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梦》好大一朵小蘑菇

6、（六）我不骗你

　　“卫殊怎么还没回来…”
　　瑾璋耷拉着脑袋，看着已经添过好几次枯枝的柴火，心中有点慌乱。卫殊这次离开去狩猎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他摇摇头，想把无端的担忧赶出脑海，却不知为何，心中的慌乱每一秒都在剧烈增长，原本风景甚好的森林，此时却像隐藏了无数危险的未知领域，有什么东西准备着，随时会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就在他实在忍耐不住，想去找下卫殊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瑾璋猛地站起，还未看清来人就因为大脑供血不足一阵发晕。
　　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扶住了他，他隐约闻到一阵草木香气，淡淡的，是男子身上独特的味道。
　　“小心点，别被兔子的血溅到身上了。”
　　卫殊有点无奈的声音在上方传来，瑾璋抬起头，看到卫殊左手拎着两只兔子，右手将自己环抱在胸前。
　　瑾璋吓了一跳，赶快从卫殊的臂弯中退出来，可刚刚那肌肤相碰的触感，让他心中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悸动。
　　“对…对不起，站得太快，有点晕…”
　　卫殊摸摸他的脑袋，说：“你都多久没吃东西，来，我给你烤只兔子垫垫，马上就好了。”
　　说着他便在篝火旁坐下，熟练地处理起兔子。
　　瑾璋原本想问下他为什么离开了那么久，但看着卫殊淡然的模样，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好也跟着坐下，又不着痕迹地向卫殊挪了挪，想靠他更近一些。
　　突然，他发现卫殊的腰间多了一把剑，剑鞘乌黑，之前从未见过。
　　他想伸手碰碰，又觉得有些唐突，便缩了回去，看卫殊没有任何准备解释的样子，他把脑袋耷拉得更低了，卫殊用余光看向他，好像看到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猫，耳朵尾巴都垂了下来，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对你，我不会有任何隐瞒。”
　　瑾璋的眼睛亮了一下，指着他腰间的剑，问：“这个，刚刚你走的时候还没有的。”
　　卫殊停下手，看向瑾璋说道：“阿瑾，实不相瞒，刚刚除了去抓兔子，我还会见了我的下属，吩咐了一些事情。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正统的继承人，在陪伴你完成你的任务后，我还得回到宫中，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可敌人不会等着我，所以我得尽快将事情筹备起来，在必要的时刻，一击制敌。”
　　瑾璋微微张嘴，话到嘴边又觉得无从说起。
　　卫殊说得没错，他们两人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奇妙的命运虽然让他们两条平行线有了短暂的相会，可杀掉母体后，他要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而卫殊，也会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要完成。
　　从一开始，两人就注定了要分道扬镳，天涯各处。
　　瑾璋什么也没有说，刚刚才亮了一下的眼睛又暗淡下去，只顾低着头往火里添树枝。
　　看到瑾璋这样的反应，卫殊心中居然有略微的不舍。他又伸手摸摸瑾璋的脑袋，安抚道：“你别担心，答应了这段路陪着你，守护你，我就一定做到。后面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我肯定先告知你再离开，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苦等了。”
　　瑾璋低着头，卫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嗯，我知道了。最起码这一个多月，你能护着我，我就很满足了。其他的，不强求。”
　　卫殊看着瑾璋，心想，这人的脾气，跟他的头发一样，软软的。可能日后即使知道了自己对他的算计和利用，只要花点力气，多给些甜头，哄回来也不难吧。
　　两人一时无言，兔子很快就烤好了，香气四溢。卫殊扯下一个兔子腿，给瑾璋递过去。
　　“尝尝？应该味道还不错。”
　　瑾璋接过兔子腿，有点出神。
　　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两人日后还需要互相扶持，要是顾虑太多，定会埋下祸端。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卫殊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卫殊，我曾经是个无能的人，在我的世界里，我帮不了任何人，没有人需要我，连我的母亲也不愿多关注我。所以，我真的很高兴能遇到你，可能对你而言，我们之间是交易，但请你相信，对于我来说，帮你治疗，并不全因你可以护我一路。若你真的有自己的原因，无法答应我的请求，可只要我能做到，我还是会帮你治疗的。”
　　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很卑微，不知道卫殊看到他这个样子会不会心生嫌隙。但他压抑太久了，“不被需要”，“无人在意”，“毫无作用”这些词语，就像诅咒一般牢牢地压在他的心头，即使世界已经斗换星移，他也成了被赋予重托之人，可他知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被困在牢笼中无法脱身。
　　卫殊是第一个需要他的人，是第一个说会守护他的人，他不会像其他人一般，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嘴里却说着千篇一律的安抚的话。
　　他会用手温柔地摸着自己的头，说“对你，我不会有任何隐瞒。”
　　瑾璋感觉自己的眼泪正在控制不住地掉落，他哽咽地说道：“卫殊，我跟你一样，也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所以，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请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全力来帮你。我们能相处的时间可能很短，等完成任务后，我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里。所以，我恳求你，最起码让我确信，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得到的真心不是虚假的。只要能感受过一次，就算余生再无希望，我也能靠着曾经拥有撑下去。”
　　卫殊看着瑾璋滴落的眼泪，久久不能回神。他心中好像有个声音在说，相信他吧，告诉他吧，他一定会选择帮你的。不用算计，无需欺骗，你所有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开口，告诉他你需要他，这个少年就会站在你这一边。
　　而这个时候，身体里还残留的未清除的毒素仿佛在拉扯他的神经，另外一个声音又在耳边轰鸣。
　　这么天真的幻想你早就该抛弃了，这个世界没有人能信任，只有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攥在手中才是最安全的。人心为棋，唯有操纵人心的棋手才能真正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卫殊狠狠地闭上眼睛，他已做出了选择。
　　他一把把瑾璋拉入怀中，不想再看到他的眼泪，怕只要再多看一眼，刚刚筑起的高墙就要轰然倒塌。
　　他搂着这个单薄的少年，狠命压下心中那股陌生的悸动，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可以因为眼前这人就停下脚步。
　　卫殊轻声说道：“阿瑾，相信我，我绝不骗你。”
　　棋手选择落子，开启了名为欺叛的棋局。
　　为了能获得棋局的胜利，他的棋子只能懵懂无知地被他一步步推着，走向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