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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和尚大方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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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大方丈
(一)初现慧根
清凉山上绿树葱翠,山下风景也十分怡人,初春的空气中,弥散着阵阵花香。山脚下有条清水河,果真是河水清澈见底,两条锦鲤在水底嬉戏,突然一个鲤跃龙门,溅出一朵漂亮的水花,正好落在小和尚的头上。
小和尚闭着眼睛打坐,丝毫未动。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几只干枯的松果,骨碌碌滚到了小和尚的脚边上。树上的小松鼠活像个精灵,嗖地窜下树来,慢一步快三步地跑到小和尚跟前,小嘴叼起那松果便跑。
小和尚仍闭着眼睛打坐,纹丝不动。
小和尚的对面坐着个老和尚,一大把白胡子整理得整整齐齐,像个得道高僧。老和尚觉得屁股发痒,果然中了一只虫子的暗算,他睁开眼睛,偷偷的用手挠了挠被咬处,微微点头道:“阿弥陀佛。很好,木鱼,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不受外界环境干扰,坐禅入定,你跟随为师八年,已有一番修为了。”
“阿弥陀佛,多谢师傅。”小和尚睁开眼睛,一双伶俐的大眼睛就如同春天的太阳一般明亮。
“你是怎么做到的?是否在心中默念为师教你的佛经?”
小和尚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师傅您不是说,如果我坐禅不能坚持一个时辰,便要罚我打扫大殿一个月的嘛。现在我做到了,自然就不用打扫大殿啦!”
老和尚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你刚刚都在想些什么?”
“那我实话实说师傅你会不会罚我呢?”小和尚问。
“当然不会,师傅只是与你比坐禅,你既然已经赢了,师傅自然不会罚你。现在师傅问你问题,要老实回答。”
“是,师傅。木鱼刚刚一直在想,为什么世人都能吃荤,出家人为什么不能?而且我们每次看到人们杀生,都要劝戒他们以慈悲为怀呢?”
“世间万物皆有生命,佛家讲求的是慈悲济世,所以戒杀生,戒吃荤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为师真是失败?”老和尚失望地摇摇头。
“我懂了,就像这水里的鱼,它们是有生命的,所以我们不吃它们。可是师傅你说万物皆有生命愣校ρ加校堑竟染兔挥校壳嗖嗣挥校慷垢裁挥校俊毙『蜕幸涣骋苫蟆?
老和尚愣住了,小和尚又接着道:“世间万物皆有生命自然是对的,可是众生虽然平等,可是众生又各不相同,所谓人有人的命,猪与猪的命,所以只有人吃猪,没有猪吃人的道理呀。青菜豆腐生来就是被出家人吃的,出家人生来就只能吃青菜豆腐,这也是青菜豆腐和出家人之间的缘分呐。”
老和尚听完呵呵大笑,站起身来说道:“虽然是歪理,也不无道理。木鱼,你又有长进呐。走吧,回寺吃饭。”
“中午吃啥?”
“青菜豆腐。”老和尚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都是命啊。”小和尚垂头丧气地跟在老和尚后面。
老和尚是山上清凉寺的方丈云海大师,小和尚是云海大师最小的徒弟,法号木鱼。这清凉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庙,装修得又极其简单,淹没在众多的寺庙当中,所以鲜有香客上山,少了香火钱,这清修的日子更难过了。寺里除了老方丈云海外,还有一个戒法大和尚和十来个小和尚,这些小和尚最大不过十七八岁,剩下的都和木鱼差不多年纪,都只有十岁光景。小和尚的日常工作就是打坐念经,遇到山下的村民家中死了人,就不得不跟随戒法和尚下山去做法事。十几里的崎岖山路,天不亮就出发下山,往往到天黑才能回来,小和尚们一个个苦不堪言。
木鱼是个例外,因为他除了跟云海大师诵经之外,不需要洗菜做饭,更不必下山做法事。在全寺和尚的眼里,云海最疼爱木鱼,如果不是出家人,大家都得怀疑木鱼肯定跟云海沾亲带故了。云海方丈年已古稀,是不是有意将衣钵传给小木鱼呢?
