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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不容再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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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落抬眼,只觉寒毛耸立。
那女人……
怎会精准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
“还”?
她曾经,说过这般恶毒的诅咒吗?
为何她的用词是“还给”?
灵识乍现时,她究竟……之前又是谁?
不过……
君落用力握住剑柄,掌间略带寒意的触觉让她清醒了些,她戒备地盯着不远处的女人。
于她纤细有致的身影之后,是冲天的诡秘光芒,其中气息混沌,灵气魔气交织,也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停重、姜绗和东柳济玉或许就在其中。
她刚才已经迟了一步……此刻不可以……
再迟一步!
必须过去。
君落横剑,不欲与她多说。
茉纭却后退一步,贴上她的脊背,低声道:“你先走,师兄那边或许更棘手。”
君落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短发女人身上。
那人微微扬起下巴,抬脚踢向弓的下端,借力起弓,而后以腿张弓,巨弓之间缓慢凝成一支红羽绘咒的箭。
情形不容君落多想,她吸了一口气,问道:“可以吗?”
茉纭飞快地把长发挽起来,旋身站到君落身前,比寻常剑身窄了些许的长剑因灵力的灌注而微震,青色的剑穗随她漂亮的起手式而晃动,君落看见尾坠上有一块小小的石头。
夜色暗涌,君落并未多心,只当茉纭拿了把新剑。
“那我先走,定要当心。”君落抬眸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转身飞跃过屋檐,拣了另一个方向往光束奔去。
天空又开始飘雨。
冰冷的箭矢在脱弦的瞬间划出一道漂亮的鸿影,刺破一排细小的水珠,而后忽然消失。
茉纭指尖紧了紧,足尖聚力,飞速闪过君落踪迹的路线。
过处无音,踏足无迹。
秋风寂寥处,人影乍现。
箭矢骤然出现在君落身后,却被一剑挑过尾端,金属的碰撞摩擦声刺耳,君落飞身而起,翻身一道法印轰然而去,持弓女子闪身避开,君落却不恋战,只借机火速逃离。
茉纭咬牙劈下一剑,眼见剑刃便快触及剑尾的红羽,手下剑刃徒然一空,一尾长箭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那女子自虚空之中走出,轻立于屋檐之巅,垂眸盯着茉纭。
茉纭皱起秀气的长眉,有所觉地仰头看向那女人。
冲天而起的光束前,短发女子微微扬起唇,歪着头,虽看不到她的目光,茉纭却有一种被猎人盯上强烈的错觉。
是了……
茉纭听从耳边万风,细密的雨滴划过风,像是在谱一曲杂乱的乐,握紧了手中细剑。
她一开始,就是冲自己而来。
飞身跃起,衣袂翻飞。
高处伫立的人影默然转身,双手张开往后仰倒,于空中骤然消失。
黑暗之中有人脚步款款,跨过歪歪斜斜倒地的几人,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右手搭在左肩,以示尊敬:
“神主,她来了。”
湖色软榻梨花木贵妃椅之上,一人翘着二郎腿,光影斜投,明暗间秀美的唇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红色的丹蔻点缀在葱白纤细的指尖,托在美艳的脸颊边上,在暗色之中尤其亮眼。
空气漾起一道波纹。
耀眼的光芒被结界阻隔开来。
身后是茉纭替她拖住,身前是渺无音讯的停重,师傅和师伯。
她哪边……都不能放弃。
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办法。
君落定了定神,抬眸看向杂糅了许多力量的光束结界。
灵力碰撞间狂风骤起,但其中力量却并不排斥君落的存在,反而像有意识一般触及她,然后缓缓为她开道。
掌心的长簪微热,君落紧了紧手指,心知这是它所带来的特权。
阵法对她不起效用,灵力脉路被剥离身躯,此刻的她力量精粹,再无需时刻运转压抑自己。
她本就是数百年踏入半步天道的大妖,再有不受阵法限制的法器,此刻结界的屏障近在咫尺,她抬手抚摸上去。
五指微张,君落几乎是没怎么使劲,手掌便穿透了泛起涟漪的屏障。
熟悉的灵气一拥而上,旋绕在她身躯周围,却进不来。
君落皱着眉挥开想涌入自己身体的灵力,丝毫没有阻滞地踏进了夺目的光辉之中。
雪……
漫彻天地的雪。
君落本欲推开木门,指尖却虚虚穿过,她推了空,索性径直走了去。
除去纷飞的雪花,篱笆围起来的小院中有棵细小的松树,盖了不少雪,此刻正有人举着扫帚往上扫。
那人是孩童模样,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生得粉琢玉雕,一双凤目干净澄澈,只是穿的衣衫不算好,短出一截来,露出纤瘦的手腕。
君落只觉新奇,上前多瞧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啧啧称奇——
停重幼时居然……有点可爱。
大概是这时候还没学那个什么无情道吧,他表情灵动许多,此刻他正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踮脚扫雪,鼻尖、脸颊冻的红红,叫人心都看软了几分。
君落伸手晃了晃,面前人并没反应,应该是看不见她。
好吧……可能是幻境的缘故。
“丞儿——先来吃饭了!”
