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卓现代）夜枭》阿瓦隆

5、第五章

　　第五章
　　十五点三十七分；以色列，特拉维夫。

　　当时召开的周日例行内阁会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萨德拉-摩耶熟悉流程中的每一个细微环节。这是他成功连任以色列总理后的第二年，没有战争。没有武装冲突。没有赎罪日流血事件。他并不急于获得政绩，相反，他会和周围的阿拉伯国家接着耗下去。

　　希伯来人有的是耐心。

　　他的脸色红润，脸上恰当的保养也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不过一旦他把十指交错的双手放到桌面上时，犹如枯木的双手就会毫不客气地暴露所有秘密。

　　总理避免一切伸出双手的场合。和他共事的内阁成员都对他这个小毛病心知肚明，但是这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事情看起来有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到，当一个神情古怪的秘书快步走到总理身边并小意地递上一张纸条时，总理还维持着责备一个莽撞、没礼貌的年轻人时特有的薄怒，但当年轻人低声说了一句话之后，周围人看到了自己这辈子从没想过的事情。

　　萨德拉-摩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双手，粗鲁地一把抓住那张纸条，匆匆扫视了一眼。然后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几乎是瞬间就枯槁了下去，看起来比他双手暗示的还要苍老。

　　载有150多名以色列籍乘客的法航客机BK107遭遇劫机。45分钟前由以色列国安部确认了信息的真实性，因为罪犯在关闭所有无线电一个半小时之后首次与外界取得联系，要求取得突尼斯政府的授权，在当地的国际机场给飞机加油。遭到拒绝后，他们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南飞。

　　15分钟前他们再次接收到了无线电讯号，这一回无线电另一端是机长默克。他声称剩余的油量不足使他们再次穿越一个国家。

　　5分钟前，BK107客机正下方的利比亚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萨德拉觉得嗓子不太舒服。他咳了两声，用一种低沉的声调开口，力求每个字都说得足够清晰。“不想说点什么吗？”

　　无人回应。他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内阁成员，烦闷地挥了挥手，把应对媒体的问题留给他们，莫测地看了一眼国安部门的诸位僚卿，然后径直离开了。

　　他前往的地方是被誉为地底碉堡的以色列军事活动枢纽，特拉维夫国防特遣指挥部；情报局局长乔-答瑞克少将正在那里待命。在车上萨德拉接到了国安部的电话，主要内容是为该部门没有及时上报信息致歉。没有人想到劫机者居然让飞机径直飞到了北非，以色列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政客们以为这次罪犯会跟他们的前辈一样选择在特拉维夫降落，但事实证明国防军IDF在特拉维夫机场做的准备工作全部都白费了，包括一个迅速整合的指挥部，以及待命中的参谋部搜查队。

　　所以……？车内回复沉寂之后，萨德拉将一双枯朽的手交错着搁在膝上，墨色的窗户忠诚地倒映着他的影子。车窗外面的房屋和屋主们引以为豪的格子彩窗飞快倒退着，少年骑着自行车高声笑闹，白底蓝檐的帽子被汽车带出的风吹落，上面的蓝色六芒星一闪而过。

　　“被蒙爱者（注1）……”萨德拉用吟唱一样的语调喃喃，握紧了苍白的双手。

　　此时在地下指挥部的乔-答瑞克少将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压力同时来自三个方面：与劫机者毫无进展的交涉，日趋混乱的舆论，还有美军的一份费解的传真。

　　他此时愈加敬重曾在自己位置上呆过的人们，比如说预言了1973“赎罪日战争”中阿拉伯人进攻的伊扎克-胡非。他现在迫切需要胡非那种在混乱情报中抽丝剥茧的能力，因为他愤怒地发现自己属下都是一群不会把信息分门别类的蠢货。

　　美国佬一向喜欢故弄玄虚，他们从来不会考虑对方的心情！乔呻吟了一声，神情疲惫，以至于他最后一刻才看到总理。那时候总理已经走到他身前不足五步了。这个令人尴尬的情形无异于火上浇油——两人在之前都期望不已的碰面没有给任何人以任何的安慰，却直接带来了反效果。

　　几秒钟过去之后，萨德拉终于极缓极慢地点了点头，乔如释重负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抿紧了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脸颊瘦削，深陷下去的眼窝里一双细长的眼睛再次散发出不容逼视的震慑力。

