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狼崽自救守则》尾火兔

77、第 77 章

　　白暮想都没想，径直冲进了最左侧的那一条路。

　　如果要问这是为什么的话，那么也只有两个字可以回答：

　　直觉。

　　既然是天狼族当年留下的实验室，那么作为天狼族的自己，在没有任何外部提示的情况下，依靠直觉来在错综复杂的矿道里选择路径，听起来也是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当血统显形的程度到达完全的野兽那一边时，这种直觉便会成百上千倍地强烈起来。

　　或者说，他的心中明确的知道，那条路就是正确的。
　　不是他选择了前路，而是前路在召唤他。

　　那夜白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突然发出一阵掺杂着电子波动声的吠叫。
　　短促的、沉闷的吠叫声瞬间隆隆回荡在整个空洞的矿洞里，在每一个矿壁上来回弹响。

　　这是呼唤同伴的信号声。

　　果不其然，在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夜白人发出这种原始信号之后，遥远的洞口那边，便传来了数十声回应。
　　由于祝星怀的牵制，所以他们并没有立刻向这个方向赶来，声音被分割成了两波。

　　白暮丝毫没有停下奔跑的步伐。
　　这是他为自己争取的宝贵时间。

　　这种时候已经无法再顾及其他事情。他只能一直向前跑，永不停歇地向前跑，向着心中为自己指出的那唯一一条正确的、母庸质疑的方向奔跑。

　　身体变成白狼之后，奔跑这种事情相对人类的身体而言便要变得轻松许多。
　　白狼是这颗星球在数十万年前极寒时期的幸存者，它们从那个时期就开始为了自己、为了族群的生命而在莽莽雪原之上奔跑、迁徙，即使是全程使用奔走的速度，它们的四肢和耐力也足够支撑足足一个小时。

　　白暮的脑中禁不住空出了一个小小的区域，感慨原来他的这部分种族特长，竟然是为了今天准备的。

　　怎么说呢。
　　也算值了吧？

　　眼前是一片黑暗，这反而让他的各项感官变得更加灵敏，直觉更加准确。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拐了四五个刁钻的弯道，根本没有一点点犹豫。

　　突然，身后再次传来夜白人的动静。
　　更远处则是激烈的打斗声，连带着矿洞深处也不短晃动，头顶的钟乳石摇摇欲坠。

　　好想回头。
　　白暮脚爪收缩，几番忍住回头的欲望。

　　他没有办法不担心祝星怀的安危。

　　但是如果在这里停歇，那么就前功尽弃了。不仅仅是祝星怀，连他自己也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急速持续的奔跑让心脏以飞快的速度在胸腔跳动，让所有的感情都变成了稍纵即逝的微小念想。他只能放空大脑，把所有的注意力和身体机能都集中在未知的前方。

　　又是一个下意识的急速转弯，他直接滑进了下沉的坑洞中。

　　前方......

　　白暮眯起那双浅灰色的瞳孔。

　　前方，如同暴雨后的天空被转晴的天光撕开一道口子，耀眼的光芒弥漫而出，从裂缝之中挣开。
　　就像天堂往人间洒下的微光。

　　这是幻觉吗......？

　　身体的惯性让他没有办法在这里止步，而身后则不断逼近着敌人的追击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又是两道射线从肩侧擦身飞过，白暮凭借听觉一个扭身闪躲开来，结果第三道射线再次发出——

　　几乎没有足够的时间感受到剧痛。
　　脚踝的骨头直接碎裂开来，和喷涌的鲜血一起，连同断肢和身体分开。

　　“砰！——”

　　而也就是这一刻，失去第四条腿支撑的身体重心直接让他向前狼狈地翻滚而去。

　　整个大脑白茫茫一片，肌肉剧烈地收缩。
　　这般痛楚足够让任何生物昏死过去。

　　整根后腿直接断裂。

　　然而呜咽声就这样闷在了嗓子里。

　　这绝对是昏死过去之后的幻觉。

　　他的身体在往上漂浮，好像被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起来，摇摇晃晃，飘飘忽忽。

　　意识不断地在往身体之外崩析——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很多东西，相干的，不相干的，经历过的，未曾经历过的，纷纷转变成为了抽象的影像，缓缓盘旋在以他的意识为星海的宇宙中。

　　这种感觉......