木鱼在清凉寺的日子过得也逍遥自在,除了顿顿的青菜豆腐让他觉得没有什么食欲之外。
果然又是青菜和豆腐,外加一个只飘了几根菜叶的清汤,木鱼端起的饭碗又放下,眼巴巴地望着坐在南首位子上的云海。
“有得吃就吃吧,最近法事都没得做了,看来以后连青菜都吃不上了。”戒法和尚摇摇头,一众和尚皆面无表情,垂下头吃饭。
“师傅,为什么没有人上山来拜佛啊,佛祖不是会保佑他们平安的吗?”木鱼问。
“现在是乱世,兵荒马乱的,按说庙里的香火应该会旺一点啊,不求观音送子,也应该求菩萨保佑家宅平安才对。”云海一脸的茫然。
云海搁下碗筷,说:“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众僧皆露出了欣喜状。
“木鱼,我打算将方丈之位传给你,以后,清凉寺就靠你了。”云海一本正经地说。
云海此一言既出,四下立刻大乱,众僧惊骇得说不话来,筷子丢了一地。
“方丈大师,你不会是来真的吧?”戒法和尚说:“木鱼还只是个十岁的孩童,他懂什么?”
“经过我这几年的观察,在众弟子之中,唯有木鱼的资质最高,虽然他年纪尚幼,但是他对于佛法的见解已超过所有的师兄,而且他能举一反三,实在是难得。我相信,清凉寺在他的手里,定能宏扬佛法,普度众生,迎来鼎盛香火。阿弥陀佛。”
看来云海方丈不是闹着玩的,众僧都知道云海偏宠木鱼,总有一日会将衣钵传给他,可是没曾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快。
“我不要当方丈,师傅。方丈都是老和尚当的,我当不来,我还是小孩子。”木鱼怯怯地说。
“胡说,木鱼,不得对方丈大师无礼。”戒远和尚是小和尚中最年长的,戒法和尚是大师兄,他居于第二,是二师兄。虽然戒远对云海的决定颇有异议,但是他绝不容许师弟冒犯师傅,在他的心中,师傅便是佛法,师傅便是佛。在其他弟子眼里也是如此,因为所有的小和尚都是云海捡回来的,他们有的在战乱中失去了父母,有的被父母遗弃在路旁,好心的云海一一收留了他们。木鱼自然也是云海捡回来的。
云海突然咳嗽起来,一口浓痰堵在喉咙里,憋得他整张脸红得像煮过的螃蟹。众僧都慌了,只有木鱼不紧不慢地舀了一碗青菜汤,送到云海嘴边,慢慢灌了下去,咳嗽声戛然而止。
“哎,为师老了。”云海黯然。
“师傅,木鱼最听师傅的话了,师傅让木鱼当方丈,师傅自然知道木鱼还是个小孩子,师傅这么做自有师傅的道理,木鱼愿意当方丈。”木鱼站在云海身边,头顶刚刚到云海半头。
“乖孩子。”云海拍拍木鱼的头。
“那等木鱼当了方丈,师傅和师兄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吃青菜豆腐了?”木鱼问。
“你你你难道想破荤戒?万不可以啊,以后你当了方丈,更要以身作则。”云海骇然。
木鱼摇头:“不是啊,师傅,木鱼不会杀生的,除了青菜豆腐,还有很多素菜可以吃啊,以后可以换换口味嘛。”众僧皆大笑。
“出家人,无需贪口腹之欲,为师规定每日青菜豆腐,也是为了有助于大家清修。但如果你当方丈,这些规定自由你来改了,为师没有异议。”
“好好。”木鱼开心得拍起手来,他指着负责做饭的明净和尚说:“明净师兄,明天能不能做个青菜炒豆腐啊,我一直在想,这两样菜和在一起炒是什么味道。”
众僧皆倒,不知这小木鱼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清凉寺的前途堪忧啊。
(二)方丈师弟
