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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你是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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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晚总是特别漫长,可刚刚才获得一位“盟友”的瑾璋,心情稍微放松了些,陪伴对他来说太可贵,仿佛茫茫长夜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瑾璋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压缩睡袋。卫殊静静地摆弄着篝火,好像已经接受了瑾璋身上的各种不合理之处,也没有对这些从没见过的东西表现出太多惊讶。
瑾璋看着单人睡袋有些为难,他斟酌着开口。
“要不,前半夜你守夜,后半夜我来守夜,这个睡袋,我们轮流用?”
卫殊哑然失笑。
“守夜需要耳听八方,随时行动。看你也没有守夜的经验,还是我来吧。以前我曾经在军中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守夜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托你的福,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我在你放心,安心睡觉吧。”
听到他这样说,瑾璋沉思片刻,摇晃一下脑袋,强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又在掌心凝起蓝光,覆上卫殊扭曲紫红的脚腕。
被强行撕裂的伤口在蓝光温柔的笼罩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连着治疗四处断骨对瑾璋的身体带来的负担确实有点重了,卫殊的伤处一好,他就开始大口喘气,肺部好像受到千斤压迫一般,有种窒息的痛苦。
卫殊连忙扶着他让他躺到睡袋中,瑾璋低声说道:“这下你起码能活动自如了,这么冷的夜晚,即使有篝火,一直坐着可能还是会受凉,走动下还能让身体暖起来。你中的毒,明天启程前我再帮你仔细看看,今晚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卫殊皱着眉,说:“其实脚上的伤,你可以明天再帮我治疗的,没必要…”
话音未落,他看见瑾璋已经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便也不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瑾璋的呼吸变得平缓,显然是已经进入了睡眠。
卫殊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的表情消失,脸上像是覆上一层寒冰,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悄悄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刚被治好的四肢,确实如瑾璋所说,他可以活动自如了,可骨头被折断的痛还刻在他的神经中,让他的表情更加阴沉,眼神晦暗不明。
卫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走出洞窟,抬头看着无边黑幕和那轮明月,双指放到嘴边一吹,发出一声断促的如夜枭般的声音。
没过一会,一只浑身雪白的枭鸟出现在天边,盘旋片刻,殊便十分通人性地向卫殊飞来,稳稳地停在他的肩膀上。
卫殊扯断自己的一束头发,绑在白枭的脚上,用手指蹭蹭它的羽毛,说:“去吧,告诉渊海我还活着。明天带他来与我汇合。”
白枭发出一声短促的回应,似是不愿离开主人,扑棱着翅膀又在他头顶飞了几圈,终于恋恋不舍地消失在夜空中。
卫殊看着白枭离开,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苍天有眼,天不亡我。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我必不惜一切代价,一一取回。”
如果这时瑾璋醒着,如果能看到他的表情,一定会对他重新升起警惕,可惜瑾璋在温暖的篝火中睡得正香,他不知道这个刚刚才起誓要守护他的男人,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一个会带着他一步步跌落深渊,粉身碎骨的计谋,正在悄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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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璋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甚至有点佩服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睡得如此沉。他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脖颈,有点怀念家里那柔软的大床。
“醒了?”卫殊看到他睁开眼睛,轻声问道。他指指一个用树叶折起来的碗,“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水,洗漱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瑾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有点愣愣地看着卫殊,头发乱乱地翘在头上。
卫殊觉得他呆呆的样子有点好笑,用手沾了些化开的雪水,给他擦了擦脸。
冰冷的水唤回了瑾璋的神志,男人的手很暖,手指虽粗糙布满了茧,动作却很温柔,抚过他眼角时还稍微按揉了一下。
瑾璋一下就红了脸,毕竟以前没什么人会这样触碰他,家里虽然也有管家,可都是循规蹈矩地工作,这种触碰好像只有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时有过,现在已经非常陌生了。
“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瑾璋手忙脚乱地接过树叶,将雪水擦到自己脸上来掩饰慌乱。
卫殊看着他青涩紧张的样子,也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虽然不知道你具体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但只要你知道方向,我们就随时可以出发。可在出发前,还需要你帮忙看下我体内的毒是否可以清除。这个世界除了天灾还有人祸,希望取我性命的人不知何时就会找上门来,若身体不能完全恢复,我担心不光保护不了你,还会给你带来麻烦。”
“啊…对,我先看看你身体里的毒。”
瑾璋凝起蓝光,手心轻轻摁在卫殊的胸口上。
卫殊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样子,有点想不通,刚刚不过是被碰了一下脸就反应那么大,现在都直接用手碰自己的胸口了,怎么又那么平静。
瑾璋没有发现卫殊的走神,他操纵蓝光游走在卫殊的经脉中仔细察看。
半响后,他皱着眉头说:“好厉害的毒。一旦入体,损害经脉不说,还会伤人心智,使人终日浑浑噩噩。这样的毒,我从未见过。”
卫殊的心提了起来。
“那还有医治的机会吗?”