　　白暮模模糊糊地惊觉，当时的开拓战场上，他在弥留之际被系统绑定时，意识中出现的也是同样的画面。

　　当然，这回不知为何比较残忍。后脚仍然成股地流淌着鲜血，不断地向下汇集，发出刺耳的滴滴答答的声音。

　　如果能够在这片星海向下望的话，那么一定能看见，连璀璨银河都染成了鲜红色。

　　“......这回，我会死的吧。”白暮在心中自言自语道，“又要这样吗？”

　　声音空旷地回荡在星海之中。

　　“又要这样把所有人丢弃在曙光之前吗。”白暮平静地想到，“这就是我做的事情吗。”

　　事实上是，他想不通。
　　他觉得他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

　　天狼星的帝国第五王子殿下，理应不该在这样的命运中窝囊地死去。

　　在这样的节点，他想到了祝星怀。
　　祝星怀也会被他害死。
　　离土驻泰河星区上将，也会死在这样一个可能连尸体都无法被寻找到的空间里吗？就为了一个与他无关的理想，一个天方夜谭的虚假奇迹？

　　在感受不到痛楚的星海中，他的心脏却分明剧烈地疼痛起来。

　　意识渐渐不再能被清晰地感受到。
　　身体变得沉重，并且开始不断下坠。

　　他一定是要......

　　不。

　　“砰！——”
　　一声巨响。

　　他没有死。

　　时间重新回到了正轨。

　　他失去重心的身体如同被扔出去的铅球一般，狠狠地朝前方的地板砸去。
　　后脚的剧痛再次涌上全身。

　　白狼发出了难耐痛苦的呜咽声，而这痛楚实在太过剧烈，以至于连声带都在连同肌肉不断收缩，变成颤抖微弱的、如同初生幼狼般的闷哼。

　　眼前的光芒并没有消失。
　　准确的说，他是直接摔进了那片光芒之中。

　　“你是......”
　　女声由于突然的惊吓变得细不可闻，
　　“......白暮？你是白暮吗？！”

　　白暮挣扎着睁开了眼。

　　出现在模糊视野中的，竟然是文盈。

　　怎么会是她？

　　等等。
　　难道说......他已经进入实验室了？！

　　文盈从精钢制成的数据库下的空隙手脚并用着爬出来，几乎是用膝盖挪到自己身边，眼中满是红血丝，她注意到了白狼仅仅一层皮肉连着的后腿，发出一声痛惜的惊呼。

　　“怎么会......怎么会......他们打中你了？”
　　她伸出手掌，又抓起自己的衣服，但是无论如何去遮盖那已经完全断裂的后腿，也丝毫无法阻止血液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向外成股地涌出。

　　白暮张了张嘴，也并没有能够说出话来，只是费力地用瞳孔盯住她。
　　过度的失血和难以想象的疼痛让双眼聚焦都十分困难。

　　其实射线并没有真正地打中他，而是从他的后腿擦过。但仅仅是擦过，也足够直接让整根腿骨断裂。
　　如果打中，那恐怕他的半个身子都会被焚毁，更别说还拥有比较清醒的意识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操作这个实验室......”文盈慌乱地转过身，身后被立体影像围绕着的操作台和数据库上满是看不懂的代码，“只有这个是我会的，它自动就帮我联系上了你。”

　　地板十分光滑，却布满了陈年的灰尘。里面是在这个时代会略显笨拙的数据实验设备，四周的墙壁上是密密麻麻的光屏，控制台只有两个，一大一小，自己摔进来时，文盈正是从小的那一个下面钻了出来。