五月初九,清凉寺云海方丈正式传位于木鱼,传位大典将于正午在清凉寺的大殿举行。山下的村民一早听说清凉寺将由一个十岁的孩童来掌管,都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礼,闹不明白云海老和尚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初九这天,清凉寺里围满了人,但大多是来看热闹的,云海方丈躲在大殿后面,心想,如果这些看客都是来上香拜佛的就好了。突然,有人在后面拽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却是木鱼。
木鱼低着头说:“师傅,你能不能让师兄当方丈啊,我害怕,你看外面那么多人。”
“木鱼你错了,外面那些人,都是要你今后去渡化他们的人,众生皆苦,你要担起这个责任。再说,清凉寺还要靠你发扬光大啊。等一下为你烧戒疤会有点疼,你可得忍住了。”
木鱼垂下头:“哎,众生皆苦,我亦苦。小和尚当大方丈,好辛苦。”
说话间,传位大典开始了,清凉寺所有的和尚都到大殿集合,一字排开,木鱼也在队列之中。云海方丈从大殿后面走出来,胡子更白,人也显得更老了,戒法和尚端着袈裟、木鱼、几卷佛经跟在后面。云海走到大典正中央时站住了,戒法和尚面向众人,大声喊道:“清凉寺第八十六代方丈传位大典正式开始,请继任方丈木鱼上前,接受云海方丈传授袈裟和经书。”
木鱼抖抖豁豁地站了出来,摇晃着走到云海跟前,跪下,接过戒法和尚手里的袈裟、木鱼和经书。人群中一阵骚动。
“这么小的孩子能当方丈,老和尚真是犯糊涂了。”
“清凉寺看来是没有什么奔头了。”
……
木鱼听到了,他拼命告戒自己,待会烫戒疤的时候一定不许哭,免得让这些凡夫俗子笑话。传位大典过后,他就是清凉寺的方丈了,方丈是德高望重的,自然没有哭鼻子的道理。正想着,云海手中拈着一支燃着的香走了过来,木鱼望着望着,只觉得头顶快要被烧焦了,那冉冉的香烟是飘着的他的肉的味道……
礼成,九个戒疤扎扎实实地烫在了木鱼光溜溜的头顶上,还有那件稍显大了点的袈裟,破虽破,可木鱼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他仿佛在顷刻间长了一把长长的胡须,无数条皱纹爬上了他的额头,他肃穆地看着寺外的天空。
人群也渐渐静了下来,他们在木鱼那张稚嫩的脸上,看到了佛家所说的慈悲,也许云海和尚的决定是对的,他将希望寄托在年轻的木鱼身上,十年的言传身授,终究不是白费的。人们跪倒在木鱼脚下,虔诚地祈求他的保佑。
“方丈师弟!”大殿里的和尚们纷纷叫道。
木鱼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本该飘飘然的,可是他没有,他在想,师傅在烫那九个戒疤的时候真是狠啊,早知道做方丈要烧戒疤他才不干呢。那烧的可是他的头啊,都说出家人要慈悲为怀,怎么对自己那么残忍呢?
眼泪快要流出眼眶了,木鱼到底把它憋回去了。
“方丈师弟,王家庄的王老员外仙逝了,他儿子派了家丁来请我们去做法事。”
“方丈师弟,上个月的香火钱总共三百大钱,应当如何分配啊?”
“方丈师弟,后院的青菜突然死了一大片了,该当如何是好啊?”
“方丈师傅,啊,不不不,方丈师弟,明净病得不轻,这饭该由谁煮啊?”
……
新官上任,就有一堆事务等着木鱼处理,木鱼方丈将手中的念珠拨得“叭叭”直响:“各位师兄,以前师傅在的时候,这些情况都是如何处理的啊?”
