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隐德来溪

16、安南兵变

　　“安国公叛变！司空将军，给朕杀了他！”林霁厉喝道。
　　司空赫身后的士兵早就架好了弩箭，此时对着安南王万箭齐射。
　　方才他叫上大殿的护卫此时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安南王夫妇的面前，替他们挡下了第一轮箭雨，安南王趁着换箭间隙，便已经逃到了宫门口。
　　其实他奔逃的路线要穿过文武百官，十分冒险，万一官员们群情激奋定会把他踩成肉泥。
　　可是大部分官员还是为了明哲保身而袖手旁观，这才让安南王得以逃脱。
　　他推着王妃和宋知澜先走，后背空门大开，正对着远处的林霁。
　　林霁拍拍司空赫的肩甲，后者早已箭在弦上在弦上。这时正是最好时机，他手指一松，三箭齐发，以惊人臂力将箭头送出，从百官的脑袋上越过，直追安南王！
　　王妃此刻回眸，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弓箭，拉了安南王一把，他的身体稍稍偏移，便露出了宋知澜来。
　　箭落！
　　两箭入肉，一箭射空，安南王与宋知澜均已中箭！
　　“可惜，”司空赫叹了一口气，“未中要害。”
　　“不可惜。”林霁收拢军队，调了京卫营迎战城外军队，又说道：“箭上淬了毒，只要中箭的，一个都活不了。”
　　“一个时辰后就会毒发，所以我请诸位将士们撑住！安南王若死，城外必然群龙无首，北都之危便迎刃而解。”林霁对着底下官员军队高声呼喊道。
　　她说迎刃而解其实是因为宋羡云。
　　虽然他没有提前知会他任何的布置，便在城外举起反旗，但林霁答应了要给他绝对的信任，便依旧把他当作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
　　虽然按常理来说，宋羡云此番功绩，几乎可以把安南军队攥在手上，到时候王爷和世子薨逝，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而他接掌了安南的军队，又何必要自毁长城，交给女帝呢？
　　做安南数城的主人，和做女帝皇宫的宠妃。好像大家都会选第一个吧。
　　林霁挥去脑中的重重顾虑，随着司空赫来到北都城墙之下。
　　此时司空赫带来的部分镇北军加入了京卫营，共同抵抗着安南王的军队。
　　而林霁数日前就让殷寒出城知会了京郊的青州军，他们已经截断了安南王军队的后路。
　　林霁只给他们留了一条路，那就是南下会安南收编封地的军队。
　　因为她要的从来不是战事四起，分裂山河。林霁要的是平稳削藩，将人力物力损失都降低到最小。
　　所以故意放他们回去，让宋羡云收编军队，安抚安南王嫡系，放置他们就地兵变，最后和平让渡给朝廷。
　　这样林霁才能不费一草一木，剜去安南这个毒瘤。
　　“轰”地一声，北都的城墙震动。
　　砖石的灰粉簌簌而下，落在了林霁的脚边。
　　她搭着司空赫的肩膀说道：“一起上去督战！”
　　北都人心惶惶，林霁作为女帝此时如果能够亲自上城，身先士卒，一定会为自己博来更多的民心和清流的支持。
　　司空赫带着她飞身上城，落在弓箭手之后。
　　他们居高临下，很轻易地就看到了被围着的中心。
　　安南王夫妇与宋知澜在一处被保护的滴水不漏，而宋羡云来回穿梭，指挥战斗。
　　在林霁踏上城楼的那一刻，他似乎意有所感，回过头来，看见了林霁和司空赫。
　　他从士兵中飞身而起，朝着城墙飞掠。
　　“给朕射他！”林霁看出不对，说道。
　　司空赫露出狠厉的笑容，手指一抹，又是三箭上弦，锁住宋羡云身周大穴。
　　“别射要害！”林霁补充道。
　　司空赫却好像没听见命令一样，依旧对着宋羡云的眉心左心，悍然发箭！
　　“陛下，请恕臣手抖，您可能抓不了活口了。”
　　“司空赫！你——”
　　“他是背叛陛下的弃妃，臣就斗胆代为教训。死了，是他活该！”司空赫冷冷道。
　　时间回到司空赫箭在弦上那一刻，宋羡云身在空中，手里拿着一把长枪，也在此时出手。
　　那一杆长枪，越过重重军队，以出乎常理的刁钻角度，直上城墙。
　　司空赫看见枪来，本可以拼着受点伤挡下，却选择了拉来城墙上的弓箭手作为肉盾。
　　长枪来势凶猛，直插进了弓箭手的身体，又去势未绝，从他的后背穿出。那可怜的挡箭牌被穿了琵琶骨，生机已绝。
　　林霁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司空赫。
　　从小到大的贵族教育让她拥护司空赫的选择，而登基一年来看到的民生多艰则让她反抗着自己的习惯。
　　司空赫迎上她的目光，丝毫没有任何羞愧，“他的命，没有你我的贵。为我们而死，会是他的荣耀。”
　　此时半空中的宋羡云终于中箭落下，只被零星几个安南王士兵抢回，在林霁的默许之下回到了中心的营帐。