屋内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紧接着小木屋的门被人从内里拉开,一个身材魁梧,相貌俊秀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笑的很是和蔼:“走,咱爷俩给你娘端菜去!”
停重应了一声,把扫帚放好,刚一走过去,那男人便一把将他举起来掂量了几下,啧啧称奇:“咱们家丞儿这长的也太快了,说不定日后比爹爹还高!”
里头的女人应了一声:“是呀,前几日才给他改长了些衣裳,这又短了……”
停重抿着嘴,状似害羞地侧了侧头:“嗯……”
停重他爹揉了一把他的脸,拉他进屋,嘟嚷着些“性子太随你娘了,话都不往外嘀咕几句。”
饶是知晓这是幻境,君落也不免笑出声。
小停重回身带上门扉,往外看了一眼。
君落心虚地扭头,后知后觉才想起他瞧不见自己。
幻境里的时间流速很快,君落盘坐在院子角落里的一个枯木树桩上,托着腮瞧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
转眼就是开春,日头不知不觉又毒辣,院落中的花不过几刻又枯了。
停重经常立在松树下念书,他爹似乎是猎户,时常上山猎些动物,他娘身体孱弱,就在家中的院里,敛眉低头做些绣活,给别人改改衣裳,过节也能接到些衣服的订单。
清早停重与他爹一道出门,他爹上山打猎,他则去村子中的学堂,下午散学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屋子,劈点细柴火,替他娘烧火。
母子二人在厨房中一道做饭,停重的母亲说话声音细软,二人总喜欢聊些学堂的趣事,待到饭做好了,他爹也就回来了,一家人冬日围炉,夏日就摊开在院子,不过都是其乐融融,丁点见不得急头红脸。
君落蹲在他们三人旁边,只能默默闻饭香。
年年岁岁,君落打了个哈欠。
彼时瘦弱的孩童已经抽枝拔节,逐渐开阔起来,腮边婴儿肥都已褪去,眉目逐渐明朗起来,劈柴火也劈的开最粗的一截了。
君落偶尔还能瞧见远远跟着他散学的几个小姑娘,特地在他家门前嬉笑闹做一团。
停重门前倒是快被来来回回散步的姑娘们踩成宽敞大路了。
大多数女子都是偷偷地看停重,而后面红耳赤走过去,不过也有不同,君落见过一个少女大胆地把他叫出去送了个精致的小荷包。
她那时凑上去看了看,小巧精致,针脚规矩工整,是下了心思的,于是她点头赞道:“还算用心。”
停重却不买账,他侧头看了看屋内,君落跳开,争取不挡他视线,停重抿唇收回视线,拒绝的很干脆:
“我娘给我做了,再有就多了。”
君落:“……”
好险,要不是她知道这是幻境,她就要怀疑停重又偷偷摸摸修无情道了。
不过……这环境之中人物怎么如此之多?
每个人都栩栩如生,有着自己的思想行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一般的幻境很难做到,因为是虚幻的世界,操控者无法分神构造很多人出来,顶多细化一下主人翁。
再有一种便是按照回忆,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干预,进入了这种幻境就会代入其中某人视角,行为受到许多限制。
那……这个幻境,该要构建者多么厉害?
整个村庄,青草芳菲,栩栩如生,人物灵动活泼,时令规律……
不过总归是借鉴了一下停重的记忆,若没猜错,便是以停重幼时记忆延续至今而搭构的幻境。
但……为什么呢?
若停重幼时,村庄并未被妖魔摧毁,难道……命运就会按这般预料而走?
那……这是幻境……还是?预言?
君落皱着眉思索许久,又绕着村庄走了几圈,发觉一切都很正常,甚至正常的不像话。
难道,要提前破阵?
她稳了稳心神,决定还是观察一番再动手。
重新走进熟悉的院落,君落只听一声哀恸的声音,正是停重母亲,她痛心疾首嘶喊道:
“丞儿!林丞!为何……好端端的,你竟不肯同意这桩婚事?难不成!你还要去山上做和尚,做道士,云游去了,就再也不要爹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