　　白暮摇了摇头，只从嗓子发出嘶哑的、微弱的呜咽声。

　　“我找遍了这个实验室，根本没有看到可以备份数据的系统。”文盈徒劳地捂住白狼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一边抽噎，一边极力让自己的表述清晰，“或许......这是你的祖辈留下的东西，也许你知道些什么呢......对不对......？”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是似乎也只是起到安慰两人的作用，语气里丝毫没有指望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什么天降奇迹的祈愿。

　　视野在不断变黑。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大量的鲜血从身体中逃离。

　　“......别睡，别睡啊。”文盈的声音颤抖不止。

　　“睁开眼，白暮，你得看着我，白暮......”

　　“......千万别睡，我们不、不能睡在这里啊。”

　　她的眼泪夺目而出，连话语都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只是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白狼的脑袋垫在她的膝头，鲜血染透了她衣服的下摆，在实验室光滑的地板上汇集出一滩巨大的圆形。

　　白暮开始不自觉地用利齿咬舌头。
　　在此之前，这是他用来使自己保持人类的清醒思维的方式。

　　但是现在他连舌头都已经失去感知，无论怎么咬，也再提不起一点精神。

　　连痛觉都变得麻木。

　　“砰砰——！”

　　突然，整个实验室开始震动。

　　就像地震一般，空间里沉积的灰尘随着这股震动扑朔而起，飞腾在四周光屏映出的迷幻光影之中，好像月光下的轻羽。

　　.

　　震动越来越剧烈。实验室门外，无法进到入口里的夜白人开始试图用让整个矿洞消失的方法销毁证据。

　　枪支里早已没了子弹，直接变成了粗暴的冷兵器。而由于模拟场景里的特性，夜白人也逐渐开始弹尽粮绝。
　　明明是在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这里却活生生被耗成了赤手空拳搏斗的战场。

　　祝星怀抬脚将向他飞扑来的夜白人狠狠踩在脚下，发力，直到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再起手，将坚硬的枪头当做钝器以贯满了力量的沉闷声音砸向鬣狗的头颅。
　　骨骼直接碎开，流出粘稠的脑浆。

　　一个。
　　两个。
　　三个。
　　......
　　祝星怀这样在心中给杀死的夜白人计数。

　　每一个动作，他的眼神并没有盯着敌人，而是看向另一只夜白人的部队不断涌去的方向。
　　不出意外，那里就是实验室的方位。
　　也是白暮现在理应到达了的地方。

　　敌人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使用端口来作为掩护已经不再起作用。夜白人明白过来，真正的目标已经无限接近了实验室。

　　他们开始不断向实验室正确的方位跑去，而剩余的部队则集中力量意图解决那个人类。

　　十几个不再拥有武装力量的夜白人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他们没有选择变成人类的形态。哪怕是在自然界中，人类在赤手空拳搏斗这一方面，也是完全弱于那些敢于死命扑咬、毫不惜命的野兽的。

　　祝星怀放空了自己。

　　一个又一个。
　　他的机体格斗是拥有压迫性和震慑性的力量，是不可被击败的强大。

　　但是夜白人选择群起而攻之。

　　他借助着错综复杂的矿道来回使鬣狗群逐渐分散开来。不再碍于会被发现，端口的光线反而变成了良好的助力，让他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

　　那冰蓝色的、如同大海的光芒。

　　“必须要为了他们死吗？”

　　祝星怀目光冰冷得好像视被他压制在身下的夜白人为没有生命的死物。

　　那夜白人再次强调，语气似乎并没有实际存在的感情，而是来自于合成的机械音：“祝上将，就必须要为了他死吗？为了那个没用的王子，和已经被驱逐到外星区的流浪种族死吗？”

　　连续的战斗让体能已经逐渐接近了极限。

　　“你的前辈选择与我们合作，所以离土与夜白星如今才能造成这样共赢的安稳局面，难道你觉得这样刻意破坏友好关系，会对你有任何好处吗？就为了替一个与你根本不相关的种族平反？”