“由戒法师兄带队,再挑选五名师弟一同下山,做完法事,再收香火钱。”
“一百五十钱买米,一百钱买油、盐,还有五十文以备不时之需。”
“重新再种,好好打理。”
“明空以前是明净的下手,伙房的事务自然由他暂代了。”
木鱼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很好很好,这不都解决了,有劳各位师兄了。”
看着众位师兄离去的背影,木鱼想,该是到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了,这清凉寺,真是太缺乏活力了,现在小和尚上任,自然应该是一片新气象,不能继续维持从前的样子了。
第一把火:改善伙食。
午膳时间,众和尚在大厅一一坐下,久久不见伙房的动静。木鱼坐在正东首,击掌三声为号,明净和明空两人一前一后提了两只水桶出来。只见他二人给各人分发碗筷,随后将水桶的盖子打开,原来是一桶豆腐脑和一桶菜拌饭,每人一碗豆腐脑加一把菜拌饭。
“各位师兄请用,我吩咐明净师兄将做豆腐的工序省略了一道,这豆腐脑比豆腐还嫩,而且还节省了人力,以后明净师兄再也不会累病了。还有这青菜和饭拌在一起炒,又少了道炒菜的工序,而且青白相间,营养丰富。大家不要客气,请用请用。”
众僧将信将疑,有的喝豆腐脑,有的吃菜饭,结果呢?
“什么豆腐脑,淡不拉叽的,味道都没有。”
“菜烂得像黄叶,饭还没煮熟,是人吃的吗?”
众僧一轰而散,只剩下木鱼和明净明空,还有一桌子的饭菜。
“不会吧,看样子蛮好吃的呀。”木鱼不相信地尝了一口,然后皱起了眉头。
明净一拍脑袋:“哎呀,方丈师弟,刚刚我在做饭的间隙上了趟毛厕,好象忘了给豆腐脑加盐了。”
“青菜比米熟得快,我应该先煮米再放青菜的。”明空从桌上揪出一根烂烂的菜叶。
“嗯,淡是淡了点,加点盐就行啦;至于菜饭嘛,加水一起煮成粥味道可能更好,两位师兄,晚上改成豆腐脑和菜粥。”木鱼扔下饭碗溜了出去。
第二把火:加强宣传。
清凉寺除了木鱼和云海大师外,所有的和尚倾巢出动,下山到各家各户发传单,传单上书:
自本日起,本寺做法事一律五折优惠,□□;
凡是给香油钱的施主,一律外送平安符一道,可保家宅平安;
凡自愿出钱给菩萨重塑金身者,清凉寺将给其树长生牌位;
清凉寺后山有一处风水宝地,凡有需要者均可以优惠价购置墓地。
“木鱼,你真的要把后山给卖了?”云海大师问。
“师傅,人是活的,山是死的,现在连人都养不活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何用,等日后香火旺了,再将后山赎回来也不迟啊。”
云海点点头:“你是怎么想到的?”
木鱼道:“师傅,这很简单啊,米可以卖,青菜可以卖,后山又怎么不能卖呢,风水宝地,自然要的人就更多了。放心吧师傅,我这一招肯定行。”
云海不得不佩服木鱼的生意头脑了。
可是一连几个星期,上山上香的香客没有多,反而少了;要做法事的人家就更少了;更没有人来联系购买后山墓地。木鱼有点疑惑了。
“哎,现在人家做法事都去请白马寺的和尚了,人家三折。”
“村民们都说,死了人还要抬上山来,这光请人的工钱就不知道要多少了,风水好归好,可也要负担得起才行啊。”
“外面兵荒马乱的,谁还有闲钱给菩萨塑金身啊,再说了,他们都说,我们寺的菩萨一点都不灵验。”
众僧纷纷议论,木鱼急了:“谁说我们寺的菩萨不灵的?哎,我还是去求菩萨给我们送几位香客来的好。”说完上大殿去了。
云海大师一直没有开口,现在苦笑道:“幸亏后山没有被卖掉,那里可埋葬着我清凉寺历代方丈大师的骨灰啊,岂能说卖就卖。这个小木鱼,想钱想疯了。”
至于剩下的第三把火,木鱼是彻底绝望了,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点办法来。他甚至想,不如自己亲自下山去化缘吧,也许还能化到几文钱,几斗米。
“师傅,我要到山下去化缘。”
“这可使不得,清凉寺何时沦落到要方丈亲自出马化缘的地步了。”云海坚决不同意。
“我是方丈,我不能眼看着师傅和师兄们饿死啊。”
“那好吧,为师跟你一块下山,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寺里出把力。”这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互相看着对方,心里那个酸啊。
俗语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绝处也能逢生化险为夷了。正在木鱼一筹莫展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位官太太,声势浩大地来到清凉寺,带着两个丫鬟,四个保镖,而且给香火钱更是出手大方,一下子给了一百两,寺里的小和尚从没见到那么多的银子,兴奋得差点昏厥过去。
“女施主,敝寺方丈大师出来了。”小和尚向官太太引荐。
木鱼和几位师兄从后堂出来,身披袈裟,手捧念珠,恭敬地向她作揖道:“多谢这位女施主,菩萨定会保佑你和你的家人长命百岁。”
“你就是清凉寺的新任方丈?”官太太不太相信。
“正是小僧,小僧法号木鱼,乃清凉寺第八十六代方丈,我师傅就是云海大师。不知女施主前来敝寺,可是有什么事要求菩萨的?”