　　林霁知道，经此一役，宋羡云会真的在安南士兵的心里生根发芽。一个是求娶六岁女孩儿的纨绔，一个是万军之中刺杀女帝的将军，她想士兵们都知道怎么选。
　　此时安南军阵慢慢向中间收拢，一个时辰已到，安南王毒发了！
　　司空赫鸣金收兵，林霁转头走下城墙。
　　下台阶的时候，她自己仍旧挺胸抬头，平视着前方，腿却不听使唤地一软，狼狈地摔到了五个台阶之下。
　　“陛下！”
　　周围的士兵连忙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切起来。
　　人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宋羡云的叛变而伤心惊惧。只有林霁自己知道，她脑中不停闪过的，是代她身死士兵的脸。
　　她之前才从殷寒的话里想明白了不能草菅人命的道理，可是今天林霁再一次地迷茫了。
　　如果没有贫民贵族，没有主子奴才，今天死的，也许就是她林霁。
　　可她愿意死吗？
　　林霁扪心自问。
　　如果重来一次，宋羡云的长枪到了眼前，她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命而选择让那个无辜的弓箭手垫背呢？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答案是会，而且是一定会！
　　两军僵持不久，安南军队便已经败走，据前线斥候回报，安南王和世子中毒已死，如今的军中已是宋羡云主事。
　　这位士兵中新的安南王带着数万将士放弃了京城，马不停蹄地一路南下，意图与安南封地的军队汇合。
　　林霁在这段时间里派信使给宋羡云送了很多封信，但始终都没有回音。
　　今天是第十三封信：
　　你是不会给我回信了是吗？
　　该说的事情我在之前的信里都说完了。一封两封也许没收到，可今天已经是第十三封信。
　　看来是我看错了那夜御书房里的你，但是我也没什么失望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希望你能解救母亲，然后走到我面前，我会遵守诺言，把任何意图染指江山的人都打趴下。
　　林霁把信折上，交给信差。
　　这时，外面的侍从回报，安思痛求见。
　　“之前你和妹妹都于国有功，朕还没好好赏你。如今你巴巴地来找朕，莫不是来求跟那位的恩典？”林霁在安思痛没有踏进御书房的大门前便眼波流转道。
　　“陛下，”安思痛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乐呵呵的，反而一脸严肃，进门便朝林霁行了大礼，“请随臣去三里胡同。”
　　三里胡同是个什么地方呢？
　　是北都有名的贫民窟，但凡哪家老爷想要贤名，便到这里来逛一圈，散点财。
　　林霁从小生活在宫里，之后也没逛过这三里胡同，任由安思痛领路。
　　女帝出行，前后仪仗难免宏大，三里胡同跪了一街的百姓，依旧没有异状。
　　林霁对于自己把别人从家里抓过来强行参拜这件事本来就非常心虚，此时轻咳两声，拉开轿帘看看安思痛。
　　安思痛会意，站在路边扬声道：“如今这位是青天大老爷，专断不公事，诸位谁有冤屈，速速报来！”
　　她没有叫破林霁的身份，因为在这群百姓的眼里女帝和丞相都没什么区别，都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贵人，反而评断家务事的青天大老爷，也就是县衙更加平易近人。
　　众人都畏畏缩缩，似乎想上去告状却又不敢当出头鸟。
　　此时一个妇人滚了出来，跪在林霁轿前，高声喊道：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妹子做主！我要告丹城牛知县，田老二，他们一个把我妹子拐走买了，一个把她买去娶了当媳妇，我妹子被困在山里，因为逃跑被他打断了腿！”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妹子做主！为我妹子做主！”
　　妇人在林霁的马车前磕头，磕得“砰砰”直响，四周的人都有些动容。
　　这时马车中的林霁开口叫那妇人：“车上说话。”
　　一边的百姓这才知道青天大老爷居然是个女子，刚才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又都不再冒头了，只有早先的那个妇人毫不在意，听她的命令跨上车去。
　　因为她知道，这女子能替她伸冤报仇！
　　她从丹城一路告到北都，如今已经是倾家荡产。原本农田里的殷实人家，如今却落得与乞丐为伍。
　　不过她不后悔。
　　妹子受苦，她断断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