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仙门都在造我和师兄的谣》竹岚月

1、楔子

　　这是处雕栏玉砌、画栋雕梁的所在，颇为奢靡却又因着雅致矜贵将那点俗意压了下去，富丽堂皇得颇有品味。
　　在这正殿之上的正座之上，却有一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肃杀之人。

　　他身上的衣物极其简单朴素，一身半新不旧的黑袍，上面几无花纹，活像是给谁守丧似的，整个人在这里便像是桃花源富贵乡中一柄煞气冲天的利刃。
　　可仔细瞧瞧，又觉得似乎是自己眼花，只觉得这人有些神秘幽深，似是有不可冒犯的煌煌神威、高贵不凡，像是一望无际的周天星子，哪里还能看得见半分煞气。

　　不过再如何，他这一身半新不旧配上这殿中的富丽堂皇，也足够让人总结出一个观点：此人多半有病。
　　而这时，从后殿缓缓走出一个男人，对着这位病患叫了一声：“星宗。”
　　这男人一身雪白的蚕丝袍，浑身打理得一丝不苟，骤然一看似乎简洁大方，可细看却知他这袍子上镶着数十颗千金难买的月河珠、腰带中间嵌着一颗光华流转能安稳魂魄的魂玉，领口袖口绣着走动间似有月华流转的银纹。
　　活脱脱一只富贵骄矜的白孔雀。

　　倘若有其他仙门之人在，也还是要腹诽一声有病，明明这星宗沈凝渊数年来将仙门搅得是天翻地覆，也该将自己拾掇得像个人样。
　　可偏偏他对这娈宠徐念极致娇惯，自己却是一副穷寒酸的读书人模样，弄得每次去仙门兴风作浪之时就好像是贫民将丞相府揍得人仰马翻，让本就丢人的仙门众人更加雪上加霜。

　　“有病”的沈凝渊睁开眼，那一瞬似乎有什么山峦崩摧的响动一样，可转瞬消失不见，他此刻倒似乎是真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样。
　　他对那“白孔雀”徐念招了招手：“过来。”
　　徐念似乎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仍是无比听话地走了过来，沈凝渊拖着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沈凝渊歪着头，像是个还未长大的少年，眉眼间似乎还有分稚气留存一样，徐念的心软了下。
　　便听沈凝渊笑吟吟地道：“真像。”
　　徐念软下来的心瞬间化为不忍直视，一双桃花眼冷冷地瞟了沈凝渊一眼，却因着眼型颇有些风流的感觉，不像个正经人。
　　只见这位仙门口中的大魔头丝毫没有被忤逆的不快，反而更开心了：“颇具神韵。”

　　仙门中人都知道沧浪派沈凝渊在其大师兄徐思宸死后蛰伏，五十年后再度现于人前，兴风作浪，又寻了一名同其大师兄容貌相似的少年作为娈宠，取名为徐念，其不伦之心昭然若揭。
　　徐念自己也自然知道这句“颇具神韵”指的是谁，他人如其眼，没什么刚烈不屈的想法，似乎对自己替身娈宠的身份没有半分耻辱。

　　沈凝渊方才还笑意吟吟的神情忽的就变得阴鸷了起来，袍袖一挥便将徐念挥退三步，冰冷地道：“你为何不骂我？”
　　徐念：“……”人有病，他心累。
　　没等他腹诽完沈凝渊便冷冰冰地道：“做不好我教你的便滚下去！”
　　徐念麻溜利索地滚了，一个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心道：还是寻个时候去把医圣寻来给沈凝渊治治脑子吧。

　　徐念走远后，沈凝渊眼皮一掀，冷冷道：“诸位既然来了，便现身吧，这般鬼鬼祟祟的我还当是哪里的老鼠。”
　　话音刚落便有人破门而入，不过一瞬便有数十条人影落在殿中。
　　他们面容并未有任何术法改动的痕迹，因为即便他们改了也没用，因为魔头修的是星脉之道。

　　在沈凝渊还没成为魔头、在沧浪派安安分分地当弟子的时候，那时候谁见了他都得称一声良才美玉，而背地里许多人都得说一声忌惮。
　　无他，即便是几个大门派大世家，也有上千年没出过这样天赋的参悟星脉一道的人了，而这样的人出自沧浪派。
　　星脉一道，自来是能参透天象人迹的，传说上古飞升大能中便有一位修习星脉，与五大同境高手交战而不败，堪称天下第一人。

　　不过也只有这一人罢了，剩下数千年内的此道修士多少也都差了些意思，更有甚者走火入魔，如此便可知这一道需要的悟性是何等恐怖。
　　到如今少有人修习此道，修仙之道本就逆天而行，何必再挑一条让人尸骨无存的道？