　　“在星际时代，不必替弱者怜悯，这本身就是胜者为王的时代。”
　　那夜白人的声音从机甲中冷冰冰地析出。

　　“我就是胜者。”
　　祝星怀说。

　　像此前7次一样，先是用手肘利落地击晕头颅，然后再拿起——

　　瞳孔微微放大。

　　后背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偷袭。

　　也许那个夜白人是想直接撕咬他的颈动脉，但是却因为祝星怀过于敏捷的反应而微微偏移了方向。
　　他一个仰身躲过致命攻击，反手将枪支狠狠砸在那个瘦小夜白人的躯干上。紧接着站起身，死力将他推摁在矿壁之上，再以一个直逼太阳穴的重击结束了他的生命。

　　“唰——”

　　身后明明应该已经昏迷过去的夜白人却再次起身。

　　.

　　“我们......我们得先躲起来，先躲起来，好不好？”文盈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双手环抱住白狼的身体试图向里面挪动。

　　实验室不断剧烈地晃动，连双脚都难以站稳。

　　“我听到声音了。”
　　白暮突然分外平静地开口。

　　“声音？是......我的声音吗？”文盈惊愕地垂下眼眸看向白狼。她害怕他是因为濒死而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是。”白暮以微小的幅度摇头，“啊......等等。”

　　他闭上了眼睛。

　　文盈将一声痛哭闷进胸口，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实验室的地板上便滑出一道长长的血河。

　　然而与她所理解的相反，白暮确实是听见声音了。
　　视野越昏暗，大脑中就越开始将一切外界的声音排除开来。就连近在耳边的文盈的声音，也如同来自遥远天外。

　　实验室四周光屏上数据波动的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

　　直到......

　　直到他的大脑只能听见这些动静。直到它们开始如同洪水般充斥进他的大脑。

　　文盈还在尽力操作着控制台。整个实验室的系统仿佛只是一段留存下来的数据，无法更改，无法传递，只能留在这个实验室的数据库里，就像一潭即将干涸的死水。

　　如果无法将实验室的数据传递出去，那么一切就是前功尽弃。

　　实验室......
　　系统......

　　在杂乱的数据波动声中，白暮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微妙的逻辑——

　　实验室，即是天狼自救系统的始发点。

　　但是现在，自救系统依旧绑定在自己的身上。

　　“......”白暮挣扎着唤醒了脑中的意识。
　　“......你还在吗？”

　　“当然了！我亲爱的殿下！”系统的声音立刻响起在脑海中，“只要您需要，在解绑之前，我都将一直陪伴您的左右，永远也不分开！”

　　和之前的回答一模一样。

　　“解绑？”白暮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那......”

　　突然，一道提示音打断了他。

　　【叮咚！】

　　【亲爱的宿主，检测到你的定位信息已与天狼实验室定位信息重叠，数据互通成功！】

　　【系统结算即将完成最后的数据转换部分，请稍候......】

　　原来他亲身到达实验室，竟然是推进系统程序的最后关键一步。

　　解绑，意味着由实验室发出的天狼自救系统与自己彻底没有了干系，变成了独立的个体。
　　而这样，是否能够让实验室的所有数据重新回到正确的位置呢？

　　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希望，连失去后腿的疼痛都已经逐渐麻木。

　　天摇地晃，大块的砖石断钢不断从看不清晰的天花板上砸落下来。好在两人躲在大控制台的下方，耳边不断发出阵阵巨响。

　　这个模拟场景似乎就要彻底坍塌了。

　　“小心！”文盈大声惊呼。

　　实验室入口，白色的光芒爆裂般迸发。

　　.