“当然可以,我肯定能把你完全治好。”
瑾璋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生气,语气也强硬起来。
“我每天都会为你治疗,一开始可能会比较慢,但是只要我慢慢熟悉了毒性,后面就会很快了。最多只需要三个月,我一定能让你完全恢复的。”
卫殊看着眼前的男孩,十八九岁的样子,初见时只觉得毫无城府,懦弱无能,虽身怀绝技却十分好掌控,当个傀儡最合适不过了。可他突然生气,倒是灵动起来,先前的懦弱一扫而光,眼睛看着自己时亮亮的,有点像……那轮天上的月亮。
卫殊定了定神,手却不自觉地伸出,揉了揉瑾璋的脑袋。
“我知道,这是天下第一奇毒,药石无医,一旦入喉就只有必死的结局。你只花三个月便能治好,昨晚我喊你真人菩萨,现在想想,也没喊错。”
瑾璋又被卫殊的揶揄闹了个大红脸,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卫殊一边轻轻地触碰着他的头发一边说:“这毒,是我的亲哥哥给我下的。而我,本是我族的二皇子。”
瑾璋一惊,不可置信地说:“亲哥哥?怎么会…”
“很难相信吗?权势面前,亲人反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天资平庸,担心父亲将皇位传位于我,便在家宴后对我下毒,百般折辱后又安排车马将我丢弃到这茫茫荒原中,想让我痛苦挣扎到生命最后一秒再独自死去。”
卫殊笑笑:“可人算不如天算,大概也是我命不该绝,竟遇到了你。”
瑾璋知道这绝不是卫殊寥寥几句就能全说完的事情,说出口时越是风轻云淡,藏在心中的执念可能越深。
自己被亲人忽视,碌碌无为就已经如此难过,卫殊这样天姿卓越的人上人一朝跌落,只会更痛苦。
“我的亲人,现在都不在了。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希望能把他们复活。虽然我们曾经疏离,但…但毕竟血浓于水。所以,你…你日后也会找到真正关心你的人的。”
瑾璋苦恼地组织语言想给安慰下卫殊,却没注意到他提到复活一词时,卫殊瞳孔一缩,眼里精光大作。
他下意识地想对这个才认识一天的男人释放善意,但他并不知道,人心之深,才是时间最可怕的东西。
“等…等一下!”瑾璋突然惊讶地看着他:“你是…皇子啊?”
卫殊有点好笑,这小傻瓜怎么才反应过来。
“是那种,三妻四妾,六宫十院,仆人成群,动不动就喊来人啊把这人拖下去砍了的皇子吗?”
“……”
卫殊:“咳咳…此等荒唐行径,不该是君子之为。我并没有你说的这般…好了,这毒也看完了,我们这就启程吧。”
说着他站起来,顺手把还沉浸在奇怪幻想中的瑾璋也捞了起来,整理了下他的衣服,自觉地把那藏了很多奇妙玩意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
卫殊一脚踏出山洞,在茫茫的雪地中抬头远眺,瑾璋看着他高大可靠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时,卫殊突然转身,向瑾璋伸出右手。
“走吧,阿瑾,我会保护你到最后,助你完成任务的。”
瑾璋看着逆光中的男人,他英俊的脸庞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伸出的手坚定有力。
直到很多年以后,瑾璋还是会常常回想到这一瞬间,或许,他的人生的结局,他与卫殊的结局,都在这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再无任何转圜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