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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用得着问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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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叹了口气:“全家流放边塞,只活下了我一个。二哥和岚儿在城破之日生死不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孑然一身,只有你们几个兄弟,既然老大发了话,就该力往一处使。横竖我们是死士,与其被别人当棋子死了,不如为自己而死。”
“你呢?”姜德柱仰头望着帷帐的帐顶。
“我还用得着问吗?”姜福苦笑,“尤其你当上副统领之后,上面那位找不到你的错处,就拿咱们这一边的人撒气。动不动就拿蛊虫拿捏咱,我都有些按不住,大家早就想拼了。六弟怎么办?哦,六弟肯定更愿意,那就这么办吧。”
多请了几天假,一方面是为了休息,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某些人看到禁军副统领的价值,而现在正好用来筹备大事。
“好!”姜德柱眼里有一抹狠戾,“老五,你去通知老三,然后我们这么……这么……这么办。”
五爷和姜福时而面色凝重,时而频频点头,时而哀声叹气,时而情绪高昂,唯有姜德柱从始至终的坚毅果决。
“小雪姑娘到底心里有我家大人,才吃完饭就赶过来了。”
“才没有,我只是找他说几句话。”
冯妈在外面报信,屋子里的三人都不说话了。
推开门,何香雪只见他们三人跟自己走时一样,坐的位置一样,连坐的姿式都一样。
看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何香雪忍不住在心里骂姜德柱这个傻瓜,总有一天要被身边的人害死。
“你没有大碍就好,我有些事得回去一趟。”他们全都不准,象是坐监牢似的,连出个门都要请示,跟姜炳炎家有得一拼了。何香雪都要怀疑了,兜兜转转,花了老大的力气,图啥?
“回去?”姜德柱在兄弟跟前丢了面子,面色不悦,“回哪儿去?槐花巷五十七号?你不是来京城找我的么?”
不想跟病人置气,可是他居然还能气别人,想必是大安了,何香雪气呼呼地说:“有些东西要拿过来。”
姜福打圆场说:“府上什么都有,缺了啥命人去买便是,不必去了。”
“我还有些别的事。”
“你是有什么体已话要跟那书呆子说?等几天都不行!”姜德柱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知他是装的,五爷还是拍了拍他的背安抚,只是有些重,说道:“命个下人帮你去把东西拿回来就够了。”
被他咳得心软,但该说的话还得说,该做的事还得做,何香雪道:“有一个朋友,说好了要来京城看我,她不知道我搬了家,我得跟隔壁的大嫂说一声,留个新地址。”
全场静默。
五爷面上有些不自然,站起身来:“我送你过去。”
冰儿和蓉儿推门走了进来,冰儿道:“还是我们送小雪姑娘吧。”
青天白日的,况且也不远,冰儿和蓉儿素来有分寸,不会让何香雪在槐花巷五十七号久留,于是姜德柱点了头。
进了他家的门,似乎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还得被人监视着,尤其对这个家里奴仆的印象早就直线下降,实在不想跟她们两个在一起,何香雪执拗地说:“我不需要人送。”
“那就不能出去。”姜德柱断然说。
何香雪懒得跟他斗嘴,转身就走。
冯妈冲冰儿和蓉儿使了个眼眼色,她们跟在了何香雪的身后。
府里有马车,但何香雪一肚子气,偏不坐,宁愿走着去。
她一路走得飞快,冰儿和蓉儿不便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惹人注目,只得也跟着紧走慢赶。
其间几次回头,她们两个牢牢地缀在了身后,何香雪讨厌这虚情假意的殷勤,更想要甩开她们。
相比起来还是更喜欢槐花巷的自在,大宅门果然不适合自己。
推论下来,姜德柱如今也不适合自己了,这让她有些沮丧。
京城里的道路四通八达,但是横平竖直极工整,只需要大概方向对就够了。上回来状元街还是接夫子回家,但何香雪有自信不会迷路。
左侧有个小巷子,何香雪头也不回地转了进去,赌气似的非得要甩掉她们不可。
左绕右绕,何香雪甚至暂时将回槐花巷的事抛到了一边,一心一意跟那二人斗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钻了这个牛角尖。
