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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瘟疫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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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化雪蛊毒的解除,林霁曾经的敏感易怒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除了从小陪她长大的陈徵见怪不怪以外,其余人都觉得女帝陛下这段时间的心情格外美丽,还以为是外面的瘟疫形势得到了缓解。
“内城有陛下帮衬着,尚还撑得过去,但外城却不能再等了。曾经繁华迷人眼的瑜城已经到了万人空巷,易子而食的地步了!臣恳请陛下派出卫队和医官,维护外城秩序,让百姓得到医治!”
“臣请命!”
此时安思痛与殷寒肩并肩站在林霁临时搭建的瑜城议事处中。
林霁摆摆手,写下不知是否还具有效力的诏书,交予安思痛手中。
“你带着所有的人去外城,全力以赴地救治百姓,御卫也不需要给我留下。”
在最初发现瘟疫的时候,林霁便下了死命令封住了瑜城,家家户户都需得闭门不出,以此防止瘟疫的传播。
如今半月已过,大部分的百姓家中已是弹尽粮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加上各类店铺也被勒令关闭,百姓生活难以保证。可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最难的是医馆和医官。
平日里谁能说自己从没有个头疼脑热,青年们若有个小病小瞳硬抗也就过去了。万一落到了婴孩和老人身上,此时又得不到医官的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一早,安思痛和各位幕僚就收到了又一位老人家在家中突发心疾,不幸去世的消息。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悲哀的是,这事儿能捅到安思痛和林霁面前,还是因为这位老人是瑜城县令副手的父亲,不然不知道他们还要被蒙在鼓里欺骗多久。
安思痛得了命令,那边李茗姣便带着人在外城建立了紧急救治点。将身强体壮的御卫编成几队,来回运送户中病人至医馆。在最大程度隔离瘟疫的情况下转运病人,拯救百姓的生命。
李茗姣接下了总指挥的位置,陈徵则接手了最难做的摊子。她要负责的是那些已经感染了瘟疫的病人的救治。
感染瘟疫的病人齐聚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之中,只有一位同样罹患瘟疫的医官在此照料。
陈徵带上遮住口鼻的面纱,踏入草棚,来到那唯一一位医官的面前,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位医官捂住口鼻,说话前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才说了几个要求。
等到林辙听到陈徵只身进入疫区的消息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正在合力搬动一个患病幼童的场面。
那是一个始龀之年的男孩儿,似乎还未受到瘟疫病痛非人的折磨,甚至还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扭动。
就在林辙松了一口气的时刻,那男孩挥舞着的手突然伸向了陈徵的面纱。那小小的手指揪住了面纱的一角,做了个“拽”的动作。
林辙心脏剧颤,他来不及反应,本能地抢上前去,一手捂住陈徵的口鼻。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男孩已经扯下了陈徵的面纱。她就这样没有任何防护地暴露在满是瘟疫的环境之中了。
林辙伸手入怀,抖抖索索地掏出新的面纱,系在陈徵的脸上。
陈徵抓着他的手,想要拿过他手里的面纱自己戴上。
“慧王殿下,折煞臣了······”
“快戴上!”
这是陈徵第一次被林辙吼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林辙焦急得额角一瞬间就冒了汗。
“你走,我来替你。”
林辙强行将陈徵推出屋外,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个男孩才不是胡乱玩闹才摘下陈徵得面纱。他根本就是得了癫痫之症,无法控制自己。他早就被病痛折磨得不能自已。
而被推出门外的陈徵怔怔地站着,她呆呆地想: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小王爷殿下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高大、可靠了?
是不是因为她一直顾着仰视他人,追随那些世间强者,而忘记身后还有这样一个默默跟着她、会为了她而付出的人了?
那个因为选妃宴上一眼惊鸿而纠缠不休的长公主之子,已经悄然蜕变,成为了如今聪慧通透,愿意为信仰与理想奉献一切的慧王殿下。
想到这里,陈徵蓦然转身,回到草棚中林辙的身边,坚定说道:“如果我注定会被瘟疫感染,刚才我就已经跑不掉了,又怎会怕再呆在这里呢?”
“即使我明天就会因瘟疫而死,今天的我依旧可以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我所有的光和热。”
与此同时,看起来在林霄鸿治下一片铁桶的北都,也并不是那么风平浪静。
林望晚听说瑜城闹瘟疫,又被林霁下了不进不出的命令后,这一颗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
她甚至都动过让林霄鸿大军压境,逼迫林霁打开瑜城城门,放归林辙的念头。
可惜想想便算了。
虽然她和林霁这个侄女在大多数时候都政见不合,但是在瑜城瘟疫的处理上,她们是站在了同一战线。那就是瑜城决不能开。
瑜城一开,就是举国上下,流离失所的大浩劫。
“我算过了,阿辙这趟无恙。有惊无险,让他长长见识也好。”齐渡从屏风后面转出,宽慰着林望晚。
“你确定吗?”林望晚问道。
“我算的不会错。一次都没有错过。”齐渡无奈地笑道:“我自任大楚国师以来,为你们林家算了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都应验了?”
