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为我发疯了》谢朝

11、脱身

　　酉时三刻，桐山道。

　　下葬地点还有很远，方府的出殡队伍长若游龙，弯弯绕绕延续了半座山。

　　众人穿梭在树木之中，大片大片的绿如同倾墨一般，却全被乳白雾气盖过。

　　他们本就伤怀，一颗心坠坠。现在眼睛都看不见了，精神更加紧张，快要呼吸不过来。

　　忽然，刺啦——

　　空气里爆开一阵摩擦声，亮起几点火星。刹那而已，灵力便如摧枯拉朽般扑面而来。

　　众人被袭了个猝不及防，队伍像被大浪打过，乱七八糟地向后仰去，一个个摔得四脚朝天。

　　现场乱成一锅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风眼来了！”

　　一声落下，声声迭起，满桐山充斥着焦急的回音。

　　余明夜横剑，寒光闪过，一记鹤鸣冲破大雾直向九霄去，在一众惶惶无措中撑开了半壁清明。

　　他道：“诸位莫慌，只是风暴到达了顶峰。”

　　众人动作齐齐顿住，下意识望向最上方的身影。

　　他一身玄衣，好似定海神针，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彼时风暴被剑阵隔绝在外，任凭灵压再如何，也无法撼动分毫。大家听着外头哐哐哐的冲击声，终于反应过来。

　　是仙君啊！

　　方绪擦了擦额头冷汗，赶忙告知，仙君此行会一直护佑在侧。

　　众人静默片刻，接着立即响起接二连三惊叹，最后有人大大吐出了一口气。

　　“哎哟刚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不是风眼。”

　　“是风眼咱也不怕，有仙君在！”

　　“呸呸呸，风眼这种东西能不碰就不碰。仙君保佑，方大师这趟肯定顺利。”

　　余明夜从半空落地，依旧跟在队伍最后，现场所有喧嚣仿佛与他无关，继续行进。只在偶尔时，会回头望向某处。

　　接下来的路程好似真按大家所想，风眼并未在桐山形成，一路平安无事。

　　方绪主持着下葬仪式，亲者哀恸，诸宾默哀。

　　待一切结束后，浓重的大雾中透出了模模糊糊的光晕。他擦擦额上的汗，朝空中那个月牙形状看去，有些恍惚。

　　“新月既出，又是一月过去了啊……”

　　说完发现仙君未曾回应，他又在看相同的方向。

　　是方府。

　　方绪正要出声，却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极强的灵气团过境，以极大的吸力卷走了桐山上所有浓雾，四周一下变得澄澈，露出了明明夜色。

　　在场所有人愣住，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这团灵气漩涡移动。

　　它越滚越大，颜色越来越深，逐渐变成一个漩涡，一路东行，径直而去，根本不带停顿。

　　大家背后瞬间冒出了无数鸡皮疙瘩，风眼好像要在方府那片形成？！

　　“仙、仙君放心，不会出事的，我家中的法器可以抵御——”方绪吞了吞口水，有点腿软。

　　然而不等他话音完全落下，余明夜怀中响起一记咔嚓。

　　声音轻微，却犹如惊雷乍起。

　　他来不及掏出破碎的通讯符，一句话也没留下，拔剑疾驰。

　　从桐山到方府不过转瞬而已，途中大雾散去，业已开阔。但余明夜仍觉得一呼一吸无比漫长，前路幽光烁烁。

　　翻手幻出束灵，他本能地想要立刻将人拽到身边，紧紧握住。

　　只是以游南月之躯，怎能穿过屋宇树木，劈开灵力。贸然如此，定会换来遍体鳞伤。

　　余明夜闭上了眼，感受着链子另一端金月所在，脚下猛地刹住——

　　游南月竟走出了方府的防御阵法？！

　　顾不上细想，他匆匆调转方向。

　　方府数百里外有一片开阔地带，名为无叶林。

　　说是林，其实一棵树也没有，据说是当年妖兽肆虐后留下的妖气伤到了土地根基，无论怎样努力，这片土地再也生不出新的生命。

　　余明夜顶着巨大灵压落了地，向周遭扫去。

　　黄土飞扬，漫天大尘。视线一片糊涂，唯有几簇早已熄灭的篝火，枝干被碳化，在夜色里吱嘎吱嘎地响。

　　因为此地光秃秃，无甚风景，故而没什么人愿意来，荒凉至极。除了一些世家大宗的公子小姐，少不经事，有时会以历险寻宝为由头，结伴而来。

　　其中可能有那么一两个单灵根的，灵力纯净。然风暴降临，今夜这里绝不会有人。

　　可前方空气中布满了纯净灵力，灵气涡团亦是因此被吸引而来。

　　为何？

　　还有游南月，他能明确感觉到对方就在附近。

　　余明夜拂袖肃清了视野，一切果然如所料，却也不尽如所料。

　　萧如野在，而且正立于风眼正下方。

　　满头长发被风暴吹成了乱草，肆意飞扬。一身衣衫撕开，脸上甚至被飞沙走石刮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明明傀儡没有血，可余明夜仍像是看到了细细的血线，顺着那张漂亮的脸流淌下来，安静，艳丽。