那官太太叹了口气道:“我今天是来还愿来的。这庙里的菩萨灵得很,十多年前,我嫁到李家,结果三年没有子嗣,于是就到清凉寺上香求子,没想到两个月之后便怀上了,还为李家生了个儿子,心想李家这下后继有人了。”
“阿弥陀佛,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木鱼念道。
“是啊,我那儿子生得白净,可爱得很,还记得当年那场满月酒,李家请了全镇的人来,吃了三天三夜以示庆祝。”
“那可真是功德一件啊,如今你那孩儿呢?”
“哎!”官太太又叹了口气,眼里有了泪光:“当日我在菩萨面前立誓,如果喜得麟儿定当重金为菩萨重塑金身,可是后来,因为我夫考取了功名,全家迁至南京府,也就将当日誓言抛在了脑后。直等到三年后,也就是我儿子三岁的时候,我从南京府回乡探亲,突然想起当日之誓,所以就打算抱着孩子一起到菩萨面前,履行当日的誓言。”
“后来呢?”
那官太太竟轻轻地哭了出来:“哪想到,哪想到就在我抱着孩子上山来的路上,遇到一伙山贼,我那几个家仆奋力抵挡,我抱着孩子夺路而逃,后来我怕孩子落到贼人手里,就将孩子藏在河边的草堆里,想等贼人走了之后再将孩子抱回来。可是,等我回去找孩子的时候,我那可怜的孩子竟不见了。”
“后来找到了吗?”木鱼不禁唏嘘。
官太太摇头:“没有,这七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孩子的下落,可是人海茫茫,哪里有半点头绪。所以,我今天来清凉寺还愿,求菩萨保佑我那可怜的孩儿,早日回到我身边。”
“当年可曾留下什么信物,否则就难找了。”木鱼问道。
“孩子满月那天,我为他打了一块长命锁,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李应轩。”
“希望施主早日与你孩儿重聚,阿弥陀佛,菩萨会保佑你的。”木鱼低首道。
官太太微微一笑:“好可爱的小和尚,要是我那孩儿还在,想必跟你一般大了。”
木鱼领着官太太在清凉寺四处游览了一番,临别时,官太太竟又拿出一百两香油钱,木鱼简直乐翻了天。
“师傅师傅,你看你看,好大的银子啊。”木鱼在大殿的神像后面找到了云海大师。
大师呆坐在地上,念道:“莫道他年伤别离,如今有缘又相逢。”
“师傅,你在说什么啊?”
