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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干尸案 ...

  •   打开屋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尸体,而是佛龛香烛以及各色以朱砂活黑狗血画着各种看不懂符号的黄色符纸。

      屋内灯火映照宛如明日,宋晚晚却皱起了眉头。

      这样浓郁的香烛味道,会致使尸体上可能会将遗留的气味隐藏住,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香烛之类含有明火,会使屋内气温增高,加快尸体的腐坏,并不利于验尸。

      这会致使她判断错误死者的死亡时间。

      秦淮安见此,眉头也紧紧皱起:“这些香炉是谁放置的?”

      那老头见两人神色不对,便道:“是老奴放置的,因为这尸体死因不明,许多人说这是精怪吸□□血而亡,瞧着又阴森可怖,这安魂堂又只有老奴一人监守,便放置了这些,若是不妥,老奴这就撤下……”

      秦淮安不置可否,那老头便连忙将屋内一应撤下,因着符纸并不碍着什么,宋晚晚想着尽快破案便制止了他继续耽误时间的行为,秦淮安见东西弄得差不多了便也点了点头,老头这才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秦淮安和宋晚晚两人,宋晚晚这才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掀开白布的瞬间,宋晚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确实是死状可怖,书中描写她也曾幻想过,如今见到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也有些吓住了。

      这人头发枯黄凌乱,脸上有好几处溃烂,上面蝇虫爬动,死者面部扭曲,已经看不出原貌,因为脸上除了薄薄的一层皮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肌肉组织之内的。死者口部微张,唇色发白干枯。往下看去,死者的衣物是普普通通的蓝色麻布衣衫,料子算不得好,但如此鲜亮的颜色却很少见。这件布衫上很多泥土,破烂不堪,里衣已经被扯烂了,胸口敞开露出肌肤上青紫咬痕和各色尸斑,内里的肚兜之内的衣衫不知所踪。女子布裙更是被扯的稀烂,里裤也如肚兜一样看不到踪迹。

      只是尸体体表却和脸上不同,除了尸斑看不出更大的腐坏。

      死者手腕有很明显的勒痕,这是麻绳捆绑的痕迹,死者脚腕处也有很明显的伤痕,不是绑痕而是刚刚结痂的疤痕,而伤痕的位置很是巧妙,是脚筋的位置,不言而喻,这是挑断了死者的脚筋。宋晚晚掰开死者的双腿,果然腿侧伤痕累累,那处也有撕裂。

      这是一起奸杀案,但宋晚晚在尸体上并没有发现致死的外伤。

      死者身上除了手腕和脚腕的伤痕比较严重外,其他各处皆有细小的伤口,不足以致死,这样看来只能剖尸验明尸体究竟因何而死。

      宋晚晚深吸一口气,对秦淮安说:“尸体头皮有头发撕扯的伤痕,手腕有勒痕,脚腕有挑断脚筋的痕迹,私密处也有撕裂痕迹,除此之外,死者身上皆是细小伤痕,并不致死……”

      “你验不出来死因?”秦淮安皱起眉头问道。

      烛火映照下,他低沉的脸色一览无余,锐利的眉眼仿佛要看进人心里。

      宋晚晚有些为难的咬了咬嘴唇,躬身道:“我需要剖尸。”

      秦淮安本来因为不高兴微垂的头微抬起,抬眼波澜不惊的看向她。

      秦淮安没有立刻回答她,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宋晚晚知道,大辰的丧葬习俗并不开化,讲究身体发肤不得损毁,她自然知晓,所以她对于秦淮安同意她剖尸之事不抱有很大的希望。

      但她仍然想要争取一下。

      见他神色不明,宋晚晚虽然心中忐忑但犹豫之后继续开口:“尸体现在看起来腐坏不严重主要是因为体内的肌理全都流失,皮肉也有风化的痕迹,但这只是表象,根据尸体死亡时间来看,死者内脏腐化可能已经非常严重了,大人,我需要尽快剖尸。”

      她话音未落,秦淮安就开了口:“你可以剖尸。”

      宋晚晚闻言身体僵直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

      他竟连会片刻迟疑都没有?

      秦淮安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而又精致的盒子,递给她道:“剖尸可以,但我要在一旁。

      屋内寂静一片,窗外清风徐来,槐树树叶簌簌声不断传来。

      宋晚晚接过木盒,打开之后,眼神复杂难言。

      剖尸之事在这种时代来说完全算得上惊世骇俗,而他却毫不犹疑的让她上手不说还递给他一套用以剖尸的工具。

      是的,精巧的盒子里放着刀具,虽然与现代工具多有差异,但比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仵作用具不知精巧方便多少倍。

      只是,她抬眼看向神色泰然的秦淮安,眼中带上些许疑惑,他为何会随身带上这样的刀具?

