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柳）剑》huanyue

1、第 1 章

　　伊达我流的眼泪，赤宵练一共只看过三次。

　　第一次是他的师尊柳生剑影死的时候，她跟随他，匆匆赶到乱石林立的荒原。
　　没有尸体，万神劫的极致，就是将自己化为剑，用提升至极致的□□成就至高至美的最后一剑。
　　伊达我流在荒原上寻找了三天，赤宵练在荒原上等待了三天。他们都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最后伊达我流抱住她大哭了一场。
　　大男人哭成那样，真的很难看，她很想好好笑话他一场，讨回平日被他口头上占的那些便宜。可是她又想搂着他一起大哭一场，因为她知道，伊达我流心中很重要的那个人，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伊达我流问赤宵练愿不愿意跟她回东瀛的时候，她愣了一愣，轻轻点了点头。红楼剑阁的岁月像一场梦，既然梦醒了，就再也回不去。
　　陌生国度的生活，她很快就习惯了，包括得知伊达我流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领主继承人之后，她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卸去一个曾经的身份，她还是她；接纳一个全新的身份，他也还是他。
　　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带着她去到京都，拜访了那个站在东瀛政治顶峰的人。
　　伊达我流抱着他又哭了一场，那人本想推开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安慰似的放在他的头上。
　　细小的雪花落在两人的发间，逐渐凝结成一片晶莹。
　　站在回廊里的赤宵练突然忆起自己第一次见识万神劫的感觉，以她的根基并不能看清柳生剑影的招式，只觉得那时漫天的剑影，很像现在漫天的雪花。灰色的天穹下，最纯粹的美丽。

　　某一夜，赤宵练从梦魇中惊醒，她看着身旁熟睡的伊达我流，就那样，痴痴的看到天明。
　　天亮时，她问他，你会不会万神劫。
　　刚刚清醒过来的他，愣了半天，才笑得和平时那样没心没肺。
　　师尊的道已传，要如何体悟，他曾经说过，那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伊达我流的目光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
　　所以万神劫……我并不需要。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我要用师尊留给我的“剑”，行我所选的侠道。
　　被初阳镀上金色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认真和自信。
　　赤宵练看着他，陪着他一起笑着。
　　她总算没有错过，所以她暗暗想，已经很幸福了。

　　伊达我流拖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她身边那天，正是他们的小小伊达五岁生日的那天。
　　还是老样子抱住她就哭的伊达我流，让她在心底暗暗叹气，该哭的人是她才对吧。
　　眼泪都让他流完了，她抚摸着他哭完后平静得好像陷入幸福的沉睡的脸，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这是她可以预见的结局，这是他们师徒证道之路的必然。
　　柳生剑影选择将自己化成剑。
　　伊达我流选择自己做那个持剑的人。
　　既然放不下的都是那个“剑”字，既然总是要在这个江湖中沉浮，她应该已经做好承受这个结局的准备。
　　哈，她突然想自嘲一下，曾经她以为杀人人杀是那么轻易简单的事情，曾经她也以为剑就是力量。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剑”这个字的沉重。

　　那位自称伊达我流师兄的人，在守灵最后一天的深夜，才独自走进只剩赤练宵一人的灵堂。
　　谢谢……伊达为东瀛除去了一大隐患。
　　那人看着她，深深弯下腰。
　　赤宵练笑起来。
　　听伊达说，将军很多年前就不再佩刀了。……其实将军比他们更寂寞吧。
　　她在那人眼底寻到一丝和自己相似的感慨，忍不住和那人一起望向门外深深的夜。
　　至死，伊达我流的剑心，还是那样混乱。但是他和她并肩聆听时，深夜里低鸣的剑，却像一篇跌宕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