓狂,没有半点音响的片刻寂寞及孤单被无限放大,平时可以轻易忍耐的在此刻变得无法忍受,在从无声习惯热闹后再度回归寂静,逼迫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处在理智破碎的边缘。
回忆在这个时候无法带给他快乐,只剩下折磨。耳边似乎还可以听到那温柔婉约的安慰,胤鸾的心中已经快被无尽的忧伤及痛苦撕裂。
『其实,杀过人的双手,和没杀过人的双手……一样罪恶。』
无法自制地陷入回忆和现实的交错,胤鸾摀着头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实,而哪个又是虚假?他用着熟悉的意大利语问着:「Dio! Filthy come la salvezza delle anime?E se vi sono ammissibili per il vero amore?」(神啊!污秽的灵魂该如何得到救赎?又是否有资格得到真爱?)
问题似乎早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更不用去谈论救赎或真爱这些奢侈品。
因为……「我,有罪。」
「碰!」
※
拥有一份不完全的爱和不被爱哪个比较痛苦?自私不是一种罪而是一种本能……为了保护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凌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中握着的手枪是从所未有的沉重。
老实说,要厘清自己的情绪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无法清楚地分割一份伤心有几成是为了哪些事情,也无法判断这份混杂了各种情绪的感情究竟该被称为什么。心痛的意义有很多种。
「我爱你……爱着你啊!」
无法被响应的爱实在太过沉重,她已经负荷不了了。手枪从颤抖的手中掉落,在敲击到地面的同时发出声响。脸上的微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凌蝶摀着嘴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般滑落,碎裂成满地的伤悲。
胤鸾的上半身由胸口那边开始蔓延着血色,他有些迟顿地坐正后伸手触摸胸前的红艳,并有些好奇地舔舐着手上的血迹,扬起如同孩童般纯真的微笑。
「原来我的血……还是红的啊?」
他满足地笑着,这种反应让凌蝶她的泪掉得更加地无措。她哭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怎样的事情。她忍不住看着胤鸾,用着有些绝望的眼神盯着。
「看着我啊!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看我一眼?」
胤鸾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血液因为大动作涌现得更加厉害,他却像是没感觉一样地微笑着。他跪在凌蝶的面前,身后的地上到处都是他的血,他轻轻地用指甲刮着凌蝶脸上的泪痕,眼底的冷漠深处藏着一抹情绪。
「凌蝶……你打歪了。」抓过凌蝶的手,胤鸾有些抱怨地说。他将凌蝶的手放在自己沾满血液的胸前,用着温柔的语气说着:「你不应该只射击我的肺部,心脏或太阳穴不是更可以确定我的死亡吗?我记得我教过你。」
摀住耳朵,凌蝶摇晃着头部。
「胤鸾?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我很高兴我的生命是被凌蝶夺走的喔。」
胤鸾淡淡地笑着,越来越冰冷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已经不远。
「如果可以我想再看一次意大利苍穹的北极星。小蝶,将我的骨灰和『她』的放在一起好吗?我想跟她……永远……在一……起。」
久违的昵称让凌蝶停下泪来,对她来说有些残忍的要求让她露出苦笑。怀中冰冷的身躯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或许对胤鸾来说这才是他渴望的结局,但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胤鸾?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啊!」
虽然说,或许除了爱拥有的更多是恨,但她真的很爱很爱胤鸾。
为什么明明可以躲过却不去闪躲?为什么他要在死前连一点妄想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所以我才说……你好残忍。」低下头去亲吻胤鸾已经有些僵硬的嘴唇,凌蝶落下今晚最后一滴的眼泪。闭上眼后,凌蝶有些哽咽地说着:「你明明知道……我永远也拒绝不了你。」
当凌蝶再度挣开眼,她的眼中已经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情绪,虚无得可怕。
「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爱情什么的……根本没有利益,也没有意义。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就不会感到绝望了。「要是没有遇见你就好。」
喃喃地念道,凌蝶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她举起手中的枪枝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