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东流》苏格朗

9、初遇（七）

　　这边陈向越和那董姓男子打的热火朝天。
　　那人双锏又重又狠，若陈向越那剑非名家打造，恐早己被他砸成了碎片。
　　那人双锏一齐向着陈向越砸来，陈向越左拳狠狠砸在他手腕上，那锏登时偏了。
　　陈向越趁机捉住他手腕，向着自己一拉，右手一剑刺出，直指他心头。
　　没刺进去。
　　这人的肉·体已经练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啧，够强。”
　　陈向越心里立刻闪过了一个念头，越是刺不进去，他就一定要用剑将那人大卸八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见不到血，他心里就不畅快 。从小便如此。
　　他记得算命先生说过，他“天生比别人多了根骨头”。他想，多根骨头就多根吧，只要他不伤身边人就好。
　　于是他上了战场杀敌。可他在战场上这么多年，只有一次是真正的、彻彻底底的畅快淋漓。
　　他有预感，这个人一定能让他再次感受到那种痛快。况且这人为教会办事，他也没了负担。
　　于是他剑未收回，手推剑柄再次施力，那人心口的衣物已破，有鲜血溅出。
　　那人面色一变，左手的锏立即向陈向越鞭来，陈向越松了手，极速向后退去，依然没免了那锏擦过他的脸，擦出一条血痕。
　　“还不够。”他想。
　　他一边紧盯着那人的脸，试探该如何攻击，一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早已失去了希望的，被他丢在角落里的记忆。
　　他很快的编了个名字：“鄙姓刘，名徽生。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我姓名？今日一战，实在畅快，即使战死也不想留下遗憾。”
　　他这番话真诚至极，眼波微动，叫人看了不免要全盘托出。
　　那人因受伤而喘了粗气，又笑道：“小子，你倒懂规矩。董世青。”
　　董、世、青。
　　这三个字在陈向越脑海里一闪而过，带出一片隐匿的记忆。
　　董世青，先梁国人。曾受封威武将军，后与铁骑将军陈炼一同前往梁邕战场，通敌，铁骑将军奋起反抗，之后两人双双坠入崖底。
　　后来董家人全部受到牵连，家破人亡，尸体在郊外烧了三天三夜。
　　因为陈将军去世，陈向越母亲受打击而早产，剩下了他。
　　这个故事，他的家人一直瞒着他，但他总能在下人们的口中听到一点风声，渐渐的，这个故事就在不断的偷听中被补齐了。
　　既然董世青现在还活着，那陈炼，他父亲，是不是也可能还活着？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狂跳起来，像一个宣判死刑很久的犯人忽遇大赦——不管是不是，他一定要找，找到死。
　　他忍不住问道：“……您还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吗？教主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还记得，说不定能套出话来。
　　董世青冷哼一声：“发生过什么我不记得，我只记得，教主救了我。”
　　看来无望。
　　四个字在他脑海里闪了一瞬，他立刻又提剑迎了上去。
　　董世青将锏提到身前，将那双锏舞动起来，如银蛇飞舞，竟将自己四周全部包围，使人眼花缭乱，不留破绽。
　　陈向越前行到半途，突然飞身而起，身形在空中打了个旋，一剑引来满山风。
　　夜幕早已低低的压了下来，那风在黑暗里呼啸着，全集成凌厉的剑气，直指那双锏所成的圆圈。
　　剑锏相接，嘶鸣破空，像两种武器被主人如此粗暴对待所发的哀嚎。
　　那董世青被这狂风卷起，在空中转了几遭，重重摔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陈向越也没捞好，他被顶了出去狠狠撞上了树，那树摇动几下，竟从中间断裂，轰然倒下。
　　那些被他的剑气所卷下来的枝条密密麻麻，全砸在两人身上。
　　陈向越能感觉到，他右手手骨裂了，碎片四处分散。不过无所谓，他还有左手，只要还剩一口气，他就能战斗到死。
　　那个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张狂，他一定要宰了董世青。
　　两人都不见犹豫，立刻再次摆开阵势。
　　陈向越想起他第一次练剑时，只知横冲直撞，完全使不出剑的美感，被兄长教训了好几次。可今天他又想试试，试试那横冲直撞，试试那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左手持剑，直接对上了董世青的锏。
　　锏这东西，分量极重，非力大之人不可运用自如。他的力量不小，甚至可以说是很大，他虽年轻，可多年浴血，受过不计其数的伤，打过不计其数的架，也杀过不计其数的人，在这世上已罕有敌手，可他对上董世青，依然觉得吃力。董世青比他见过的任何人的力气都要大的多。
　　越吃力，他就越兴奋，越忍不住去浇灌那颗嗜血的心。
　　陈向越突然收剑，生生吃了董世青这一击，若非他早已练成金钟罩，恐怕直接被砸死。可尽管内力护体，他依然断了几根肋骨，五脏六腑也受了重伤。但他没有丝毫后退，强忍着上涌的血气，紧接着一剑劈下。
　　董世青一击已完，再来不及出第二击，双锏依然交叉着，只好强运内力去接陈向越的剑。
　　可陈向越的内里已经运到极致，这一劈，耗尽他所有内力。
　　双锏，断了。
　　董世青立刻蹬地后退，可陈向越根本不给他退的机会，蹬地向前，内力再起，横向一劈。
　　他竟还有内力！
　　董世青还没惊讶完，便已丢了性命。
　　陈向越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董世青的头先是飞起，再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泥土，那双眼睛依旧怒目圆睁的盯着陈向越。
　　陈向越剑指地面，插入泥土，双膝跪地。随即大量鲜血从他喉头涌出，将地面染的猩红。
　　他刚刚不是还有内力，而是强行再运，他浑身的经脉，现在都在叫嚣，像要惩罚他自残似的进攻。
　　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觉畅快。
　　无比畅快。
　　他看着董世青的头颅，突然笑出了声。
　　好一会他才站起来，费力拔了剑，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向着弥祐和齐信执的方向走去。
　　他左手将剑挽在身后，另一只断手竟还能气击剑而歌。
　　一曲《江城子》，响彻在黑夜里，响彻在星光下。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调子响起来，我们就知道陈向越过来了。
　　他慢慢从黑夜里走出来，浑身是血，比他怕的鬼还像鬼。
　　我和弥祐立刻迎了上去，将他附近车里。
　　他任由弥祐处理他的伤势，嘴里还哼着那曲《江城子》。
　　弥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到底没忍住。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也就你干的出来。”
　　他轻笑，仍是一贯的柔声细语：“虽九死而犹未悔。”
　　“这下爽了？回家躺一个月吧。”
　　他点点头，不甚在意，脸上的笑却止不住。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