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云岫烟水

6、第 6 章

　　“所以，我们的第三次见面直接让我从懊恼变为自卑，我们相遇之后，我自卑的情绪猛然上升了一大截。
　　我知道把自卑归咎于他对他不公平，他非常好，是我不够好。可喜欢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卑，我越喜欢他，我越纠结于自身不完美的地方，越不完美，我越要它完美，我越要它完美，我越焦虑、越自卑。
　　从那以后，我试图阻止自己把视线放在他身上，我不想再看着他。一开始我会开心，但之后的很多天里我都会陷入自卑的情绪里，这种自卑的情绪日益困扰着我，我无能为力，我陷入了恶性循环。
　　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我之前说过：我来自高考大省的一个小小的乡镇里长大，每个人从小就被家长、老师告知你要好好学习，要竞争；不是你挤了别人就是别人把你给挤下去，那个时候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会受到父母的夸奖、老师的褒奖、同学的羡慕 ，你有着无形的优越地位！我们那个时候对成绩好的同学会非常羡慕，因为老师也会对他们格外宽容，你们都做错了同样的事情，毫无疑问，老师会骂你骂的格外凶
　　而那时候的我脑子笨、本身有多动症。多动症不是你想要控制自己就可以控制的，更何况在一个落后的小镇，没人知道我有多动症。家长、老师只以为我是上课不认真听讲，上课东张西望，想挑战老师的权威，却不知道我听课听久了内心会非常烦躁，煎熬，必须靠其他的东西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焦躁不安，我根本无法坐在凳子上坐满45分钟，那对我来说太煎熬了。
　　我自己也试图、甚至强制自己坐满45分钟，有点效果，不过甚微。我是在大学的时候发现自己有多动症，尽管它没有非常明显，自我干预发生在大学，所以我小学、初中那个时候只能任其发展了。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老师、家长也不知道，不过也可能他们不认为多动症会发生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我也不认为。人们在新闻上听到的东西永远不会认为它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是在自己身上，毕竟那听起来离我们如此遥远，人都存在侥幸心理。
　　我从小到大都对成绩好的学生高看一眼，因为我太想得到夸奖，很少有人夸奖过我，我太想得到老师、家长的夸奖，同学的羡慕了。但智商这个问题并不是你所能干预得了的，更何况我还坐不住，所以成绩一直都一塌糊涂，经过我艰难的努力才可以勉强维持在五六十分左右，偶尔一次得了70分我会特别开心，就好像自己见了一次H君一样，捡了钱也不见得我有这么高兴
　　更雪上加霜的是，我进入了青春期，我遗传了我爷爷的青春痘，隔代遗传。谁都会经历青春期，别人青春痘可能偶尔在脸上长几颗，还会有间隔期，我他妈是长一脸，还没有间隔期，就和那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还他妈是无间断的长，人家笋都有生长周期，我没有。青春痘硬生生把我一张清秀的脸长成了麻子脸！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很多人都会这样安慰我：1.没关系，长几年就没了，高中就消了 2.你长青春痘是好事，别人还不长呢！别长汗斑就可以了，你这还可以消，汗斑还不能消 ，长汗斑是人要倒霉了，运不好 3.长青春痘有不难看，谁不会长，也没有见别人怎么样？ 4.别人注重的是内在美，谁看你脸呀！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5.我也长过，也没怎么样，你不要太敏感了6.谁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很多人都会长青春痘，怎么别人不去在意，就你在意？学习学习不好，净在意这些！你看谁长青春痘要去看医生，医生都不会治，这种东西他怎么能治好？
　　我：…………………………
　　这张脸给你要不要？我们来换张脸好不好？这满脸的青春痘都给你要不要？这好运给你要不要？
　　其他人：……… 很多人只是嘴上这样安慰我，但是这样的安慰只会加剧我的焦虑
　　很多年后，我在看到哈珀·李的长篇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时，上面说：“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有时候你所看到的，并非事情真相，你了解的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在看到这句话时，就仿佛有人往我心房里撞了一钟，就好像有双手在抚慰我说：你这些难过我都知道，我都看得到，我懂你的难过。