“木鱼,你是为师捡回来的。”
“这个我早知道啊,要不是师傅,恐怕我早当了豺狼虎豹的午餐了。”
“木鱼,你是我在山下抱回来的,那个时候,你大概两三岁,话还说不利索。”
“这个我也知道啊,我的父母不要我了,只有师傅最疼木鱼了。”
“你今年刚好十岁了。”
“是啊,师傅你不是糊涂了吧,连我几岁都记不清了。”
“哎,罢罢罢,莫道他年伤别离,如今有缘又相逢。”云海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向寺外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莫道他年伤别离,如今有缘又相逢……”
“师傅,一会该吃晚饭了,散步别散得太远了。”木鱼的心全在那一百两的银票身上。
这天晚上,所有的师兄们都十分开心,尤其是木鱼,足足喝下三大碗菜粥。大家都说这是木鱼带来的好运,清凉寺开始走运了,木鱼有点飘飘然。
云海大师突然站起来:“木鱼,你到我房里来一趟,为师有话跟你说。”说完便走了出去。
(三)青灯长伴
那天晚上,云海大师将木鱼叫到自己的房中,又将当日如何捡回木鱼的事讲了几遍,木鱼都能倒背如流了。最后,云海大师讲着讲着睡了过去。木鱼摇摇头,师傅真是老了。
第二天,南京府知府李大人的夫人上清凉寺上香的消息不胫而走,李夫人当年如何成功得子的故事更是街知巷闻了,清凉寺一下子成了山下村民之间的热门话题。许多村民涌上山来,求神拜佛,那个出了名的吝啬鬼江大财主更是出了重金为菩萨塑金身,希望菩萨保佑他老来得子,延续江家香火。江大财主共有六房太太,八个女儿,膝下无子,现在只有求菩萨保佑了。
寺里的和尚们大大地忙了一场,香火钱收到手软,连平日里看起来总板着脸的观音大士,此刻似乎也露出了笑脸。清凉寺的香火一下子旺盛了起来,云海大师却像是突然之间老了许多,额头的皱纹多了好几条。
这一天,工匠们在大殿为菩萨刷金漆,木鱼也在场亲自监督。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环顾四周,问道:“请问,方丈大师可在寺中?”
木鱼一回头,认出此人是李府的仆人,那日李夫人来烧香还愿时他也跟了来:“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那仆人恭敬地说道:“我家夫人过世了,老爷派我来请寺里的师傅们下山,为我家夫人超度。”
“啊?李夫人她竟……”木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月前,夫人她还好好的。”
“我家夫人思念丢失的小少爷,已病了好些年了,前些日子又感染了风寒,这病来如山倒,人去如抽丝,一下子就没了。”仆人有些伤心。
“好,我这就叫人随你下山。”木鱼正要去寻戒法师兄,云海大师已到了跟前。
“哎。”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木鱼,李夫人于我寺有莫大的恩德,你亲自下山,超度她的亡魂吧。”
“是。”木鱼没有多说,领了几个和尚随那仆人下山去了。
“老和尚真是罪孽深重啊。”云海大师望着木鱼瘦小的背影。
李府在山下五里外的小镇的西边,官宦人家的府邸,自是十分的气派,李府的仆人领着木鱼几个人穿过好几条走廊,才来到了灵堂。李夫人的灵位摆在大厅的正中央,两个小女孩身穿孝服跪在一侧,还有两位夫人模样的女子身着素服站在一边,李知府坐在一旁,看上去分外伤心。
木鱼一路上听那李府的仆人讲,这死去的李夫人是知府大人的三太太,也是三位夫人中最得宠的一个,生了儿子后李大人就更是宠她了,而其他两位太太各生了一个女儿,李府上下,其乐融融。谁知,三太太的儿子突然失踪了,这三太太成天精神恍惚,早几年还指望着能找回儿子,后来日子久了,也渐渐没了希望,身体也越来越差,三十不到的年纪便去了。
法事开始了,木鱼坐在李夫人的棺木前,敲起了木鱼,口中念着往生咒。他想:当日和李夫人谈得极是投缘,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阴阳两隔了,这世俗之人,活着的时候为声名、家人所累,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柱清香,一副棺材,还不如出家人,无牵无挂的好。希望这李夫人能在阴界和她的儿子相逢。
“你就是清凉寺的小方丈?”李大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阿弥陀佛,小僧正是。”木鱼道。
“李某早听闻清凉寺由一个十岁的小和尚接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劳大师亲自下山为亡妻超度,多谢多谢。”
“施主不必言谢,这是小僧应该做的。”
李大人打赏了一百两,亲自将木鱼送出府门,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和尚分外亲切。
这一趟法事下来,木鱼觉得自己又成长了不少,他想,自己应该离大师的境界又近了一层吧。
回到清凉寺,木鱼听戒法师兄说,云海师傅闭关静思了。木鱼心下奇怪,师傅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喜欢安静了。寺里照样忙忙碌碌,甚至还有不少人将自家孩子送到寺里出家,学习佛法,木鱼计划着该再建几座房舍,扩大清凉寺的规模才好。
数天后,云海大师出了关,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两只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他一声不吭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个包裹,拉了木鱼下山。
“师傅,您这是带我去哪啊,我还忙着呢。”
“木鱼,师傅平日里教你出家人应慈悲为怀的吧?”云海大师问道。
“是啊,你带我下山跟慈悲有什么关系?”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傅这些年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师傅静思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
“什么秘密啊?”木鱼有些好奇。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为师希望你不要怪我。”
“这世上师傅待木鱼最好,木鱼不会怪师傅的。”
云海大师面露愧色,紧拉着木鱼的手,一路向山下奔去。很快到李府门前,木鱼认得路,问道:“师傅,你带我到李府做什么?李家又死人了么?”