      “剖尸之法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秦淮安看出了她的疑惑,道:“这是我根据书中描绘的刀具让人打造出来的,随身带着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碰到一个能用它们的人。”

      他目光沉静而又深刻,认真的看着她道:“希望你永远不要辱没了它们。”

      她是第一个使用这些器具的人,所以他希望她用这些器具替尸体说话,为活人伸冤,否则还不如将这些器具束之高阁,永不使用。

      宋晚晚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握紧了这个盒子:“若世间清朗,民女自不会辜负。”

      若世间为官之人清朗公正,她自不会辜负自己一番手艺,致使这些器具蒙上污尘。

      秦淮安闻言眼神柔和许多,道:“可以开始了。”

      宋晚晚点头,将器具摆放整齐后便将死者衣物全部褪下。

      拿出白醋,极快的抹在尸体并不明显的於伤上,没多时,尸体皮下的伤痕便显露出来。

      果然并没有致命的内伤。

      那么现在要查验尸体的五脏六腑了。

      她拿出柳叶刀,在尸体两腋前缘起始,沿□□走行汇于胸骨剑突连接处,再有该处至耻骨联合做纵行直线切口,腹腔被完全打开,内部腐坏脏器的臭味铺面而来,离得近了能将人熏吐。

      她用余光开了眼秦淮安,却发现他脸色丝毫未变。

      她脸色未变,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检查。腹腔内的脏器因为腐败呈现出腐败的暗红色,脏器体积缩小,呈萎缩状,胆囊充盈,脾脏表面被膜出现褶皱,明显缩小,胃部极度空虚,胃底有散在的出血点,胃部呈纸状,胰腺未见坏死,心脏大小正常,心包内含有黄色液体。

      她猜对了。

      她直起腰身,在感觉到而后的温热的时候,她呼吸一滞,她一时间只顾着剖验尸体,没想到秦淮安还站在她的身侧,刚刚她弓腰查探尸体的时候估计秦淮安也凑近查探了,而她忽然直起腰身,他反应不及,怕是刚好撞到他下巴了。

      她身体僵直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应当如何,秦淮安朝后退一步,声音仍然平稳道:“继续。”

      宋晚晚轻呼一口气,她怎么就忘了秦淮安这人冷心冷情昨日那般估计是恰巧他心情好才如此。

      她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然后继续开口:“与我当时猜测相同,死者果真是被饿死的。死者身上於伤虽多,却都是生前伤,连受伤比较严重的脚腕也有愈合痕迹,所以外伤致死被完全排除,剖尸之后我看到死者的腹腔无积水,但脏器明显萎缩,胃部呈纸状,有出血点,心脏内也有波浪纹理有絮化以及轻微的出血,这是很明显的饿死的症状。根据死者脏器的腐化来看,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七天左右。”

      她本就是现代人,对于这种层次的肢体触碰并不在意,声音平淡又冷静。

      完全没有注意到声音如常的秦淮安耳尖泛着微红。

      秦淮安没有说话,却一直看着死者的手。

      宋晚晚清洗刀具并又拿出一个细小的铁勺掏取死者指缝的东西并解释道:“除此之外,我发现死者指缝处有许多粉状物质,且还带有丝丝香味,若我猜测不错,应当是如今风靡的天香阁的香粉,此粉味道甜腻,且留香时间较久,粉质细腻,与死者指缝残留的味道极其相似,但死者穿着朴素,手上也有因为做粗活所留下的薄薄一层茧,以她的能力应当是买不起这等香粉的,或许这个香粉与死者身份有关。”

      秦淮安摸着指尖,听着她的话不置可否,问道:“可还有其他发现?”

      他的眼神很奇怪似是探究又带着疑惑。

      宋晚晚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心中一直在想着这个案子的可疑之处。

      闻言,宋晚晚答道:“根据死者的骨龄来看,死者应当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而且根据她的骨盆推测这位女子应当是生过孩子的,既然如此,女子应当是嫁过人的,大辰嫁过人的女子头上都需要戴上珠钗表示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而这位女子头上珠钗已经被人取走,且头皮上还有多次因为拉扯而导致的受伤,这应当是凶手取珠钗时暴力拉扯导致。”

      死者头上的珠钗被凶手暴力取下,那说明凶手很是贫困,那这个香粉该如何解释?

      死者用不起这东西,凶手既然贫困自然不会买这等毫无用处的东西。

      难道这个案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秦淮安点头道:“看样子要去天香阁才能探个究竟了。”

      宋晚晚点点头道:“大人,我可以根据死者骨相画出死者生前样貌,然后就近去往案发地点,探查一番后,再前往天香阁,或许这样查探起来会更方便一些。”

      秦淮安有些惊诧的看了她一眼,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微微颔首应允了她的请求。

      秦淮安带着她前往一旁的屋舍,那里笔墨纸砚一并俱全,只是灰尘扑扑,有些污痕罢了。

      宋晚晚看着毛笔一时犯了难,倒也不是嫌弃毛笔上的灰尘,尸体都碰过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用毛笔作画实在是难为她了。

      原主虽然学过毛笔字,却也只会皮毛,至于用毛笔画画,那是一窍不通。

      “大人……”她还是开了口,有些尴尬道:“我能用炭块作画吗?”

