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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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他的到来，即使从未离开。
今天是林晓的十七岁生日。
接过远在南美洲的父母的每日例行电话，除了结尾潦草的一句“生日快乐”和卡上增加的余额，好像已经没有事物可以证明今天是她成年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晓，出来玩吗？”挂断电话，对过人家的院子里传出一声男音。
是顾存——林晓的邻居以及唯一的朋友。
一年前，因为父母工作改动，没有过多的精力照顾林晓，就将林晓送回国，拜托上一辈帮忙照顾。但自小于国外长大的林晓，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加上本身性格并不外热，那一周里，林晓可谓独来独往。
某天的下午，奶奶看着花园中的杂草，自言道“这草该除一下了”，看着奶奶佝偻的腰背，林晓自荐承担除草的责任。虽说她可能连草和菜都分不清。
林晓拿好除草需要的工具，气势汹汹得来到花园，看着面前一片绿油油，自觉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怎样除草”
“哎！”正在林晓研究完，准备开始的时候，对面花园里传来一声喊。
林晓疑惑得抬起头，只见一男生站在花园栅栏旁，双手交叉搭在上面，脸上挂着友好却带点嘲讽的笑容，“你干嘛呢？”
“除草。”林晓并不想多和他打交道。
“奥～上网查完了，要开始实践了。”声音中带着笑意。
林晓没理他，只认为这个男生是专门过来嘲笑她的。
“哎哎哎，你要注意，不要碰到菜的根部！”
“你就不能用手扒拉一下土吗？你那样是在除草啊还是垦荒啊？！”
“哎！不对不对，角度错了。”
……
男生还是在一旁指点。
林晓越听越气，干脆往旁边一站，表示除非他闭嘴，不然在此之前她是不会再干了。
不过男生好像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一个抬手、跨步，径直翻过栅栏，走到她身边。
“你干嘛？”林晓做出双手抱拳的姿势，好似已做好了自卫的准备。
“干嘛？帮你干！不然要等着奶奶来干啊？！”
林晓有些疑惑，歪了歪头，看着屋内的奶奶正对着男生笑。
自那之后，林晓有了在这个地方出了爷爷奶奶外，第一个认识的同龄人——顾存。
顾存的处境和林晓相似，都是不和父母住一起的孩子。只是与之不同的是，顾存没有爷爷奶奶，说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存，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啊？”闲暇时间，林晓总是爱叼着雪糕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看着一旁除草的存，不帮一点忙。
“自己学的呗。”顾存边除草，边回话，“还有我说过多少次？吃雪糕可以，不能一年四季不间断的吃吧！”
“你懂什么，我这叫‘续命’。”
“是是是，续命～”
“晓！出来！出去玩！！”顾存站在院子里，隔着篱笆喊道。
“出去！去哪？”林晓迅速穿戴好，来到院子里，对过的少年正对她招手，阳光洒在侧脸。
十七八岁的少年就是好看，不加修饰好看，专属于这个年纪的好看。
“游乐场。”顾存向往常那般，翻过栅栏。
“我已经十七了哎，为什么要去游乐场？还有你能不能不翻墙了？”林晓早已习惯存翻墙的行为，只是无心的抱怨道。
“因为就算十七了，也是个未成年。”顾存幸灾乐祸。
“说的就跟你成年了似的。”林晓小声嘀咕，顺便轻车熟路地坐上了顾存的后车座。
游乐场里，顾存买个冰激凌的功夫，林晓就不见了影。等再找到时，发现林晓正在对着跳楼机发呆。
“喏”顾存把冰激凌递给林晓，看着跳楼机若有所思，“你想坐？”
“小时候爸妈带我去游乐场，每次玩这个我都会被吓哭。”林晓答非所问。
“为什么？我记得你不恐高吧？”
“嗯，我就是很害怕身体失重的感觉，像是什么都抓不住，所有东西都在朝着你反方向跑，像是下一秒你就会被重重得摔在地上，失去感知。”林晓闭着眼，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感受，眉头慢慢紧皱。
“那你还想再玩吗？”顾存问道。
“想啊！”林晓朝着太阳的方向，眼里反射出光，“多刺激啊！你说我是不是玩多了这个，以后就不会再害怕了！”
“那可能有点悬。”顾存悻悻地回道，“不过票已经买了，所以只能顺着您的意愿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林晓声音带点尖叫。
“就在你目不转睛盯着它的时候。”顾存一脸“快夸我”的模样。
“欧～真好哎～”林晓顺了他的愿。
转眼间，二人已经坐在了跳楼机上。
林晓深呼吸一口，自从父母工作开始忙后，她已经好多年没来过游乐场了。首次来面对的还是“童年阴影”，难免有些紧张。
“没事吧？”顾存关切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林晓逞强道，稍微泛白的脸早已出卖了她。
顾存见状不禁笑了笑，低头握住了一旁林晓的左手。林晓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被他这么一碰，身体不自觉一抖，开没来得及开口问，机器就启动了。
林晓紧闭双眼，是熟悉的失重感，但与之前不同的，好像这次她不是一个人了，好像有个人陪着她，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分给她一点，告诉她再不用自己去接受那虚无了。
“你还好吧？”下了跳楼机，顾存看着站在一旁缓神的林晓问道。
“我没事。”林晓喘气喘得像是跑了八百米。
顾存捎带担忧得看着林晓，开始有些懊悔为什么要带她去玩。转身看到一旁的小卖部，连忙过去买了杯水。回来时，林晓已经不喘了，但脸色比刚才还差。
“怎么了？”顾存将水递向林晓。
