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人类都想离开地球[abo]》Pecado

29、Chapter 29

　　我也曾亲眼见过黎明。

　　·

　　“多瑞亚的医疗舱太落后了，只能实现伤口半治疗化，你回去后每天花点时间在伤患处抹点这个药膏，”头发花白的医生举着一个药瓶递给河宴，他收着下巴，眼袋很大，双眼透过镜片上方看人，表情严肃板正的叮嘱道：“抹药的前半小时和抹药后的一个小时内伤口都不能碰水，听见了吗？”

　　“知道了。”河宴接过药瓶，刚要起身，就听老医生厉声喝道：“你坐下！”

　　河宴被这厉喝声震了一下，下意识就一屁股坐了回去，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连背脊都绷直了。

　　老医生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摆摆手道：“没说你，我说的是他。”

　　河宴转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只见刚推门进来的郁朝动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

　　“你过来坐下！”老医生虽然年近八十，但他说话中气十足，声音非常有力浑厚，带着有些刻薄的严厉。

　　郁朝讪讪地笑，反手将门关上，河宴起身让座，郁朝的动作有些慢吞吞的，看起来不是很想过来。

　　河宴奇怪地扫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是有点怕这个医生。

　　郁朝屁股刚沾上板凳，就听老医生一拍桌子，吓得郁朝往后一仰，河宴也猝不及防被吓一跳，回头惊愕地瞪着他。

　　两人就像石雕一般维持着动作没动。

　　老医生习惯透过镜片上方看人，佝偻着背，缩着脖子，用长了老人斑的手指着郁朝训斥道：“我说了多少遍让你戒掉胶囊烟，多大的人了，还要别人一直盯着你嚷着你才知道听话吗？！”

　　他边说边气急败坏地拍了拍郁朝的背，郁朝一个一米九身强体健的大高个，被他打得直往后躲，看起来还有点憨傻。

　　河宴转动视线，目光停留在他包着纱布的后脑勺上，从后面就能看出郁朝有多怕这个老医生。

　　“你怎么还站在这？”老医生注意到门口的河宴，伸长脖子看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河宴摇摇头，手扶上门把手。

　　郁朝转过头，生怕他走了，急忙道：“那个，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河宴瞥了他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外，透过关闭的门板依稀能听见老医生质疑且冷讽的声音：“哼，我看你这个上将也就那样，刚来的时候言之凿凿的说要进一批最新的医疗舱，到现在也没看见影子，要是有最新的医疗舱，至少能清掉一半医院的病患！”

　　接着是郁朝的声音：“我已经从中心城申请到了5个最新的医疗舱，下个月就能送来。”

　　老医生这才稍稍降了火气，但依旧没有好语气道：“过来躺下，我看看你的脑袋。”

　　两人好像往房间里面去了，过了一会儿，老医生的声音响起，内容不是很清晰。

　　“……最近……腺体异常……”

　　河宴完全听不见郁朝的声音，后来连老医生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

　　咔哒。

　　郁朝抬头，目光一顿。

　　——走廊上靠墙摆着的是青绿色铁质排椅，有的因为陈旧而斑驳，外面一层漆掉了之后，露出里面生锈的铁。

　　河宴靠坐在上面，手插在衣兜里，双腿微分，仰头抵着墙壁，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他脖子上戴的围巾沾满了灰尘，能看到他草草拍打后的痕迹，围巾围得很紧，拉得很高，几乎要盖过他半张脸，厚厚的棉外套因为之前在山洞里绑伤口被划烂了，有的棉絮还露在外面，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狼狈。

　　自从在多瑞亚重逢以来，郁朝每一次见到河宴，他都穿的很厚，手似乎从来就没有热过，以前的河宴虽然体温也不是很高，但不至于冰成这个样子，仿佛连他的血液都是凉的。

　　他的体质变差了很多。

　　郁朝提起裤脚慢慢蹲下身，微微仰头注视着睡着后的河宴。

　　他轻声呢喃：“你变弱了。”