　　剩余的体力已经不再足够他做出巅峰状态的战斗反应，但是他仍然用接近本能般的意识转过了身。

　　冰凉的机甲，喷溅出来的鲜血。
　　那个夜白人飞扑在半空之时，竟瞳孔翻白着垂直狠狠朝着地面砸落下来，而他的胸口，则插出来一把凛冽的刀锋。

　　他死了。
　　他扭曲着丑陋的面庞，死在利齿距离祝星怀仅仅两厘米的半空中。

　　矿洞的入口处，战略部的探索部队纷纷进入这个空间里来。

　　“是上将！”
　　“是上将！上将在这里！”
　　“找到上将了！”

　　“祝星怀！——”

　　是陈舒云的声音。
　　只见她站在队首，手中拿着剧组的道具长刀，直接通过机甲的缝隙捅穿了那个夜白人的胸膛。

　　“你们......”祝星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肯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命令战略部的探索部队道，“去，跟着他们的方向。”

　　文诺对他看了一眼，便再没有停留，带着人马径直向实验室的方向奔去。
　　乔倡手中死死捏着枪支，似乎准备与聚集在实验室门口的夜白人死战。
　　而蓝风则马不停蹄地飞速奔跑在最前面。

　　装备齐全的战略部探索部队，剩下那些损兵折将、赤手空拳的夜白人又怎么是对手。

　　背后被那个偷袭的夜白人的利齿活生生撕掉了一大块皮肉，深红的血液映透了整个后背的布料，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陈舒云蹙眉不忍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参透了他内心一般，也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伸出手，借了靠在墙上的祝星怀一把力：“走，小白肯定还等着你呢。”

　　她猜的没错。祝星怀没有犹豫，起身迈开脚步。

　　他几乎是在狂奔。

　　赶到时，只见乔倡手中的子弹恰好狠狠击穿了最后一个夜白人的心脏。

　　遍地都是腥臭的血液和夜白人的尸体。

　　“进不去啊！”蓝风的声音好像要哭出来，“入口就在这里，可是......可是根本进不去啊！”

　　“天狼族的实验室，天狼族却进不去?”文诺用手愤怒地砸向墙壁，“那他们俩又为什么会一起在里面?！”

　　“等等。”祝星怀的声音出现在队伍之后，“......后退。”

　　他的瞳孔微微颤抖。

　　视野中，被掩藏在光芒下，被放置在外界的边界线模糊地带的，赫然是一枚炸弹！

　　“全体伏地！”

　　巨响。

　　刹那间，整个矿洞都被耀眼的白色光芒覆盖，如同奔涌的水流，咆哮着、叫嚣着填满每一个角落。

　　......

　　不。
　　这根本就不是炸弹的力量。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祝星怀抬起脸，支撑起身子，疯了一般向光源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不......不会是那样，不会是......”
　　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

　　就在伸手就可以触及到那片光芒的距离，一人狠狠与他相撞。

　　“你们来了？！”
　　低头，竟然是文盈。

　　“他......白暮他......”她的眼泪成串从面庞滚落，泣不成声颤抖着身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他在里面，我被波动震出来了，但是他还在里......”

　　“砰——！”

　　话音未落，随着第二声巨响，入口便彻底爆裂开来。

　　这下飞溅出来的不再是耀眼的白光，而是石块、钢铁、光屏、残缺的控制台部件。

　　还有......

　　还有一只白狼。

　　浑身鲜血的、残缺不全的、四肢断裂的白狼。

　　浑身见不到一块完整的皮毛，也根本辨别不出来他的毛色，是鲜红的，是被血液拧在一起的。

　　随着能量巨大的爆炸，白狼像一块飞出去的石子一般，砸在祝星怀的身上。

　　这爆炸似乎在实验室内部就已经耗尽了绝大部分能量，因此冲到外部时，就只剩下飞沙走石的力气。

　　人们纷纷抬起头。

　　而当白狼飞出来时，祝星怀就不曾低下头。
　　他睁着眼睛，看着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的白狼如同风中落叶一般飘荡到了他的怀里。