林晓没接，突然猛地蹲下，胳膊环抱住双腿，甚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怎么了？没事吧？”顾存连忙扶住林晓，一只手轻抵上了林晓的额头。
林晓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觉得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慢慢的甚至听不到他的话语。
“我爸妈出车祸，死了。”
林晓、爷爷奶奶还有顾存一齐坐在客厅，接待着面前这位说是来告知林晓爸妈事件具体内容的人。
顾存本不应出现，但是奶奶爷爷坚持认为存在这一年里帮助了他们太多，而且他们时间也不多了，自后林晓能依靠的可能只有顾存了。
“各位，我是ａｃ集团本国分区的人事部经理。对于您亲人去世的消息，我们感到很抱歉。”那人礼貌式的停顿了下，“鉴于二位的子女曾为我们公司总部做出过巨大贡献，我们将已资助的方式帮助其子女完成学业。逝者已逝，还望各位节哀顺变。”
那人一口气说完了此次来访的目的。林晓眼神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吐出一声“谢谢”，她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像是再大点声就会被撕裂，就会有止不住的洪水猛兽。
之后的很多天，林晓一直都是这个状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是哀痛。就像是一个没睡醒的人，带着点点起床气，也许只有通红的眼眶才能看出她的一次次彻夜未眠。
等林晓再次主动开口向顾存说话，距她生日已经过了近一月了。
“顾存。”那天下午，爷爷奶奶出去买东西，顾存再花园里坐着，陪着林晓。
“怎么了？”顾存轻声问，小心翼翼的，怕再碰到哪个开关，面前的人又要把自己封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壳里了。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林晓看向顾存，满眼期待。
“你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顾存有些疑惑，手指不自觉的僵了僵。
“大概是…昨天……不对…前天，有个人，来找我了。”林晓语调平和，顾存却挺了挺腰板。
“谁？”顾存问道。
“他没说，他神神叨叨的，问我，说想不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林晓回道。
“一样的人？什么人？”顾存猜了个大概，语气有些急。
林晓还没开口，问开了，爷爷奶奶回来了。随即，林晓又恢复了沉默的状态。
那天晚上，顾存没在林晓家吃饭。他回到自己家，打开电脑，联系了一个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年前的人。
不一会，视频接通了，如果林晓在，应该能认出屏幕里的男人就是前天找到她的人。
“顾存？怎么？出事了吗？”那男人像是很惊讶。
“你去找林晓了？”顾存开门见山。
“林晓？”那男人仰着头思考了一番，“就是那个父母车祸死了的？怎么，你认识？”
“这次，我的派送对象是她。”顾存声音冷静的不像话。
“奥？！是吗？！那正好啊，到时候你们配合的应该会很默契。”男人喜出望外。
“为什么要选中她？”顾存有些不解。
“怎么？我们又不是黑涩会，选个人没有啥固定标准。”男人漫不经心。
“可是，你知道的，只要是被系统选中的人，就必须执行，被强制性参与。”顾存尽力保持着冷静，语速却不自觉加快。
“她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参与啊，只不过后果你也知道。”男人像是想起什么，嘴角带着一丝讽刺。
顾存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顾存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和男人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顾存将林晓叫到了家里。
“怎么了？这么着急？”林晓问道。
“你昨天说，有个人找你，什么样的人啊？”顾存装出好奇的样来。
“就问这个？”林晓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讲了下去，“那个人说，他们是派送祝福的人，他们会根据一个系统的要求去到需要的人的身边，为期一年，那些需要的人被称为‘派送对象’。”
“那一年是‘派送对象’的人生中有最大折磨的一年。”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助‘派送对象’减轻折磨所带来的伤害。”
“就像是给‘派送对象’送出祝福，所以这个组织的人也被称为‘派送祝福的人’。”
林晓说完，沉默了下来。周围静悄悄的，风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存，你就是那个‘派送祝福的人’吧。”林晓悠悠开口。
“那你同意了吗？”顾存没承认也没否定。
“没想好呢。但能帮助他人度过困难，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吧！”林晓笑道。
“那你知道怎么帮助他们减轻痛苦吗？”顾存突然问道。
“因人而异吧。”
“是，确实是因人而异。”顾存点了点头，眼睛木然，“其实，我们被称作‘派送祝福的人’还有一个原因，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是什么？”
“当我们不能帮助他们解决悲痛时，我们将抽取自己的‘快乐’，弥补这个漏洞。这份‘快乐’就是我们的祝福。”顾存苦笑着。
林晓显然被这个说法吓到了，怔了半天，才问：“那，‘快乐’不会用完吗？”
“会，当然会。而且很快，因为有太多的痛苦我们没办法解决了，就像是生死。这些解决不了的痛苦也被我们称作‘劫’。”顾村耐心解释。
“那用完，会怎样？”林晓小心翼翼。
“当‘快乐’被用完，我们将会被送回系统中心，亲身经历没有解开的‘劫’，以此转化为最后的‘快乐’。”