　　那天的我哭了很久很久。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常年长痘人的感受，我们不爱美吗？爱！我对美这件事比谁都敏感。在我不断长痘之后我变得更加自卑了，我和人讲话从不敢抬头，自我厌弃的负面情绪也越来越多，没人知道我在自卑和自我厌弃中是怎么过来的。我更加不敢把我的心意说出口了，H君这么好，他会听我把话说完吗？
　　可能会有很多人会觉得我很矫情，不就是长了痘吗？不就是学习成绩不好吗？人生又不是看成绩，不就是家境不好吗？父母很奇葩吗？又不是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比你处境更不好的人呢！
　　可是，你真的不在意你的外貌吗？如果有一天你毁容了，你会怎么样？可能有人说：长痘而已，又不是毁容了。但长了满脸痘，全年365天无间断的长，长了十多年，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无比坦诚地说我长了十多年的痘了，我无比介意这件事。刀子没插在自己身上谁也不会觉得有多疼。
　　谁不爱美？谁不介意自己的外貌？谁不想要在别人心里留下好的印象？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你不能抵抗地、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她，你不希望自己哪里都很好吗？你不想让他/她喜欢上你吗？更何况你自己本身长的并不算特别差，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认为“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这句话不适合当今社会的发展，有多少人因为美貌而获得了机会，也收获了爱情。美貌、权势、金钱……都是敲门砖，在这个社会，谁先了解一个人会真正先了解他内在？有多少人？
　　一个颜值高的女孩子恰巧能力又强，人们会说她是什么高颜值学霸、什么什么佳人；会说人家有颜又有才。但你在现今社会你听谁说过一个长的不好看的女孩子说什么什么佳人吗？
　　可能也会有人说：我晋升靠的是实力，我长的不好看，但我依旧收获了爱情；我承认是有人靠着实力得到了机会，也有人并不看你的皮囊，但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多的是人靠美貌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有人就是很俗，喜欢的是漂亮的皮囊，有谁愿意对着一张坑坑洼洼的脸有兴趣？
　　我并不是鼓励你们要靠美貌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表达：比起好看的皮囊，有趣的内在确实更重要，但有颜值的加持无疑可以让你获得更多的机会。
　　比起一张美艳的脸，我更想要自己有一张干净的脸庞，别人不以为意的、轻易获得的，却是我一直都想要的。
　　那天课后自由活动时间，我从教学楼去往超市的小卖部，遇见了去往教学楼的H君，路上几乎没有人，只有我俩，他从转角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我很意外也很开心，我一直看着他，他也回看了我一眼。他可能有些奇怪为什么有人会一直盯着他看，我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地喜欢着他，也不管他会不会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
　　我迅速低下了头，看着脚尖，发现我穿了一双半新不旧的鞋，身上穿这件绿色的T裇，有点点勒，可能是我身体过于羸弱，也不是很奇怪，搭着条肥大的、陈旧校裤。
　　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不会怎么穿，但那时的我没办法，衣服是我爷爷买的，我人瘦，瘦的跟个竹竿似的，皮肤暗黄，发育不良。
　　我从我十个月大的时候就是我爷爷奶奶带着我，包办我的一切，除了我爸妈给我爷爷奶奶少量的生活费和过年的一身新衣服外，基本上都是我爷爷奶奶置办我四季的衣服。
　　有时我爸妈为了不那么麻烦，要赚更多的钱，春节还会选择不回家过年，那我的新衣服也会落在我爷爷奶□□上，说实话，我穿的内裤、初中穿的第一件内衣都是我爷爷奶奶给买的。
　　我爷爷奶奶总喜欢给我买写暖色调的衣服，比如：红色，绿色，紫色，黄色之类的，还是买最小码，索性我发育不良，基本上穿得合适
