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仙门都在造我和师兄的谣》竹岚月

18、尸傀

　　熟悉的黑雾、熟悉的阴煞、熟悉的星丝，星丝那边熟悉的被捆着的人，他瞬间从那十来岁小崽的视角中挣脱，迅速扫视了一圈。
　　嗯，很好，看来只过了一会儿。
　　他放了心，继续拉着人向前走去，权当自己只是停在那儿思考了会儿人生。
　　故而也就没看见后面元映薇翻上天的白眼和一众捂着嘴的年轻人。

　　啊，关于他们亲眼目睹了那位公子整个人一瞬间挣开星丝又一瞬间把自己照原样绑了回去，前辈们的情趣他们不懂，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时候要是再信什么那位公子乃是普通人，他们这对招子便不用要了。
　　想想他们方才说的话，“普通”“凡人”，他们一时竟不知道是周围几乎要贴到他们脸上这些白惨惨的吊着舌头垂涎欲滴的鬼物更可怕还是对着大能叫凡人的尴尬更可怕，简直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沈澈边走边梳理这惊涛骇浪的记忆。
　　毫无疑问，这记忆已经点名道姓就是那个叫沈凝渊的大魔头被他师父鹤临君捡回去的来龙去脉。
　　被拽入记忆碎片里时他浑浑噩噩的，根本想不起来别的什么，只当自己是那面冷心冷又别扭自矜的小崽，体会得格外真实。

　　生为通灵玉，虽是之前千年万年的岁月中他非生非死，也算不得什么记忆，但总归还是给他留下了些一想便觉浑身如被凌迟一般的痛感，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之痛下，凡尘间的种种也不过是如浮光掠影一般。
　　故而他大抵是七情不全，除了一身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乃是化形后自带的脾性。其他的无论什么，都很难勾动他的情绪。

　　可现在，在这种凄风苦雨、阴风怒号的鬼蜮之地，梦中这小鬼的喜怒哀乐反而在他心中缭绕不去、愈发地清晰了起来，活像是拿留影石在他脑子中反复循环一样。
　　不像是他旁观别人的生平，倒像是他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一样。

　　沈澈当场脸就绿了。
　　皮相这东西，沈澈作为一枚玉并不大在意，但也不代表他生生被人用血祭之术强行化形只为了让他顶着别人的一张脸心中不厌烦。
　　结果这沈凝渊像是阴魂不散一样，明明死了百年一样，却比厉鬼还难缠。

　　所以他为何会有沈凝渊的记忆，他琢磨了一下，将前后一串，自觉逻辑清晰，因果分明。
　　他对人族的血祭术知之不多，但一直对一个事情有所疑虑。
　　这血祭之术就算再神奇，也至多能让施术人按照自己的想法雕琢容貌，可若是只有徐念的力量，他对星脉一道的天赋还有方才那对沈凝渊所会的天地困锁星阵的无师自通却是解释不了。

　　所以，如果徐念将沈凝渊的一些元神碎片和通灵玉一起熔炼的话，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方才这一遭可能就是提起了那位已经仙逝许久的鹤临君，导致沈凝渊的一些碎片受了刺激，这才导致他方才无端被拉入那个极其真实的梦境。
　　但这种方法其实同那些生生往脑子中灌的传承有些相似，他没办法不接收，但也没必要因为这种别人的记忆把那种情绪当成是自己的。

　　沈澈按下一想起那鹤临君最后的那句话便无端有些窒息的情绪，手指却还因着这种情绪不自觉地痉挛着，就导致了他手上的星丝在徐念身上胡乱飞舞着，活似争宠的舞姬一样，场面一时有些过分美丽，让人不忍直视。
　　人的成长是极为迅速的，跟在后面的年轻人已经基本学会了目不斜视地装瞎，倒是元映薇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嗑了什么半吊子丹药了吗，那双鸡爪子控不住星丝就别出来丢人了，白白辱没了这星盘。”

　　这姑娘一张嘴就带刺，沈澈反唇相讥：“仙友的嘴如果学不会说话，我虽不学无术，一个封口令还是做得到的。”
　　好女不吃眼前亏，元映薇不和他一般见识，左右那星丝乱舞，丢的也不是她的人。
　　忽地旁边一声凄厉而又完全不似人的嚎叫，在这种鬼雾弥漫的环境中简直杀伤力满级，惊弓之鸟的年轻人们嗖的抱成一团，连撑着法宝结界的都吓得不管不顾了。

　　窥伺已久的鬼物一拥而上，眼见着就要吸干这些年轻人的魂魄，他们手忙脚乱地想要自卫已然来不及了，此时却有一道剑光横空出世，伴随着一声如滚油入锅的滋啦声，这一瞬，他们耳边仿佛有万鬼齐哭一样，几乎被震得魂魄出窍。
　　等他们再回过神来时，那位恐怖程度比这些鬼物只差一点的无归君正抱着剑冷冷地看着他们，眼中写满了明明晃晃的“废物”二字。