渐渐的,她走得越来越偏僻,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冰儿和容儿只得施展轻功,脚下如飞,阻在了何香雪身前。
“槐花巷不在这边,姑娘跟我们走吧。”
“这样不安全,会出事的。”
冰儿和蓉儿双手合什,几乎哀求道。
真是烦了她们的小题大作,何香雪刚这么想,一个路人经过她的身边,突然间手腕一翻,一抹银光朝她的后背袭去。
那个角度非常刁钻,但是免不了肩膀略微下沉,冰儿娇叱一声,游鱼般绕过去,抬腿踢在那人手臂上。
蓉儿看到不妙,拉着何香雪就要跑,可是狭窄的巷弄里六个行人中有五个掏出了兵器,还有一个吓得跑远了。
两个姑娘要对付带短刀的五名凶徒,蓉儿解下腰带当鞭子使,舞得虎虎生风,冰儿抽出发簪,专刺对方的眼窝胸口等要害。
天啊,她们两个是练家子,身手还这么好,在姜府上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这场面,何香雪手脚冰凉。
蓉儿不顾一切刺死了一名凶徒,却露出了左侧的空虚,手臂被扎了一刀,鲜红的血瞬间渗透了鹅黄色的秋衫,那么刺眼。
“救命啊,杀人了!”何香雪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巷子里的人看到打了起来,全都关上房门,躲了起来。
有人想要走这条道,在巷口探头瞅了一眼,立即扭头就走。
她能做到的也止有这一点了,冰儿和蓉儿都觉得欣慰,未来的主母毕竟还懂得号两嗓子。一个从没经历过暗杀的平头百姓会害怕很正常,尤其还是个弱女子,真的不应该指望太多,没有惊慌地乱跑,没吓得走不动路就了不起了。
拳脚如风,刀光剑影,冰儿和蓉儿一前一后将何香雪护在中间,且行且打,只要走到人多的大道口就好了。
她们两个比自己还要小,豁出命来保护自己,何香雪却误会了她们,此时心里不好受。
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何香雪下定决心也出一份力,目光四处逡巡着,可是所有房门都紧闭着,人家刚关的门,想必敲了也不会开。
若是在老家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会出来帮忙,原来京城人并非十全十美,还有冷漠的一面,只有槐花巷是特例。
空荡荡的巷子里,何香雪能做到的就是该走就走,该停就停,还有扯着嗓子不停地喊。
还有四名凶徒,身手都不弱,蓉儿和冰儿每个人都以一敌二,尤其蓉儿受了伤,更是险象环生。
某户人家门前的台阶被踩破,有块板砖碎成了两半,拼接在原处。
路过这户人家门前时,何香雪冒险过去,猫腰捡了一块小的。
打得正酣,没人留意到她的这点小动作。
蓉儿用腰带缠住了一名凶徒的双手,可是软兵器没缠住脖子要不了他的命,只能朝他的肚子踹上一脚,另一名凶徒上来斩断了腰带。
刚刚脱了身的凶徒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就要再扑过去。正巧他的后背对着何香雪,何香雪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用尽全力朝他的后脏脑勺一板砖砸了下去。
那凶徒的注意力全在蓉儿身上,没有半点防备,被打了个正着。
白色的脑浆流了出来,红色的血溅到何香雪的脸上,带着温热,血腥气直冲鼻端。
杀人了!
她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打死了!
何香雪的脑子懵了,下意识就丢掉了凶器。
被刺杀对象反杀,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剩下的三名凶徒都要抓狂了。
从二比四变成了二比三,蓉儿和冰儿对视了一眼,都士气大振。
看她们闪转腾挪,越战越勇,何香雪也忘记了害怕,想要再抽冷子干掉一个,可是吃过一回亏,那三名凶徒再也不给她机会,有次还差点挨了刀子。
一个凶徒想要快刀斩乱麻,放弃与冰儿的缠斗,企图先解决何香雪。
到底打小跟男孩子们玩在一起,跟着姜德柱满山跑,干起农活来是把好手,何香雪反应灵敏,侧身闪过,还拿板砖拍了他一下。
因为没有事先通气,另一人没有及时配合掩护,冰儿抽冷子用簪子反手背刺,消灭了那个攻向何香雪的凶徒。
一比一之下牛高马大的凶徒不是姑娘家的对手,三两下就被解决了,蓉儿和冰儿都已是汗透衣衫,手撑着膝盖喘粗气。
说起来话长,实际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这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阴影覆盖下来。
三人瞅过去,来的那大汉身高九尺有余,比女孩子们足足高了两个头,一脸的络腮胡,劲装之下肌肉虬结。
“是你!”