　　此时此刻，落日的余晖尚未洒向蒙主恩惠的耶路撒冷城。傍晚十七点，政客们的工作时间才刚刚开始。

　　（注1：以色列国旗呈长方形，旗底为白色，上下各有一条蓝色宽带。蓝白两色来自犹太教徒祈祷时用的披肩的颜色。白色旗面正中，是一个蓝色的六角星，这是古以色列国王大卫王之星；“大卫”的意思即为“被蒙爱者”。）

　　落日。

　　杰克心怀敬畏地注视着窗外的夕阳余焰——赤色逐渐向灰橙过度，沙漠的边缘与浓稠的云胶合在一起；那里的地平线在持续地燃烧。此时飞机正在半空中调整姿态，利比亚的达索纪念机场离他们不过区区四千米。但是当飞机开始缓缓前倾时，他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Surely a maggot cannot praise thee nor a grave worm recount thy loving-kindness…….But the living can praise thee, even those who stumble can laud thee……”

　　是卡尔。虽然他笃定这个名字跟杰克汤姆什么的绝对没有多少区别，但现在也不是固执探究紫衣人真实姓名的时候。他此时正和众人一样注视着落日，明与暗的交界线在他脸上十分明显，一侧是水泽一样莹亮的明橙，另一侧幽冷的灰蓝色正顺着颈部圆润的线条流淌，深深浅浅得渗进紫色的衣襟。他的表情淡然，此时赤色的云正透过窗户印在眼镜上，杰克无法看清他双眼睛里的东西。

　　这不代表他心里没有因为那句话再次泛起苦涩。杰克发现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地挖掘出了平淡言语下的伤感和固执，这让他的心里一阵阵地抽紧。他希望能安慰他，这一点已经强烈压倒了先前的好奇心。他不想再让紫衣人受到伤害，这个念头竟奇迹般的让杰克蓦然平添了勇气。但是那些勇气里掺杂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温润的伤感的苦涩的，也许也曾甜蜜过的东西……

　　In revealing thy kindness to them and by thy righteousness thou dost enlighten them. For in thy hand is the soul of everyliving thing.

　　他在心里替自己的搭档不断补充下去。

　　The breath of all flesh hast thou given.

　　杰克不再看窗外的夕阳，转而注视面前的人，直到轰鸣声逐渐停息，他们从天空回到地面，窗外黄沙漫卷。

　　Deal with us, O LORD.

　　轰鸣声归于虚无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镜片后被小心掩饰的眼睛。那是一片比窗外景色更加贫瘠萧索的荒原。

　　（注2：
　　Column 19: Plea for Deliverance (A Noncanonical Psalm).
　　Surely a maggot cannot praise thee nor a grave worm recount thy loving-kindness.
　　But the living can praise thee, even those who stumble can laud thee.
　　In revealing thy kindness to them and by thy righteousness thou dost enlighten them.
　　For in thy hand is the soul of every living thing; the breath of all flesh hast thou given.
　　Deal with us, O LORD,according to thy goodness, according to thy great mercy, and according to thy many righteous deeds.
　　The LORD has heeded the voice of those who love his name and has not deprived them of his loving-kindness.
　　Blessed be the LORD, who executes righteous deeds, crowning his saints with loving-kindness and mercy.
　　My soul cries out to praise thy name, to sing high praises for thy loving deeds, to proclaim thy faithfulness--of praise of thee there is no end.
　　Near death was I for my sins, and my iniquities have sold me to the grave; but thou didst save me.

　　为了解救的诉讼（一首Nocanonical圣歌）

　　一只蛆虫当然不能赞美你，一只尸虫也不能例举你的慈爱
　　但活着的人们能赞美你，甚至是陷入迷途的人们也能赞美你！
　　在启示中，你用你的正直和对他们的仁慈启蒙了他们，因为在你手心里的是每个生灵的灵魂！
　　所有你给予呼吸的□□，安排我们，噢，上帝！
　　按照你的仁慈，按照你的宽恕，按照你正义的行为
　　上帝已经注意到了珍爱名声与良知未泯的人们的声音
　　神圣的上帝履行正义的行为，用仁慈和宽恕为他的圣徒冠礼
　　我的灵魂脱离了出来赞颂你的名字
　　为你争议的行为而高唱颂歌，来宣布对你虔诚永不会停止
　　我的罪孽曾经使我接近死亡，我的邪恶把我出卖给了尸虫。

　　但是你拯救了我。

　　——援自《死海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