　　我当时分外感到羞耻，有点懊恼怎么我又穿的不体面？可是我忘了我基本上都是这么穿，明明平时不觉得有什么，但被他看见心中总感觉尴尬，久违的自卑心理又跳出来耀武扬威了，我很难过，很失落。明明平时我这么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我都习惯了，习惯了自己总是穿的不体面，习惯了自己很大了还在捡堂哥、堂姐、舅妈、姨妈的衣服穿。遇见H君的那刹那，十几年来的遮羞布猛然被扯开，我感到无所遁形，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也想像同学那样可以经常穿新衣服，我也想穿的稍微体面点。我们家明明不是特别穷，却总是要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
　　那个时候我脸上开始密集性的长痘，长了满脸。以前的我虽说不是特别好看，不是明艳、人群中一眼就可以注意到的长相，但也不是非常难看。
　　我朋友和我开玩笑说：“陆英，我们初一军训那会儿，我和你站在一起，我就觉得你还蛮好看的，在班里也觉得你长的并不差，可惜你现在长了痘，如果没有痘的话，其实还是不错的”
　　可能她说的不错，从我初一上学没多久，就有人向我表白，就有高年级的朋友想介绍男孩子给我认识，我也可以算的上是被人表白的比较早的那一批学生，可能那时的人更看中清秀那一挂的？
　　我以为它长个三四年就不会长了 ，没想到一长长了个十几年，我越来越自卑，青春痘长的越欢快。
　　我也曾说服我爸妈带我去医院看，但我爸妈比较抠，不舍得花这钱，再加上邻里都说没关系，叫我爸妈不必去看，浪费钱。我爸妈乐得其成，真不带我去看，等到我大学了，我又要自己买手机，买电脑，还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我也没钱自己去看，只有让它自己慢慢好了
　　我家家境不是特别好，父母打工，流水线，很辛苦，每天他们都要抢着去做活，因为岗位少，人多，你不抢，你今天就没事干，就没有收入，那孩子怎么办？
　　我父母读书少，没接受到足够的教育，也读不了书，中国几次致富时机他们都错过了。房地产、互联网、股票、办工厂，都错过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越来越富，自己越过越穷，他们眼红，可是他们无能为力，所以我们的日子总是过的紧巴巴的。
　　我和我父母的关系不亲，总是和他们有距离感，他们把我和我弟弟从小留在我爷爷奶奶身边养着，很少打电话回来，一年基本上只有一次会回来—春节，我妈要么一年回来一次，要么不回来，她父母亲去世时她就暑假会来过，春节没回来，给的说法是：我暑假已经回来了，如果我表姐，表哥结婚，她也不会回来，只带礼，也不准我老爸回来。
　　我从小父母亲关系淡薄，有我自身的原因，但和我父母亲也脱不了关系，我爷爷奶奶也不擅长说很腻歪的话，他们总是很寡言，我奶奶不喜欢和人有亲近，他们都喜静，所以我天生和人有距离感，我不喜欢欠人家东西，自己喜欢的会去争取，如果争取不到，我会告诉自己：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很喜欢，不要也可以！
　　这种思想放在感情中，我也会安慰自己：不要紧，就算他不知道我也没有关系。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他，过几年我就不会喜欢他了。
　　我喜欢的东西不会说出来，因为我知道没人会给我买，我父母总是会说这个东西没用，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可以了，以后你自己买，我也不想让我爷爷奶奶买，虽然他们总说他们会尽他们所能给我想要的，我不会说，因为没必要，我会觉得用我父母的钱会很对不起他们，也不敢多用，尽管我理所应当。
　　我爷爷奶奶也给我钱，他们总以为我爸妈会不给我钱，偷偷塞钱给我，我不要还说我是不是嫌他们，怎么会嫌，我只是心里过不去，我爷爷是老师，一个月三千元的退休工资，我父母、叔叔婶婶可能不会给钱给他们，因为我家不给，我叔叔家也不给，只有过年可能会有少量的节礼要送，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们也不是很有钱，但他们总想给我最好的，我姑姑也特别怜惜我，但我不想要他们的怜惜，我想要他们平等的看待我，我不可怜，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
　　我试过从心里去拒绝H君，之后我就发现，我没办法抗拒他，只要H君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视线就会不自觉的追随他，这注定是个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