“错过。”林望晚说:“灵蕴怀着惊蛰的时候,你算的那一卦错得离谱,差点让她失宠。”
“那还不是为了你?”齐渡无奈地解释:“若不是为了我们,我便不会向先帝隐瞒公主命格。而且现在来看······我也并没有算错。永嘉公主确实成了天下共主。”
“而如今······章献太子在你的一手扶持下登基,往后还不知会如何呢。”齐渡叹气,“想阿辙了就给他写封信嘛,让我养的鸟儿送去。他们身上都有我的符咒,不会沾染瘟疫。”
又一旬后,林辙便收到了远在北都的母亲写来的信笺。
两人在信中默契地没有谈论林霁和林霄鸿,也不谈国家的形势,只聊瑜城瘟疫的发展和一些生活琐事。
不知道是因为那日林辙动作迅速,还是陈徵受到上天眷顾,她奇迹般地没有感染瘟疫,依旧与林辙亲力亲为地忙碌在病人之间。
而那位身染瘟疫的医官,为所有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没错,他说他可以保证所有没有感染疫病的人不会感染,只是方法比较奇特。”陈徵与林辙站在廊下,向林霁汇报道。
“只要他能保证效果,保住人命,方法奇特又如何?”林霁说道。
“他那法子要用细针划破皮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怕百姓们不肯。”林辙答道。
不止有林辙一个人想到了这层,安思痛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赶到了紧急救治点。
是时,正有一人捻着细针坐在当中,而百姓围着他站了一圈,却无人上前。
“堂下何人?”安思痛三步并作两步,坐在那人面前,挽起袖口。
“在下薛今山,阁下何人?”那人问道。
“五品吏部郎中安思痛,这厢有礼了。”安思痛朝薛今山一拱手,“听闻薛大夫研制出了能防止人感染瘟疫的法子,特来试验!”
周围的百姓窃窃私语,似乎有些动摇。
薛今山也不废话,当即捻起针头就要下手,却被打断了。
“先给朕试试。”安思痛一回头,林霁正抄着手笑盈盈地看着她,“两位爱卿得了这样好的法子,居然都只顾着自个儿的安危,没人想到朕吗?”
安思痛知道林霁在说反话。毕竟这个当口薛今山的方法有没有用还未可知,第一个试药者既要给群众做出榜样,又要忍受这样那样的副作用。林霁这番,是要替她受苦了。
尖细的银针扎入林霁的腕部,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还好只是一瞬间,薛今山便将银针抽了出去。
林霁抚摸着手上的针眼,拿到围观的群众面前,说道:“看朕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们可以信任薛大夫了吗?”
林霁身后的安思痛突然上前两步,抓起薛今山面前的银针对着自己的手腕扎了下去。
“等等!安大人,不是那么用的!”薛今山急忙起身,带起一阵桌椅碰撞声。
可是安思痛已经照葫芦画瓢,将银针自皮肤中拔出扔回桌上了。
“臣蒙陛下提携,从安家女到七品殿中侍御史,再到如今官居五品。不敢忘恩,此刻愿与陛下同生共死!”她有些哽咽。
林霁回身握住她的手,那温度从林霁传到了安思痛的手心。
“思痛,我们还远远没有到死的时候。我们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活!”
林霁下午回到卧房,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就知道薛今山说的副作用开始发作了。
众人也是早有准备,医官药汤一碗一碗灌下去,林霁的高热不过四个时辰便退了。
薛今山说过,这瘟疫只要退了热,便算是熬过去了,如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由宋羡云吩咐,撤去了大半布置。
可是白日里的退却,只是瘟疫的一次试探。到了黄昏时分,高热便卷土重来,只有时时刻刻将林霁搂在怀中的宋羡云才能感觉到,林霁又烧起来了。
林霁在迷蒙中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似乎能看见宋羡云的身影,耳边却响起了母亲的声音。
一边是记忆里母亲温柔的手,将她爱怜地搂在怀中安慰,一边则是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母亲的厉声喝斥、狠狠推开。
她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温存回忆,被林锡责骂后母亲悄声抚慰,被林霄鸿殴打后母亲无奈上药。其中母亲的身影,通通消失不见了。
林霁终于,揭开了她被化雪蛊毒尘封许久的记忆。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温柔的母亲。在她和林霄鸿的选择之中,卫灵蕴也从未犹豫。对她来说,做出弃林霁而择林霄鸿的选择,是轻而易举的。
她的那些思念、痛苦、挣扎,全部所托非人,寄托给了一个根本就不想要它的人。
林锡、林霄鸿、卫灵蕴,好像才像如出一辙的一家人,而她是多余的。哪怕他们血脉相连,她也从来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是永远可以被轻易放弃的那个。
林霁想要追索,想要质问卫灵蕴,叫她把自己的那些喜怒哀乐全都还回来。可是逝者已矣,她又能朝何人追魂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