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流年》白鹤白鹤

19、惊蛰

　　“你，你怎么来了？”江煜哑声说道。
　　“怎么嗓子哑成这样了？”谢天翊准备了一天的开场，在这担心里，全部瓦解，他走上前来，探了探江煜的头：
　　“我听陆老师说你发烧了，这会儿感觉不太烫了。”
　　江煜低下头，看着谢天翊的脚尖，鞋上带着点污泥。
　　“今天有点下雨，我就不进门了。”
　　他一定是跑着来的，连晚自习都没来得及上。
　　谢天翊说道：“今天卷子挺多的，我给你整理了下，这一部分是明天要交的，这一部分是下周要收的。”
　　谢天翊说着拿出两摞卷子，递给江煜。
　　江煜的手机嗡嗡响，他却没有点开看，只瞧着谢天翊的脚尖，半晌无言。
　　谢天翊问道：
　　“明天你还请假吗？”
　　我挺想你的。
　　他不敢说出口，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就想得不行，上了一天课，却被各科老师点了一天名，被董尚旭调侃道：“别叫谢天翊了，叫谢点名算了。”
　　不为别的，只因心不在焉，只因身边的人没来，思绪也被带走。
　　谢天翊觉得，两人之间好像变的有点微妙，应该是自己的缘故，而江煜还是那个爱答不理的江煜。
　　“不知道，不头晕了就去。”
　　“那你还觉得头晕吗？”
　　太傻了。
　　江煜因为嗓子疼，基本不怎么说话，谢天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下楼，顺便带上了门。
　　江煜久久站立，他心中五味杂陈，甜的是谢天翊来看他，苦的是他就这么离去。
　　我是不是该拦住他？最起码说声谢谢。
　　起码留他吃个晚饭？可外卖还没到。
　　裤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江煜打断了思绪，掏出手机，是陆绥怀的消息。
　　陆阿姨：小煜，明天省上来学校调研，今晚事情太多了，我就不回去了，阿姨给你点了外卖，都是些清淡的，照顾好自己。
　　人总是在生病的时候伤春悲秋，因此江煜破天荒的发了个“谢谢”，开门冲下了楼。
　　谢天翊还没走远，秋雨后的天气挂着一丝寒冷，却也能忍，他顺着小石子路慢慢走着，身后就想起了江煜的声音。
　　“我家今晚没人！”沙哑的嗓子，一定不好听，江煜攥紧拳头看着几米开外的人。
　　那人缓缓转过身，瞧着这边，江煜将他为数不多的主动用在了这里，放低声音道：
　　“要不要，来我家住？”
　　谢天翊单手挎包地站了好久，心跳作响，小鹿乱撞。
　　天空渐渐滴下了小雨，谢天翊也一步一步走到面前，眯眼笑道：
　　“我刚好，没带钥匙。”

　　外卖点了很多，加上陆绥怀点的，满满摆了一大桌，江煜嗓子不怎么舒服，喝了点粥就吃不动了。
　　“怎么发烧的？”客厅放着电视，到有一丝温馨。
　　打死江煜他也不会说，因为想着谢天翊而洗了凉水澡，甚至还在晚上做了春｜梦，他只好红着脸道：
　　“一场秋雨一场寒，雷打不动的战士也有病倒的一天。”
　　“就你这身板，战士？”谢天翊夹了口菜，说道：“把你放古代，我一个能打十个，你信不？”
　　江煜：“……”
　　“说真的，你明天去学校吗？”
　　“我也说真的，不知道。”
　　“好了就来呗，我一个人坐着真的无聊，看着旭子和耗子在前面打情骂俏，我连个说嘴的都没有。”
　　“没人说嘴，就不能好好学习？”
　　“没你，我学不进去。”谢天翊咬着筷子，试探着说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江煜的耳尖红了。
　　“我又不是你的脑子，赶快吃饭。”
　　“那就是说你明天去啦？”谢天翊端着米饭，坐到江煜这边，明黄色的灯照的两人轮廓清晰，两人手臂相抵，好像这样就能离江煜近一些。
　　“去吗？”谢天翊轻轻撞了撞江煜的胳膊问道。
　　江煜：“……”
　　江煜：“去去去，头疼也去。”
　　谢天翊这才安下心来，猛干饭三碗。