　　河宴恍惚中梦到了过去，片段很混乱，将他这十多年的生活快进播放，只是越到最后就越是偏离了现实。

　　他梦见了健康的河菀，她留着及腰的长发，笑容温婉，但在面对河宴时，总是会流露出她真实的一面，脾气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温柔，也没有像在舞台上那样光鲜亮丽，但很亲切，他还梦见了郁朝，和他的母亲唐甯华，有那么一瞬间河宴就要沉溺在幸福里了，直到西尔斯出现，他才突然警醒，回过神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假象，是一场梦。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他往一旁扫去，只见郁朝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在看。

　　河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坐在外面百无聊赖，然后就慢慢睡着了，郁朝什么时候结束治疗出门，包括坐在他旁边，他一概不知。

　　他睡眠向来很浅，可这次却没有听见动静。河宴看着郁朝，微微颦眉，然后慢慢坐直了身体，一件重物从他身上滑落，他下意识接住，发现是郁朝的外套。

　　他一动，郁朝就将头抬起来，笑道：“醒了？”

　　河宴见他脱下外套后知穿着一件马甲和衬衫，便将外套递给他，避开他的视线道：“有什么话赶紧说。”

　　“你披着吧，挺冷的。”郁朝没有接。

　　河宴将外套扔在他怀里：“谢谢你无用的关心。”

　　郁朝抓着外套并没有穿上，他将带着微微暖意的外套放在腿上，将手边的资料整理好，道：“之前在矿场的那件事……”

　　河宴敏感地望向他，郁朝没敢看他，抬手摸了摸后脖颈，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河宴问：“杏仁核电活异常，是什么意思？”

　　郁朝一怔，顿了顿道：“杏仁核是调节情绪的脑部组织，这是我的老毛病，偶尔会这样，只要有情控系统就可以调整。”

　　河宴回想起他像头饿狼扑食的样子，自己被他完全压制几乎没有反击的力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再一联想到他如果每次发病都是这样的表现方式，那么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会有多少，都是谁？一想到这，他的脸就更黑了。

　　他冷道：“所以你只要发病就会见人就啃。”

　　郁朝听他的语气像是在质问又仿佛不像，于是道：“没有，其实这不算发病，但那时候确实是因为受了伤意识不清醒，所以才对你……对不起，Omega有保护权，如果不满你可以举报我，会获得一定的赔偿。”

　　河宴问：“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Omega？”

　　郁朝一噎，“不是……”

　　河宴垂眸默默凝视脚前的地面，半晌后道：“怎么得的。”

　　郁朝道：“这种病还挺普遍的，就是突然有一天就这样了。”

　　河宴显然不相信他的敷衍，扫了他一眼，心想不说就算，爱说不说，反正自己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声音冷冷淡淡的：“说完了？”

　　他拉了拉围巾，郁朝的视线追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目光在河宴脸上仔细端详，却遗憾地没有看见他想看到的在意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和自己有关都行，他的谎话明明那么明显，他明明已经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不想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他并不关心。

　　郁朝的心慢慢沉下去，微微仰头道：“你不想知道吗？”

　　河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

　　“为什么需要情控，为什么杏仁核电活会不稳定。”

　　河宴被他的前后矛盾整笑了，眼神冰冷：“上将觉得捉弄别人很有意思吗？”

　　郁朝的目光变得幽深：“或许你再问一遍，我就会告诉你。”

　　河宴和他一上一下的对视，两人都没说话，河宴收回审视的目光，笑道：“没必要吧，上将，我和你的关系没有要好到需要关心你的身体健康。”

　　郁朝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河宴抿了抿唇，道：“认识的关系，仅此而已。”

　　郁朝反问，他将每个字都在齿间碾磨了一遍，声音低沉道：“仅此而已？”

　　河宴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面色不悦道：“说完我就先走了。”

　　郁朝凝视着他没说话，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握了握拳头，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最后他捏了捏眉心，发出一声叹息：“还有矿的事。”

　　他不提河宴差点忘了。

　　郁朝松开掐着眉心的手道：“你放心，矿那边我留了人处理，虽然比预计的时间会晚，但天亮前应该能运出一批，但只需要这一批就够了，天亮后原矿主一定会知道这个消息并过来查看情况，再挖下去就太危险了，毕竟是没有经过原矿主的同意开采的，如果被发现我们都会有麻烦，这一批运出的云母我会在原定的价格基础上提高2%作为补偿，我是指在原定一公斤的价格基础上，你看怎么样？”