“最终我们将被删除有关‘派送对象’的一切记忆。”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也是人啊！”林晓有些崩溃。
“其实准确来说，我们只是一个意识，系统创造出意识，再找到合适的容器——也就是这副躯体，造就了现在的我们。”顾存摩挲着手指。
“那既然这样的话？那人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意……我是躯体？！”
“对。我算是系统制造出来的较早的一批意识，这副躯体经历了太多‘劫’，早已有些承受不住了，我需要一个新……新的躯体。”顾存带着歉意。
林晓猛地后退两步，她不敢相信，这个每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居然有这么多不能被世人所知的隐情。
“距离我的一年之期还有三天，不要害怕，到那天，我会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顾存的目光坚定，语气却温柔。像是安慰，又像是自语。
三天很快就到了。
那天早上，林晓自觉地来到了顾存的家中，顾存早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了，二人相顾无言。
“看来顾存已经和你说过了。”不知何时，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考虑的怎么样？”
林晓警惕的看了眼，有防备性地朝后仰了仰。
“我能先和晓说点事吗？”顾存先开了口。
“当然。”男人回的很快，并且自觉地远离了二人身边。
林晓看向顾存，听他说道，“其实痛苦顾存在必有它的道理，人生不可能处处是桃花源。创造我们的人可能也没料到，我们的顾存在其实本身就是个漏洞。”
“但能陪着他们帮他们分担痛苦，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之吧。”
接着，顾存拿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了林晓，“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很抱歉拖了这么久，但还是请你保存好它。”
林晓接过，无意识般点了点头。
顾存吐出口气，摆出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道，”晓，自‘顾存’这个意识产生，即开始接受系统的支配。其实每年的今天，都是我被系统分配新的任务的日子。”
“也是我的生日。”
顾存看着林晓的眼睛，满怀期待，“所以，你能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林晓也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也是，谁会对一个意识说“生日快乐”，所以十七年来，他从未听过这句话。
“好了吗？二位，快到时间了。”男人开始催促。
他走到二人面前，伸出手，二人面前亮起一块蓝屏，上面显示的是顾存的个人信息。
“顾存，到你了。”男人声音中竟含着一丝温柔。
密密麻麻的按键显示在顾存眼中，他没在意，无所谓的笑了，径直冲着右下角的一个红色按钮按去——“意识销毁”。
“顾存！”男人想要收回蓝屏，却已经晚了。
蓝屏上顾存的资料在一点点消失，当资料全都消失时，这世上有关顾存的痕迹将会全部消失殆尽，就像从未有过那样。
林晓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顾存的身体慢慢消失，终于反应过来。
“存！”
林晓猛地前扑，好像这样就能抓住，眼前的人就不会走。
“晓，你不会有事的。”顾存笑了，像往常一样。
他没告诉林晓，其实她父母的车祸可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其实这次分配给他的任务可能是有意为之，其实她可能早就被盯上了。
“我真的不后悔成为你的派送者，至少有过关于你的回忆。”
“所以，晓，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都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我的祝福活下去。”
林晓意识到眼前的人可能再也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家花园里了，她努力调整好语气，进行最后的告别。
“顾存，其实我从来没怕过你。”
“我知道你从来没利用过我。”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保护我。”
就算林晓强装冷静，声音却不自主的颤抖。
“谢谢你…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
“谢谢你…在我害怕的时候……抓住我的手………”
林晓的声音越来越低。
眼泪不是涌出来的，而是顺着眼角滑落，一点点攻破她的心防。
“存，生日快乐。”
顾存莞尔一笑，“谢谢。”
他终是在消失听到了这句话。
就算顾存的自主意识选择销毁，他也将永远记得，他是派送祝福的使者，以及那句“生日快乐”。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花儿照常开放。
林晓来到花园里，进行每天的除草。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缺。
她低头看向脖子上的挂坠——是一个很小的玻璃瓶，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
她忘了这是谁送给她的，但潜意识告诉她，是一个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帮助了她太多。
玻璃瓶里装着的是顾存在这一年来关于林晓的所有回忆。所以他并没有完全被销毁，他给自己留了一丝念想。
他将永远陪在林晓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