　　收拾了碗筷，江煜就回房子做卷子了，可能是下午下了点小雨，江煜七点多又有点发烧，谢天翊进屋的时候，人都有点烧迷糊了。
　　“烧起来了怎么不叫我？”谢天翊有点讨厌江煜的逞强，拉着人就要往医院去。
　　“我多喝点热水就好了，家里有药。”
　　“不行，去医院。”谢天翊不让步，连着发烧两天，这不能拖，谢天翊从柜子里拿出厚衣服，给江煜套上，捂上口罩就拉着人出去了。
　　江煜很抵触医院，因此五年来，只要不是抗不过去，他都不会去医院，这会儿谢天翊拉着他站在门诊部前，江煜心都是慌的。
　　“我真的不想进去。”
　　“生病了就看病，有什么的？”谢天翊有点没耐心了，人都烧的颠三倒四，已经不是吃药可以解决的了，他拉扯着江煜往里走，手上力度很大，不容江煜挣脱。
　　“我不喜欢医院，我不想进去！我都说了吃药就好了，为什么逼我？”江煜沉声低吼道。
　　谢天翊这才反应过来，江煜的妈妈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医院是他一切的结束，也是他一切的开始。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有立场拉着江煜听他的话，他也不能让江煜去接自己的伤疤。
　　两人就在医院门口僵持，引来周围人的目光，江煜也有些烦躁，本身自己可以冷静的处理，可一遇到谢天翊就自乱阵脚，他看了看谢天翊脸上的尴尬，想要道歉却说不出口。
　　江煜只能转身就往医院外走，留下谢天翊一个人站在那里，雨下了又停，地面积起一个个小水洼，江煜头疼的厉害，他就一个劲儿的向前走，谁知身后响起踩水的声音，下一秒江煜就被抱了个满怀。
　　谢天翊从身后抱住江煜，脸颊贴上江煜微烫的脖颈，他嗅着身下人的气味，头昏脑胀，他缓声说道：
　　“十五，是我的问题，我不该逼你，也不该凶你。”
　　这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潜意识觉得，他和江煜的朋友，应该是做不成了。
　　江煜愕然，没想到谢天翊会追来，也没想到谢天翊会道歉，江煜被勒的有点紧，稍稍挣脱一下，说道：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不用道歉。”
　　谢天翊被烫到，心里一阵酸楚。
　　起初他是觉得江煜与他同病相怜，他们都是那逼仄中的困兽，互相疗伤，后来他只想将人护在身后，可他最近一直搞不懂自己，却这一刻，突然想通了。
　　他想和江煜待在一起，他想看着这人笑，想站在他的身边。
　　其实我对你最开始也不感兴趣，只是在每一次的相处里，溃不成军。

　　最终两人在药店买了药，打车就回去了，喝完药江煜就蒙倒在被窝里。
　　谢天翊抱他的那一刻，他心里有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欣喜，他的心是慌的，脸是烫的，最终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感冒后的情绪不定。
　　谢大善人就这么被晾在客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他怕江煜会多想，不走怕自己会多想。
　　于是纠结前后，谢天翊乖乖的滚去沙发上睡觉了。
　　许是因为沙发太硬，直到两点谢天翊也没睡着，他抓抓头坐起身，烦躁从心底生出。
　　喜欢江煜怎么了？
　　喜欢男生怎么了？
　　青春期的喜欢就像三月的惊蛰，阴晴不定，谢天翊自认为了解自己，以他从小三分钟热度的性格，喜欢江煜不奇怪，喜欢男生也不奇怪，他只是好奇，试探着这个世界罢了。
　　他朝自己点点头，安慰道：
　　“没事，你就是太闲了，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安慰完自己，谢天翊轻脚进了屋，想去瞅瞅那个青春的好奇对象，睡着了没。
　　一进卧室，就是扑鼻的热气，门窗紧闭有利于发汗，床上一小坨呼吸起伏，谢天翊缓缓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江煜热的头上出汗，浸湿了刘海，他皱着眉好像很不舒服。
　　江煜确实不舒服，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掉入大海，不断沉浮，耳边充斥着噪音，他终于爬上岸边，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突然周围围满了人，指着他道：
　　变态，同性恋，你怎么能喜欢男生
　　江煜捂着耳朵坐在岸边，他纠结，他自责，他不知所措。
　　江煜被吓得睁眼，就看到一双星辰般的眸，离自己咫尺之远。
　　两人皆是一惊，谢天翊尴尬得摸摸头发，说道：
　　“我起来上厕所，就看看你好点没，看你睡的不舒服，想叫醒你来着。”谢天翊为何要解释这么多江煜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睡梦中的一切，在看到谢天翊的眸时，便烟消云散。
　　“我刚才头晕的厉害，你在哪睡了？”江煜从枕头下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两点半，这几天他真的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没事，我在沙发上睡的，你爸的房子，我也不好进。”
　　江煜摇摇晃晃的坐起身，说道：“抱歉啊，你来照顾我，还让你睡沙发。”
　　“那怎么？和你睡啊，哈哈。”
　　谢天翊觉得，只要他接着开那种不着边际地玩笑，就能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但在江煜一声：“好。”之后，变得更尴尬了。
　　“啊？？”谢天翊没有反应过来，惊呼出了声。
　　“睡我床吧，挺大的。”
　　暧昧是有进一步的冲动，却没有进一步的勇气，谢天翊觉得再给他一个胆子，他可能就会表白了。
　　盛情难却的谢天翊，最后还是躺上了床，两个枕头，一床被子，谁也不比谁的心跳慢。
　　江煜扯了扯被子，转向里面，故作镇定道：“睡了。”
　　谢天翊也只好转到外侧，背对着江煜，无意间两人后背相贴，连忙不动声色的，互相向外靠了靠。
　　“我真的烧糊涂了。”
　　“我才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