　　萧如野回头看向来人，眼睛露出一点笑意。

　　很好，倒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不等对方出声，他一把举起了手中的乾坤袋，将其中最后一点粉末挥洒在空中。

　　那日他在房中思索，怎么才能找到修为堪比余明夜之人。恰好风暴将至，可以利用风眼的灵力助自己破开束灵。

　　不过风眼的形成随机，需要做些努力，才能让其为己而生。

　　本来纯净能力不难得，他自己就是单火灵根，只可惜现在废了。好在贴心的小松子送来傀儡，他想到了借用里面的极品灵石。

　　要将灵石里的灵力激发出来，要么用法术引导，要么设计阵法，他吃点聚灵丹勉强能行。但这样一来，小崽子定然会给余明夜告状。

　　因而最后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将灵石砸碎，里面的灵力会随着结构破坏流出。而粉末状又可以最大程度地使其与风暴接触，从而更快促成风眼产生。

　　果然，顷刻之间，来自于极品灵石的纯净灵力流出，再度加深了此方地域中含量。

　　灵气漩涡呼哧呼哧地旋转，速度飞快。不一会儿又慢下来，变成沉甸甸的白。

　　风眼形成了。

　　余明夜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当即明白，他是故意催生了风眼。脑子嗡的一声，烈火拔地而起，焚烧着五脏六腑。

　　不等他质问，一道实质化的柱状灵力便从风眼中伸出，气势磅礴，朝着萧如野攻去。

　　他心头一紧，镇山河救护防御已来不及，当即挽剑。

　　万千剑意齐出，又归宗为一，化为惊雷直直而下。

　　萧如野看着这碎裂星辰、吞没日月的一剑，听着耳畔惊雷阵阵，心中无比愉悦，闭上眼，唇边勾起了一抹笑。

　　对，就这样。

　　你要救我，要拿出自己全部的修为攻击风眼。

　　哈哈哈，爹爹，我的计划马上要成功了……

　　萧如野神色变冷，在余明夜剑意抵达，救到他的那一刻，他突然转身，直接扑向了灵力中心处。

　　余明夜目龇欲裂，这样两股灵力合击之下，人必然会死。

　　顾不上旁的，他大喊道：“游南——”

　　“你在喊谁？”萧如野冷漠的声音被风托起，飘忽不定。

　　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破裂声坠地。

　　束灵断了。

　　余明夜一瞬停下所有动作，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之人。

　　那张美丽的面庞已完全被毁去，到处坑坑洼洼，傀儡的四肢也因为灵力冲击而发出咔咔的声音，半挂着，随时会裂开。

　　萧如野几近破碎。

　　风眼发出了巨大吸力，要将周围所有都纳入其中。他伸出手，顺着那股力量而去。

　　在彻底消失前，他冲着对面的男人扬起了下巴：“余明夜，终究是我技高一筹。而这具傀儡，是我向你讨的第一笔债。”

　　话音落下，风眼便以迅雷不及掩耳消失了。

　　一截半断束灵被抛下，深深地掷入黄土。

　　无叶林又恢复了往日寂静与荒凉。

　　天上一点新月，光晕惨淡，照着露出断口的金色链子。忽明，忽暗。

　　余明夜停在原地，犹如被钉住。

　　一霎时空轮转，三百年的光阴如浮光掠影，呼啸而过。

　　前尘旧梦，今夕何夕。

　　断裂的那截束灵挂着一半金月，孤零零。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得以迈开脚。

　　一步，一步，走过去，蹲下来，将它从土里一点点地挖出来。

　　游南月……

　　你宁可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也要离开我……

　　两次，两次！

　　磅礴的霜雪之意喷涌而出，将整个无叶林的土地冻住，变成一块无边无际的冰面。再飞速碎裂，如无数伤口，细细密密地蔓延。

　　余明夜身形一晃，又好似错觉。

　　他攥紧了金月，表情无比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