      秦淮安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不用毛笔?我记得你表哥可是读书人。”

      宋晚晚知晓他大概查到原主跟她表哥那点儿香艳之事,她解释道:“他是读书人,可我不是。”

      原主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妹,能有吃有穿就不错了,难不成还要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成?况且原主表哥是读书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秦淮安不明白她为何生气,但也知晓是自己所言致使她如此气愤,便唤守门的老头拿了几块碎炭过来。

      宋晚晚有些气闷,但也知晓她没资格跟秦淮安生气,便一言不发的画起画来。

      她虽然会画画,但炭块比起铅笔来还是有所差别的,所以步调不由得慢了许多,秦淮安倒也不催促,只是看着她一点点的画出轮廓,眉眼,唇鼻……

      瞧着画像栩栩如生,他一时间有些震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画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并不妨碍他赞叹此画。

      她确实会画,而且画的很好。即使是学过水墨丹青的画手也不一定能用炭块描绘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画像。

      但她却不会使用毛笔。

      这种矛盾,让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起她的过往。

      但他仍旧不动声色,未发一言。

      宋晚晚的画画完,她也满手乌黑,但眼睛却亮的惊人。

      宋晚晚将画上残渣吹去,将画卷收了起来。

      秦淮安神色波澜不惊,提着油灯走到门口的井边道:“洗手。”

      宋晚晚不敢耽搁,连忙用清水洗净了手,跟着秦淮安出了大门。

      此刻日色渐晚,暮色降临。

      两人坐着颠簸的马车行走在林间小道上。远处的天色暗成淡蓝,群山如黛,车旁掠过墨色的的树木,透出斑驳的光点。

      夏风微凉,透过掀起的车帘,绯红的霞光微微映照进马车内。车外除了风声静谧极了,车内也寂静无声。

      宋晚晚看向正在闭幕养神的秦淮安,不由得想起了昨夜。

      那张宛如深潭的眸子她如今向来还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只是明明看着这么冷的人,却是让她在此异世唯一感到温暖的人。

      救她的人是他,带她查案的人也是他。

      霞光渐渐暗淡下去,马车仍旧在摇摇晃晃,见秦淮安没有睁眼的意思,宋晚晚便一直看着他。说实话,秦淮安这张脸着实好看,他睁眼时眉目凌厉宛如霜雪,让人不敢直视,如今他双眼合上,却显得眉目温润,风姿俊逸。

      宋晚晚看得入神,却不期然的跌进一双茶色眸子中。

      被发现了……

      宋晚晚心虚的低下了头。

      偷窥被人发现,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尴尬了?

      秦淮安没有说话,车内寂静无声,宋晚晚心虚的只敢看着自己的写字,安静如鸡。

      半响,秦淮安才开口,道:“宋晚晚,你为何会学习验尸之道?”

      宋晚晚有些惊愕于他的关注点,一时怔楞没有说话。

      秦淮安沉声道:“验尸一行甚少有人愿意从事,况且,这个行业并不适合女子从事。”

      宋晚晚略微思索道:“大辰律法并未规定女子应该从事什么,所谓不适合也只是男人们的想法,我选择当一名仵作,仅仅因为我想当仵作而已,并无其他特殊原因。”

      宋晚晚挺直脊背,眼神沉静。

      她一直是一个倔强的人,她想要做的,即使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她会一直撞下去,直至将拦着她的墙装穿,撞倒,然后继续走下去。

      她不知道秦淮安会怎样看她这番说法,但她也不会在乎他的想法。

      宋晚晚看着地上不断浮掠而过的光斑,心中怅然。

      封建王朝对于女子总是分外苛刻,既需要女子操持家务,又不愿她们有自己的思想,女子的生活永远围着夫家,男子休妻为理所当然,女子提出和离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宋晚晚并不觉得她所言有错,只是在这个时代,她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惊世骇俗,秦淮安从小生活在大辰,受到的也都是男尊女卑的教育,她这番话听在他耳中都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

      但这就是她的想法,没什么可避讳的。即使秦淮安不认可,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秦淮安并未说话,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晚晚也抿着唇,没有打破这份安静。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子。”秦淮安突然道。

      他竟然并不惊奇,语气稀疏平常,彷如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宋晚晚问道:“大人不觉得民女所想惊世骇俗吗?”

      秦淮安摇摇头,认真的看着她道:“不。”

      为什么?

      她眼中不由得带上了疑惑。

      “我并不觉得你有多违背世俗。”秦淮安微微勾起了唇角,淡笑道:“我倒觉得,你本该如此想。”

      一个女子,并非贱籍,却甘愿当仵作,本就做的违背世俗的事情,思想又怎会被俗世教条束缚?

      宋晚晚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话似的,马车却忽的停了下来,宋晚晚本就心神不宁,一时没坐住便直直扑向了车辋。

      事情发生的太快,宋晚晚根本来不及反应,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一阵劲风袭来,一支长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往旁边转去,马车并不狭窄,但惯性带着她撞上了车辋,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她身后有一个臂膀挡住了她。

      宋晚晚睁开眼睛,看到了腰间骨节分明的手和微微露出的一截青色衣袖。

      很明显刚刚是秦淮安帮了她。

      秦淮安沉声问道:“马车为何突然停下,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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