　　不敢怒，不敢言。
　　还没等他们将心中那种不服气压下去，前面便又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那种把他们吓得失守的嚎叫声，他们急忙向前看去，就发现短短的这几息时间，前面便已然聚集了十多个十分奇怪浑身魔煞之气的人。
　　或许已然不能叫做人了，他们的眼珠僵硬，四肢现出一种奇怪的不似人的微妙感移动却相当的迅速。

　　最重要的是……
　　“他们中有洄渊帝宫的人！”
　　洄渊帝宫对门下弟子着装没有特殊要求但在每个地方监管处的弟子非必要情况都要着特定服饰。
　　而这深蓝如星空、上面又以银色丝线点缀如同暗夜星辰一样的服饰也确然只此一家。反正当初自然有不少人私下议论过这徐念不知廉耻，连弟子的服饰都要同那大魔头有关。

　　这其中帝宫的人占了有五个，身法功法一招一式之间还有帝宫出身的影子，剩下的人看不出出身，应当都是散修。
　　那些“人”身上的袍子已然颇为脏乱，看样子是经过颇为狼狈的打斗，被沈澈凌厉的星线抽到一旁血液喷涌而出却仍悍不畏死，浑似毫无感觉的傀儡一样。
　　萧铭骤然抬头：“他们被炼成了尸傀？”

　　一直一脸嘲讽的无归君这回倒是略带惊讶，屈尊降贵地给了他一个还算能看的眼神：“还算有个勉强有点见识的。”
　　尸傀，顾名思义，是将尸身炼成傀儡、供人驱使的术法，带着股阴气，历来为众人鄙夷。
　　一开始，这术法是一些遭遇变故的家族或门派，长者逝去不放心尚未长成的晚辈，便让人将自己的尸身炼成傀儡，为晚辈护身。

　　但向来利益动人心，后来便有人对那些意外落难或是受伤的大能打起了主意，趁人之危，将他们的魂魄或是元神抽出碾碎，再将他们的尸身炼成傀儡。
　　当然，大能落难这事能遇到堪比铁树开花，于是又有天才钻研一番，琢磨出了能将尸身的实力拔高到比生前修为高上两个层级的程度。

　　这一下，随着尸道中人十有八九走上这一条路，骤然对各派凝元境、本元境、凝神境痛下杀手，尸道也彻底被归入邪魔，这一场浩劫，足足让仙门百年之久才恢复元气。
　　而后便是对尸道魔修的围追堵截、赶尽杀绝，从此这一道几乎断绝。

　　能被放到这里驻守的帝宫弟子，境界起码在接近本元境，这些尸傀想必也是在本元境乃至凝神境的境界。
　　他们悄悄抬头看着前方的战局，沧浪派那两位并不是很出名的前辈已经加入了战局，再加上那位到现在都不知姓甚名谁的星修前辈和到现在星丝还捆着的那位不出手前辈，他们能行吗？

　　这一看不要紧，他们突然发现被他们安置在前方三尺处的那个纪霜岚前辈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可他的姿势非常古怪，浑身骨骼还在啪啪作响，脖颈也在不自然地扭动着，浑身忽地散发着一种让人极其不适的尸气来，就像……就像即将要变成那些尸傀一样。
　　萧铭等几个最稳重的年轻人已经及时捂住了被吓得不轻的几个少男少女的尖叫，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动这位新鲜出炉的尸傀。

　　毕竟这位只离他们三尺远，这个距离，嗯，就很适合尸傀掏心。
　　那位时刻嘲讽脸的无归君手已然握在了剑柄之上，脸色也变得颇为凝重，也不知在正面看到了这纪霜岚的什么模样。
　　元映薇确然在正面看到了些那些小崽子看不到的，纪霜岚的双手已然慢慢地染上了黑色，是尸毒显现的征兆，而他脸上虽有黑气闪现，却不时退却三分，面容上也有挣扎之色，似乎是凭着为数不多的神志在和尸毒对抗。

　　她咬了咬牙，毕竟之前就受过伤，从帝宫下山前徐念便封住了她周身的几大穴位，只给她留了四成真元蕴养经脉，免得她妄动真元，如今对上比她岁数还大上几十的还带着尸毒的纪霜岚，她并没有太大把握。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他们是否将那些尸傀解决掉了，便在这短短的一刻，恶风袭来，似乎便是觑着这一瞬分心，纪霜岚被黑气淹没，整个人都扑了上来。

　　高手过招，只在顷刻，元映薇心知自己已经躲不掉了，正打算硬拼着挨上一记反制于他，孰料意料之中的疼痛竟没有到来，反而是地上砰的一声巨响，随后便响起了纪霜岚愤怒的嚎叫。
　　她愣愣地低头，剑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星丝，张牙舞爪地护卫在她身前，她忽而就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