冰儿和蓉儿异口同声地说。
大汉狞笑道:“你们认识我?那就都不能走了!”
冰儿手一挥,一股红色的烟雾罩住了大汉面门:“快走!”
蓉儿牵起何香雪的手就跑。
这就是毒烟吗?原来行走江湖真有这种大杀器,不是说书先生在胡诌,何香雪心道胜局已定,居然还有几分兴奋。
跑出十几步后,只听身后有打斗声,回过头一看,冰儿没有跟着过来,还在与那大汉缠斗着。
世上就没有闻一口就毙命的毒烟,那是迷烟,而迷烟只要短暂地摒住呼吸就行了。
冰儿在那大汉面前就象是跟大人打架的小孩,簪子根本刺不到他的身上,而他长臂一挥就能势大力沉地打到她。冰儿完全不是对手,挨了两拳后被一脚踢飞,口中吐出大口的血来。
大汉又迈步朝蓉儿和何香雪追来。
冰儿爬行过来,抱住了大汉的腿,冲她们喊道:“快跑,不要管我!”
蓉儿硬拽着何香雪就跑,边跑边叫道:“你死定了,你的主人也会死的!”
这话不仅是对那大汉说的,也是对何香雪说的。这个时候留下来就是多死两个人,去找人来才是正确的选择。最怕有些不知道轻重的好人,好心却弄砸了事。白白地陪葬了。
何香雪挣脱了她的手,蓉儿急得跳脚,恨不得拿腰带捆住她,她却将手里的半块板砖朝那大汉砸去,丢出手后连是不是砸中都不看,撒腿就跑,跑得飞快。
只需要跑二十几步就到了街上,何香雪指着巷子里,声嘶力竭地大叫:“救命啊,那里面杀人了!”
蓉儿在心里又给未来主母加上一分,要紧关头分得清轻重,身子灵活跑得快嗓门还大,如果干她们这行会是个好苗子。
人们围了过来,人一多就不怕了,一个个探头探脑朝巷子里望去。
“真的杀人了!还死了好多!”
没有人敢走进巷子里去,只在外面指指点点的,这就够了。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不敢说连小偷小摸的蟊贼也没有,三人死亡以上的大案如果破不了京兆尹就别干了。
这个道理大汉不是不懂,可惜事发突然,来不及调动人手。正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打算出手,只是在旁边掠阵。如果不需要他出手就再好不过,可是万万没料到那五个家伙这么不中用,连两个丫头也打不过。
以他的身形,只要被人瞧上一眼就逃不掉,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他已经错失时机了。
打起架来不管有多厉害的身手,也怕不要命的,尤其这个不要命的命还那么硬,大汉一拳一拳打下去,冰儿偏不咽下这口气,偏抱着不撒手。
那大汉一拳一拳打下来,冰儿受了很重的伤,本就是靠着一口气吊着,见蓉儿和何香雪安全了,这口气再也撑不住了。
现在不是能不能完成任务的事,那大汉有再大的力气也只能逃命,除了官府的追杀以外,还要面临他主人的怒火。
打小她们两个就在一起,蓉儿心如刀割,却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安慰面白如纸的何香雪:“这是她心甘情愿的,换做我也会……”
何香雪身子一软,昏倒了过去。
其实她也一样,也是靠一口气撑着,生死关头不敢软弱,但她毕竟从没见过这阵仗,又是惊吓又是心疼,几次从鬼门头绕回来,眼瞅着大活人一个一个死去,虽然没受外伤,但心情的大起大落也不是平常人能够承受的,能坚持到胜利已是大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