　　每公斤的价格再提升2%，这个价格远超于市场上的任何商人开出的价格，甚至高的离谱了。

　　河宴想不通：“既然这么舍得花钱，为什么答应我而不是直接找原矿主？”

　　郁朝抬头道：“正如你说的，那片矿场现在正在易主，新的矿主手里握有绝对的资源，开出的价格也许是天价，交货日期也难以确定，不可控因素太多了，我需要立即且有效地斩获利益，尽可能降低风险。”

　　河宴：“万一新矿主是个好商谈的商人呢？你就这么相信我？”

　　郁朝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认真，仿佛只够容纳河宴一个人。

　　随后，他说出一句极易让河宴误认为他在刻意嘲讽自己的话：“合作最基本要素的不就是信任么？”

　　河宴沉默半晌，问：“云母很重要？”

　　郁朝点头道：“比较重要。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收集矿石原料是做什么了吧？其实它不是用来制作臭氧发生器的工具，而是发生器在运作中需要用到的关键工具，也就是绝缘体，普通的绝缘物是无法承受过高电压的，我们只能自己制造坚固的绝缘体来保证臭氧发生器能够正常运作，这期间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寻找替代品，但效果很不好，最后有专家提出一个新思路，他们决定自制一个至少能承受120万V的超绝缘体，但需要用到很多天然带有绝缘的原材料，这里面就有白云母。”

　　河宴凝眉道：“你们想修复哪里的大气层，K2星球？”

　　郁朝挑起一边眉毛道：“或许不是。”

　　他给出的答案是模棱两可的，河宴摸不透他的意思，因此不太确定：“还有可以代替K2星球的地方？”

　　郁朝道：“有一个，比K2星球更适合人类居住，但我们要首先建造臭氧层，保证人类不会被紫外线照射，然后再进一步修复大气层，把伽马射线隔绝在星球之外。”

　　河宴眯起眼戒备道：“这些是可以对外人说的么？”

　　郁朝耸耸肩：“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不是秘密。”

　　河宴紧接着问道：“那么你是代表哪一个阵营的？”

　　郁朝的指尖缓缓划过纸的边缘，感受着锋利的触感，他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他问：“你信任我吗？”

　　河宴轻轻抿着唇，没有回答。

　　整个空间安静又空荡，半晌后只见郁朝嘴角有一抹笑容稍纵即逝，“既然不信任我，那么我的答案也并不重要。”

　　他站起身，将外套挂在臂弯里，道：“走吧，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河宴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郁朝的背很宽阔，衬衫能很好的勾勒出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和偶尔会凸起的蝴蝶骨。

　　他看起来有一米九，比起以前和他差不多高的刺头少年，现在的他更令人有安全感。

　　河宴不自觉地回忆起在石光的店铺里，郁朝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任何人都可以和我说同样的话，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我一样把它变成现实。”

　　河宴不得不承认，当郁朝说出这句话时，他也相信了他的笃定，似乎要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承诺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仿佛所有都在证明阿焱对郁朝的评价：“上将是值得我追随的人。”

　　河宴忽然抬头问：“你的仿生人在哪？”

　　郁朝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关心阿焱，回道：“在二楼等着天亮回中心城。”

　　河宴道：“回去？”

　　郁朝低声“嗯”，道：“他的检修时间到了，正好这次受了伤，他自己说要一并维修……你要去看看么？”

　　他们并肩站在电梯门前等候电梯上行。

　　河宴：“嗯。”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电梯到达，门向两边展开的瞬间，郁朝侧身让开路，伸手挡住门板，道：“你很关心他？”

　　河宴跨进电梯，郁朝随后进去。

　　郁朝没等他回答，按了键后继续道：“就不能分一点给我吗？”

　　河宴看着他的后脑勺，郁朝面朝电梯门，透过玻璃的反射观察着河宴的反应，像是一定要听到他的回答似得执着的又强调了一遍：“关心，不能分一点给我吗？”

　　河宴的回答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也不算在他的意料之外：“不是关心，只是好奇。”

　　“……”

　　郁朝勾了勾唇角，虽然他知道他不是在解释，但眼底还是浮出了笑意。

　　河宴出神地想着事情，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般喃喃自语：“好奇他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