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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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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比亚当地时间二十二点零一刻,劫机者通过无线电发出医疗支持后仅仅十五分钟,由机场挑选出的医生走上了BK107客机。打开机舱门的是患者的妹妹埃尔曼妮。先前应马克-奥利维埃——即那名亚麻色短发的男子——的要求,在加西亚通过无线电联系机场的时候,杰克,卡尔以及那名真正的医生对昏厥中的埃尔曼妮动了些手段让她醒了过来。马克需要一名威胁不大,不会利用打开舱门的时机逃走,担心患者并且不会掩饰情绪的人质充当这个角色;毫无疑问,年轻的患者妹妹是上上之选。
埃尔曼妮此时的感觉有些飘忽混乱,走路时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真实感。她看着哥哥青紫肿胀,下颚涂满白沫与鲜血的脸,越发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噩梦中,因为前一刻他们还在机场讨论法国梧桐,讨论香榭丽舍大道和可可-夏奈尔刚刚推出的夏装;下一刻浮现的镜头却是机舱中缓缓倒下的尸体和顺着墙壁流淌的鲜血,哥哥骤然惨白的面孔,痉挛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手指……但这个梦太过真实了些,自己脑后冰冷的枪械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自己,这就是真实。
但是,毕竟没有人真的会来救我们。没有。虚与委蛇的利比亚政府和无动于衷的法国和以色列……她看着身外的人虚弱而绝望地笑了笑,刚刚尚且抱有的一丝幻想在看清楚门外之人时已经消失殆尽了。虽然尚有十几米的距离,但是那人越走越近,看的自然也更清楚,埃尔曼妮的脸色就越是青灰惨淡。
她身后的马克用枪用力顶着女孩的脊背以防她真的软倒在地面。他忍不住皱紧了双眉,因为来者与先前哪怕最荒诞不羁的想象都相差甚远。
一个有史以来最邋遢的医生——如果他真的是医生的话。马克上下打量着来者洗的发白的蓝色衬衫和油腻的胸口衣袖。他的目光在这个黄瘦的东方男子塞满污泥的指甲上停留了几秒钟,瞥见来者混杂着沮丧和(居然!)不耐烦的表情,突然有种被将了一军的古怪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常态的发展。没有一个罪犯会喜欢。
随着医生一同前来的数名士兵眼神却很是锋利,几个人动作麻利地在离台阶五步的地方一同止步,手里的步枪划过完全一致的弧线。马克在心里暗暗一声喝彩,他看到医生似乎因为这个动作显现出惊讶的神情来,脚下略一停顿,重新换上那副兴趣缺缺的表情后走上台阶。
身后的舱门尚未关闭,用枪顶着印尼女孩的换成了不知何时来到马克身边的年轻男子;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换过脸上那种嘲讽戏谑的神情,看久了总让人觉得,如果不是他习惯了用这副面具掩饰内心,就是他已经用其他的,或是文质彬彬或是谦恭有礼的面具掩饰自己太久了——年轻的男人此时迫不及待地想要显露内心的真实,他心里享受现在的紧张和残酷,觉得实在是飘飘欲仙。马克的紧张在他眼里反而有种讽刺的效果,这让年轻人突然间乐不可支。
所以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难得的可笑场景。他手里HK-P7的金属手柄狠狠地敲在女孩的肩胛骨上,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女孩终于忍不住抽噎了起来,她重心已失,全身颤抖着紧紧抓着舱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种折磨——罪犯在她身上施暴,而门外的士兵们看着她,士兵身后的记者们看着她,夜空里传来电视台直升机的轰鸣声,她甚至听得到无数的声音用无数种语言热切地报道着发生在镜头前的一切——但是没有一个人再上前一步,没有人来救她。
她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淌。
过了大约噩梦一样漫长的五分钟,她觉察到身后的年轻人忽然把脸靠在自己肩上,湿热的气息吐在耳旁,一只冰凉的手粗暴地抓起了自己的左手,带动一个人偶一样带着自己关上了眼前的门。她看着最后一幅夜景即将消失时突然激动起来,想要再打开舱门——我不相信他们不来救我,我还要再等等……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但是我必须再等等,也许下一秒……
但是随着医生一同前来的士兵看了她一眼,这个眼神让她像被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寒冷彻骨。
——不要激怒劫机者。那个眼神如此说道。
砰的一声,被突然拉开少许的门又被猛地关上了。她喘息着看自己因为猛然发力而颤抖的双手,顺着门滑倒在地面上。
他身后的年轻人不再试图维持女孩的站立。他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女孩甩开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他斜睥着再次陷入混乱的印尼少女,用一种残酷的怜悯语气无声道:……神说,我爱着的孩子亚伯拉罕啊,你要为我割开你独子的幼嫩脖颈……(——引自旧约圣经,“神试验亚伯拉罕”。又一说是“亚伯拉罕的考验”)
他横着枪柄做了一个割开喉咙的动作,眼神里洋溢着异乎寻常的狂热。年轻的男人转过头时发现马克正凌厉无比地看着他,但他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对方扔过来的绳子,蹲下身利索地把女孩绑了起来,在嘴上贴宽胶带——这一切都做完了之后,他随着两人前往B客舱,没有在身后的女孩身上再停留分毫。
他虽然厌恶马克,但也相信他的能力。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马克的搜身下隐藏任何武器。这个看起来干瘪瘦弱的男人不像医生,没有武器也不会是一名好战士。
所谓无害,大概就是说这么一种情况。他懒懒散散地跟着两人,直至见到坐在患者身边的三名医生在看到来者时站起身来,脸上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做到一半就僵硬了,显然对来者迥异的打扮和不耐烦的神情纳闷不已。
但是年轻人并不是在注意这个。他敏锐地发现这个奇怪的医生身体突然僵了一僵,像是什么预想中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突然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一样。
年轻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觉得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有趣到自己非得拼命去忍才忍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嗤笑。走在前面的马克显然没有发现医生细微的变化,但妙处就在于,这可不代表自己没有发现。古怪的医生显然不认识长相相似的印尼兄妹,那么站在他面前的三人,一直紧张拧着双手的中年男人来自法国巴黎,高挑的白衣男子来自美国,紫衣人来自哥伦比亚,后两者还是一对同性情侣——一个眼神温暖,不慌不乱,拥有极富感染力的笑容;一个将眼睛隐藏在淡紫色的平光镜下,面容冷峻,举止优雅——他认识哪个人?
……或者说,他认识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