　　直到沈凝渊出现，他当时还是个少年便已然自带邪性，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看人的时候总感觉在窥探着什么，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后来他叛出师门，又做下种种惊世骇俗之举，与许多仙门兵戈相向，于是各色言论纷至沓来。

　　“当初我看此子便知其头生反骨，必得掀起滔天大祸。”
　　“这沧浪派素来多生妖孽是非，这魔头可不便是在其中如鱼得水，最后这沧浪派还不是自食恶果。”
　　“如今这魔头横行霸道，我等必得诛灭妖邪，还仙门太平清净。”

　　沈凝渊瞟了一眼，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谭氏、玄清门，还有……”
　　他扫了眼余下的人，毫无诚意地道：“呦，真是抱歉，我从来不记无名之辈，既然来了便一起上吧。”
　　徐念走到一半，仿佛突然被什么熟悉的气息撞了一下神识似的，整个人不由得一震。
　　他却顾不得嗡然作响的识海，向腰间一探，探出了一个阵法，脸色难看地并指点向阵眼，下一瞬他神色骤变，向着来处回身飞驰。
　　可他刚刚走出一步，四周便忽地变了景象，那被破除的阵眼竟是这困阵的入口。徐念脸色铁青像是从罗刹地狱中走出的一般，再顾不得其他，祭出一柄雪亮长剑，兜头劈下。

　　那一天，星辰宫上风云骤变、电闪雷鸣，几成天塌之象，显然是数方大能交手引起天象异变。
　　这异象过后，魔头沈凝渊伏诛，而谭氏与玄清门四位尊者大能两死两重伤，跟随其一同前来的十来个中小宗门的宗主长老尽数身死，此两大派大伤元气。

　　传说，那三日星辰宫所在山脉中一直回荡着惨叫声，而凌驾在所有惨叫声中的是久久不散的狂浪笑声，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三个月后，星辰宫四周迷雾彻底散去，仙门才敢在已成一片废墟的星辰宫中搜索了几天几夜，挖地三尺，只发现这星辰宫被大能交手的余波毁得彻底，半点渣子都没留下。
　　同时，鸿飞冥冥的还有其娈宠徐念及其所掳沧浪派三个弟子。

　　如此，修仙无岁月，眨眼之间又是百年。
　　东海震荡着，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仿佛有天地之怒，而在这旋涡中心，海底数千丈之处，有一道身影安详地躺着，风平浪静。
　　一串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着。
　　“以……为祭，召……沈……归来，亘古洪荒，九幽通灵，醒！”

　　他被这声音吵得有些茫然，觉得有些熟悉，可又仿佛有些不知名的难过。
　　可为何难过呢？
　　他还没等想明白，这声音却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嘈杂的人声。
　　他心头骤然涌上一股暴戾，不由分说地将那有些亲切的声音的消失怪到了这些无端扰人清梦的声音上，双手不自觉地律动起来。

　　他手指白皙纤长，又似乎透着莹润的光，说不出的温润，就仿佛是那些笔墨大家或是乐曲大家合该被精心护持的双手一样。
　　那不规律的律动带着屑高深莫测又令人眼花缭乱的玄奥，可这韵味之中骤然带上了杀机，似乎有缕缕能断石分金的丝线成型向四面八方延伸，骤然迸发出杀气森然。
　　同时，他的身体被水托着迅速向上飞去。

　　海面上那波涛汹涌忽的停滞了一瞬，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时光的缝隙，可也不过是一瞬。
　　因为下一瞬所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接天连地的旋涡与浪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四面八方飞溅而来。
　　一个凝元境的修士茫然地摸了摸颊侧，却摸到了一手鲜红，那飞溅的水珠竟是如灵刃一般锋利，连他的护体真元都毫无阻碍地穿透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大叫：“快跑！”
　　却也有逆流而上之人，他们大多踩着一把灵器，眼中是毫无遮掩的野心。天降异象，异宝出世，有能者得之。
　　那人方才散了一圈戾气出去，骤然睁开了双眼，却有些古怪地揉了揉额头。可能是透支了戾气，即使感觉到有那等不怕死的仍然想来扰他清净，他也没了杀意。

　　算了，杀人这种事也得看心情。
　　他无意纠缠，右手两根手指有些生疏地微微捻了一下，似乎拨开了什么屏障，下一瞬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十丈之外。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这回手指间的动作纯熟了不少，下一瞬整个旋涡内再不见他身影。至于异宝？一群贪婪的修士，由得他们去找去罢。

　　在一方无人之处，蓦地出现了一个身影。这人一身白衣，衣上纹着点点翠竹，头戴白玉冠，负手而立，端的是好一个翩翩公子。
　　此刻翩翩公子一脸冷漠，任谁也想不到他现在在想什么。
　　我是谁？以及我是个什么东西变的？我……这是诈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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