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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弯月往云层里隐去,黎明即将来临。

      周绥当机立断,蹬蹬蹬几下爬上木梯。最近几日她潜心养身子,身手灵活。

      九官提着竹篮没反应过来,仰头呆望着趴在墙头的周绥。郇度举起信。借着暗淡的月辉看完,他脸色变了,气得诅咒了句。

      他早就该离开,天高海阔,仗剑天涯。官府缉拿,大不了躲到边关去!

      旋即,郇度气急而笑。西北亦是边关,无须四下躲藏,同样可以前往。

      那边,周郇朝还未走远的沈其山喊道:“沈先生请留步!”

      沈其正转身回到院墙下,周绥顾不得寒暄,道:“沈先生,若是方便,请照看着些孙壮一家。另,九官会被发卖,请将他买下,脱籍放良。”说罢,她解下腰间钱袋投掷而下。

      九官反应过来,感动得手中竹篮掉地,哭着跪地磕头:“姑娘高义,姑娘的大恩大德,小的做牛做马都会报答。”

      郇度眸中精光闪过,暗自懊恼不已。周绥收买利用人心的本事,真真炉火纯青。

      她出手大方,托付沈其正之事,皆是举手之劳。沈其正被她差遣,反而会敬佩她,毕竟她厚待奴仆,所为义举。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孙壮一家及九官,顶多算是添头。书院学生及先生,才是她要用之人。

      猜到周绥接下来的举动,郇度欲开口,只听她已经抢先道:“沈先生,阿爹还有好些书本字画处置,不如进来说话。”说话间,她滑下地,换九官搭木梯。

      沈其正手上拿着钱袋,心头阵阵难受,灼热得发烫。他揣起钱袋,抓着九官递出来的木梯进了院子。

      郇度见周绥果真如他所料那般,拿周昭临书房的书本字画做人情,方是她的本意。

      两者先后不同,其中也有玄妙之处。

      先提到九官孙壮一家,是她施以仁慈宽厚在前。随后她的举动,就显得自然而然。若先提书本字画,便是先施恩,后被图报。

      沈其正老实忠厚,不一定能看清周绥的用意。她却一样慎重,足以见她心机之深。

      郇度抬头望着只余微光的夜空,郁闷不已。很快,他便平复下来,任由周绥去安排。毕竟,无论他们如何争斗,在他人眼里始终是一体,他乐得坐享其成。

      周绥领着沈其正去书房,边走边道:“周氏家产微薄,惟有阿爹的书本字画,是阿爹一生的心血。阿爹的心血,该在书院。请沈先生自行去选书籍字画,留作你用,或赠送他人,留给书院学生们。”

      沈其正喉咙哽咽住,好一阵方挤出句话:“周姑娘放心,我会做好安排,不枉费周山长的心血。”

      进了书房,九官点亮灯盏,周绥让他留下帮着沈其正,“沈先生,天快亮了,你要赶快些。我得去见阿娘,她还不知此事。”

      朝廷抄家的官差,估计天亮后就会到来。沈其正知情况紧急,打量着书架,忙道:“姑娘放心,我会抓紧功夫。”

      周绥对九官道:“你尽量收拾一下,别让人看出来。”

      九官飞快点头应下,周绥看了眼靠在门边的郇度,径直越过他去了正院。

      蝉鸣这些天被周绥安排在江琼娘身边伺候,听到咚咚脚步声,她惊得从榻上一下坐起,赶忙奔到门边,贴着门听动静。

      “是我,快开门!”周绥在门外道。

      蝉鸣松了口气,打开门栓,周绥闪身进屋,飞快道:“周氏被判抄家流放,你阿爹应该很快会回来,一家可得团圆。你去叫黄婶子来。”

      听到抄家流放,蝉鸣还没反应过来,卧房内的江琼娘已扬声道:“岁岁,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周绥进了卧房,江琼娘坐在床沿边,手上拿着火折子吹燃。她双手颤抖,吹了好几下,只火星子扑腾。

      “我来吧。”周绥伸手接过,点亮灯盏。

      屋内亮堂起来,江琼娘脸色青白,身上穿着发皱的半臂外衫。生怕官兵破门,夜里睡得不稳,皆和衣而眠。

      周绥收回目光,语气平静说了秦王明相的结局,“沈先生递来的消息,周氏虽被抄家流放,至少人活着。”

      江琼娘眼眶泛红,意外地冷静,她如释重负地笑了,“是啊,至少人活着。我以为,这辈子与你阿爹生死相隔,再也见不着。谁曾想,还能在一起前往西北,菩萨保佑啊!”