　　滚烫的血液顺着指缝溢出来。
　　他的五脏六腑就要破碎了。

　　白狼......
　　死了。

　　矿洞沉寂下来。
　　再也没有一丁点声响。

　　“不会的。”
　　陈舒云的声音飘忽得好像随时要消失一样，“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啊。”

　　没有人接话。

　　“怎么想，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这样啊。”

　　“我闻不到殿下的味道。”
　　蓝风手脚并用爬了过去，连眼神都已经涣散。

　　“血的的味道......太浓了，我闻不出殿下的味道。”他愣愣地开口，空洞地眨眼，又抬起头，好像希望别人相信这个谎言，又好像希望自己能够相信这个谎言。

　　祝星怀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原地跪坐下，缩紧了手脚，将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搂抱在怀里。

　　自己的血，白狼的血，一股一股，一缕一缕，汇成涓细的河流。

　　他低下头，将脸颊贴在心脏理应处于的位置上闭起双眼。

　　无论处于什么时代的人类，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总是会禁不住想起那些很玄妙的东西来。

　　例如往日、平行时空、命运......什么的。

　　意识被拧成了一根细细的绳结，连泪水也析不出来。

　　——对于白暮来说，也是如此。
　　他好说也是一半的人类。

　　直到在巨响过后，眼前的星海再次出现。

　　【叮咚！】

　　【恭喜宿主，天狼自救系统数据转换已完成！】

　　怀中的白狼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

　　祝星怀抬起脸，瞳孔微微颤抖。

　　命运。
　　走进命运。

　　【基于宿主在绑定本系统时留存的生命数据，在进行所有适应任务数值评级后，系统将为您进行相应的生命数据转换】

　　【转换完成后，则代表您已完成天狼自救系统设置的所有流程，天狼自救系统也将自动与您解除绑定】

　　【随后，天狼自救系统将进入封存状态，并将从建设以来的所有实时数据传输到建设伊始的数据库中】

　　众目睽睽之下，白狼的身周被一层迷幻的光影包裹，直至再也看不清他的身体。
　　就像光屏上的数据一样，光影开始不断产生块状波动。

　　祝星怀无措地搂紧了他。

　　系统的声音竟然公然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数据转换生成中，请稍候......】

　　【正在计算基础数值......】

　　【正在进行任务评级......】

　　【正在进行最终整合......】

　　【生命数据转换完成！】

　　矿洞之中，无人不在屏住呼吸。

　　祝星怀竭力控制着抖动的全身。

　　声音空荡地回响。

　　【这是实验室建设者（匿名）的一条留言，来自于地界历2358年，离土，滨海区，水陆港口：

　　致我的族人，

　　苦难无法著成书籍，也难以流传为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因此，于即将离开这颗星球的最后一天，我决定为我的伟业添上这样一笔。
　　我们跨越浩瀚星海、空间与年岁，就是为了一次次地高空迫降，重新回到故土，沉睡在母亲的摇篮中。
　　这是我们的母星，我们的故土，我们的颠沛流离的开端，也是我们至高希望的终点。
　　我的族人，既然你已经结束了这奇迹的旅程——
　　那么，就庆幸我们得以在星海相遇，并永不再相遇。】

　　【留言数据读取结束】

　　【系统封存中，请稍候......】

　　随着杂乱的电流声，覆盖了整个矿洞的模拟空间如同被天光照射消散的武器一般，逐渐化为不断向上蒸腾的云雾。

　　而露出来的真正的天空，则正是黎明之时。

　　最后两句只有他得以听见。

　　【叮咚！天狼自救系统已解除绑定】

　　【再见，我的宿主，永不再见】

　　......

　　光影逐渐褪去。

　　躺在他怀中的，不再是那死去的白狼，而是在场每一个都见过的青年。

　　那银白色的头发，那修长的身躯，那比星辰要更加摄人的、奇迹般的眉眼。

　　他好像只是陷入了一场深厚无底的睡眠。

　　而现在，梦也将醒来——

　　天狼星帝国第五王子殿下，白暮。
　　重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