“胡说,等见了李老爷,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云海说道。
李府门前围满了人,不知出了何事,云海向一个小贩问道:“这位施主,李府出了什么事啊?”
那小贩摇头道:“李府被抄了,听说李大人在南京府任职之时,收受贿赂,错判了冤案,如今朝廷查明真相,还死者清白,这李大人看来人头不保,剩下孤儿寡母的,今后的日子不知咋过了。”
正说着,李大人戴了枷锁被官差押了出来,只见他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眼神涣散,他朝木鱼看了看,说道:“大师来送我来了,我跟大师还真是有缘。哈哈哈,李某当日作下了孽,今日要偿还了,真是天理循环,报应啊。”两位李夫人哭哭啼啼地跟了出来,囚车渐渐走远了。
“原来这李大人不是好人啊,佛祖说得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阿弥陀佛。”木鱼念道,转身看那云海大师,已是大汗淋漓,站也站不住了。
回到寺里,云海大师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眼看着不行了,他将木鱼叫到跟前,颤微微地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个长命锁。
“木鱼,你看,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长命锁,师傅还给你。”
木鱼接过,看了看道:“师傅,这上面还有字呢,李应轩,这个名字好熟啊,好象在哪听过。”
“不错,你就是李大人的儿子,当年李夫人将你藏在山下清水河边的草丛里,为师化缘回寺途中听到你的哭声,就将你捡了回来。我只当是你父母不要你了,见你生得可爱,便将你一直带在身边,还想着有一天将衣钵传给你。可是那天当我在神像后面,无意中听到李夫人和你说的话,才知道你是她的孩子。都是为师的错,当年如果我在河边多等片刻,李夫人就不至于找不到你了。”云海猛烈地咳嗽起来,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如果为师当时就指出你是那李夫人的孩子,她也不会那么早死了,如今你已家破人亡,该何去何从,就、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说罢,云海师傅已断了气。
“师傅,师傅,你不要木鱼了。师傅。”木鱼大声哭了出来,虽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父母皆不在了,如今最亲的师傅也离他而去,他觉得自己好孤单。那块金灿灿的长命锁跌在地上,不知它保佑的是谁的命。
木鱼将云海埋葬在后山,在坟前整整念了三天经文。
师傅,木鱼既已出家,自然没有了父母,如今剩下的,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们。既然木鱼已习惯了出家人的生活,自然也会一生无牵无挂,总有一天,木鱼会成为师傅那样的大师,普渡众生。
木鱼正要离去,忽听得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他走上前去,从大树后面抱起了一个婴儿。“这是谁家的孩子啊?”他大声喊,没有人回答。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他又喊,四下无人:“没有人我可抱走了。”
他摇了摇头道:“哎,又是一个可怜的被遗弃的孩子,这样吧,木鱼大师我带你回清凉寺做小和尚吧,做和尚可舒服了,成天只要打坐念经,又没有世俗的烦恼。我给你起个法号,叫什么好呢?”木鱼抱着孩子往山上走。
“叫小木鱼怎么样呢,木鱼是师傅,小木鱼是徒弟,以后等你长大了,我也让你当方丈,好不好?你再收个徒弟叫小小木鱼,哈哈,清凉寺变成鱼池了。”
“哇,方丈师弟,你怎么抱个女孩子回来当和尚啊,不行不行,得送去尼姑庵才行。”
“什么是女孩子啊?女孩子就不能当和尚啊,哦,没关系,等我慢慢点化她,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和尚的。”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