      周绥诧然,着实不明白江琼娘的心思。不过,她并未多言,道:“无需戴枷,要赶快些收拾行囊,别管贵重之物,银两若藏不住,则不要带。衣衫选轻便的旧衫,里衣罗袜舒适的鞋履。”

      江琼娘打开箱笼,拿出包袱皮铺开,黄氏与蝉鸣进了屋,她招呼道:“黄婶子,先收拾郎君的行囊。蝉鸣,你去帮姑娘的忙。岁岁,你快回去,别管我了。”

      周绥道好,与蝉鸣回了院子,很快就收拾好行囊。改锥当做钗子固定住发髻,捏了约莫二两碎银在手心。

      天光一点点亮起来,九官帮着沈其正搬走了些贵重书本字画。周绥去书房看过,三面书架只空了一些,无从可查。

      黄氏煮了鸡子送来,周绥与江琼娘各自吃了两只。漱过口,晨曦初露。

      大门外传来车马声,门被打开,有人在大声吆喝:“犯人周氏家眷都出来!”

      周绥与江琼娘一起走了出去,郇度已在大门处立着。他负手在后,姿态闲适洒脱。

      京师府衙前来籍没家产,府尹提刑官等皆未出现,领头之人是法曹参军事。他拿眼角斜着郇度,露出丝轻蔑的笑,大声宣读了朝廷判决,对着画像一一点完卯,趾高气扬地对九官道:“送入官牙发卖!”

      九官得了周绥安排,心中虽害怕,到底还算镇定。他朝周绥几人深深一礼,流着泪被人带走了。

      官差很快差走黄氏蝉鸣,法曹居高临下地道:“来人,上绳索!”

      周绥低垂着头,哀求道:“西北离京城三千余里,路途遥远,求差爷请通融一二,允我们带些旧衫吧。”

      法曹袖着手,轻慢地道:“周氏的家产,皆已罚没充公。除去身上衣物,皆不许带走!周家犯事被流放,你当做是出去踏春游玩不成!”

      大门外,围着得信赶来的先生学生。他们神色各异,或悲戚,或茫然,或愤怒。

      法曹的话音一落,一脸沉痛站在最前的沈其正,抬腿朝前走来。其余人等,缓缓跟在他身后,朝前逼近。

      有差役看到身后动静,神色一变,赶忙上前小声对法曹嘀咕起来。法曹回过头看去,脸色跟着变了。

      门外围着众人,非普通寻常百姓。知之书院的先生,至少是举人出身。学生是读书人,读书人指不定能考中功名,出仕为官。

      压抑的沉默,威压如乌云盖顶,法曹止不住头皮发麻。他暗中骂了句,倒是能屈能伸,板着脸道:“念在你们是妇孺,文弱之辈,允你们带些随身衣物。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敢私藏公家钱财,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周绥忙道谢,与江琼娘回去拿包袱。

      郇度跟在后面,此时恍然回过神。周绥肯定早已收拾妥当,而他以前有人侍奉,压根没想到这一茬,根本不曾收拾!

      周绥江琼娘取了包袱出来,法曹领着官差上前查看。见仅是些旧衫,碍着门外虎视眈眈的书院众人,到底不曾搜身。

      郇度胡乱取了几件衣衫裹挟在腋下。法曹看过,吩咐衙役给他们系上绳索。

      牛皮编成的绳索,系住三人的手腕,连成串,防止逃窜。

      周绥在前,江琼娘居中,郇度在最后,三人被两个衙役吆喝着,走出门外。

      她欠身朝众人一一施礼,杨氏等与江琼娘熟悉的妇人,难过地嘤嘤小声哭泣起来。

      沈其正等人亦红了眼,默默让开两旁,抬手长长作揖下去。

      法曹站在门内,望着门外的阵仗,觉着脸上无光,却不敢出言阻止。

      押送的衙役不见平时办差时的威风,缩着脖子经过众人,待走出好一段路,才昂首挺胸起来。

      春日煦暖,东山的春景犹盛。漫山遍野的杜鹃,不知何时谢了,各式的野花,将山脉涂满了颜色。

      周绥像是踏春那般,欣赏着下了山,走上官道。约莫大半个时辰,来到驿亭。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周绥挎着行囊,走得脚底生疼,累得弯着腰喘气,不动声色四下打量。

      驿亭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进出京城皆要经过此处,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三个押送解差并周昭临已经在此等候,十余个长衫士子,在驿亭旁的茶铺矗立,神情悲戚王者他们一行,执柳枝送别。

      周昭临衣衫脏污凌乱,披头散发,胡髯蓬乱。须臾数日,乌发已然变得花白。所幸他神色虽憔悴,精神尚可,对着泪眼婆娑的江琼娘含笑颔首,又愧疚地叫了声“岁岁”,最后对着郇度怅然道:“阿承,为师连累了你。”

      郇度心里有气,一时发作不得。他努力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叫了声“老师”,捏着鼻子道:“得先生养大,无以为报,何来的连累。”

      说话间,郇度忍不住对最前的周绥怒目而视,见她侧头望着解差,跟着一道看去。

      三个解差,身量从高到低,胖瘦美丑不一。

      其中,身量鹤立鸡群之人,冷硬的面庞,格外眼熟。

      是程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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