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抽到未来恋人[无限]》芦边野潮

69、鬼医院（二十四）

　　唐眠被再一次带回办公室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
　　在此之前，他被迫旁观了一场不算那么酷烈的刑罚。

　　如果疼痛是真的降诸他自己身上，那恐怕还更轻松——无所谓，小问题，反正伤口回到现实世界都会好起来。
　　但是不是，原来在旁边看另一个人陷于苦痛是这样的感觉。

　　难以想象，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必须承认，他自己就是个不坦然又性格别扭的怪胎，但是他从不掩饰这一点，换言之，他反而更希望在和其他人有接触的时候，就表达出：我是个怪胎，离我远点。

　　而宋洐之……宋洐之和他不同。
　　对方纵然表面温和持礼、游刃有余于任何事件，和谁都能从容交往，如同游走在觥筹交错的酒会，片叶不曾沾身，但那只是伪装。实际上，这条“毒蛇”拥有着名叫偏执和独断的毒素。

　　手心传来轻微的疼痛，唐眠才从恍惚里回过神。
　　“可以了吧。”他看向一脸轻松、正在接水的宋洐之，任谁都很难想象这个人刚刚还浑身是血，“你满意了就放我回去。”

　　宋洐之从饮水机前直起身，看向他：“不为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唐眠低着头，不知为何有点焦虑，揉搓着自己的指节，一面冷声回答：“你的伤口在腹部，宋医生。”

　　宋洐之听见他的称呼忍不住失笑。
　　过了一会，他才在房间的沉默中轻笑了一下：“也确实到休息的时候了，我送你去501，晚上这层楼的怪物不太安分。”

　　唐眠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他不想遂宋洐之的意，但对方这么轻易地接受，他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怎么了？”宋洐之见他不说话问，唐眠还是不回答，他就不甚在意地往外走，手放在门把上，却突然回头，“对了，肚子饿吗？今天食堂被你炸了。”

　　“……我不饿。”唐眠回答，过了一会突然道，“算了，医药箱在哪里？”

　　宋洐之闻言回头看他，没有说话，视线沉沉，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

　　唐眠和他对视了一会，不自在地避开他，兀自返回房间里面，在架子上找到了医药箱：“你……把衣服脱了吧。”

　　“嗯。”宋洐之在他背后脱掉白大褂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露出精瘦的腰腹和上面狰狞的伤口，“好了。”

　　唐眠有些走神，低着头拿着绷带和碘伏转身，鼻尖差点撞上对方光裸的锁骨：“！”
　　“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宋洐之下意识后退，垂下头看他，歉然道：“抱歉……刚刚出了汗，是不是不太好闻？”
　　他身上确实出了薄汗，却并不难闻。

　　唐眠从对方光裸的上半身挪开视线，道：“……不是、没有。”

　　和汗显然没有关系。
　　不如说，那点汗珠反而让这具有力而蓄势待发的身体显得更迷人，线条漂亮地从肩颈蜿蜒而下，收束在紧实的腰，再……

　　那惊人可怖的、扭曲的伤痕，没有破坏这具躯体整体的美感，倒显出奇妙的野性和苦痛之美——为他承受的苦痛。

　　“嗯？”从头顶上传来疑问的气音。
　　唐眠回过神，眨眨眼礼貌地后退一步，转移话题：“先清理伤口吧。”

　　宋洐之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昏暗灯光下他的视线和他的窘迫，对方只是笑意盈盈地摊开双手，示意他动手。

　　唐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对方消毒的，只记得闷热的房间碘伏与鲜血的味道混杂刺鼻、昏暗的灯光摇晃，还有因为疼痛而收缩的肌肉与青筋。
　　而他屈身在宋洐之身前，仰头看见了宋洐之垂着头、忍耐蹙眉的神情。

　　“好了！”他忽然仓促退开一步，转身去找垃圾桶丢沾满了碘伏的棉球，“你自己缠绷带吧。”

　　下一秒，却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脖颈，宋洐之动作不重，却不容拒绝地将他扯回按在自己腰腹之前。

　　唐眠鼻尖被迫抵着充满碘伏的伤口，刚想挣扎，就听见宋洐之的声音传来。

　　对方不轻不重地问：“刚刚有看清楚吗？”
　　“什么？”唐眠以为自己之前的视线被发现，脸顿时烧起来，耳尖滚烫发红，他竭力挣扎，“……我没看，上药而……”

　　“伤口。”宋洐之说，“你有好好看吗？”
　　唐眠如同被人用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骤然冷却下来。

　　他抓住宋洐之的手腕，使劲挣脱开，从地上站起来和宋洐之对视：“你什么意思？”
　　“你让我给你包扎，只是想让我仔仔细细去看那道因我而生的伤口？”

　　宋洐之看着他不说话。
　　唐眠心里顿时烧起了一团焦躁和愤怒的火焰，他盯着对方：“好得很，我看得很清楚。”

　　“你为什么生气？”宋洐之脸上是真真切切有了意外之色。

　　“我要回去了。”唐眠说，将手里的镊子丢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会老老实实回501的，不劳受伤的宋医生再费心。”
　　他转身直接往外走，离开了房间。

　　宋洐之轻轻叹了口气，穿上衣服跟在他身后走入黑暗，等对方进了房间才离开。

　　-

　　唐眠回到房间，手机上的时间正好跳到十点。
　　他打开门的瞬间，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房间里有人。

　　唐眠不动声色地握住门把手，那个人站在窗户前，黑沉的月色照出柔和的轮廓。
　　他出声：“……黄医生？”

　　对方回过身：“嗯。”
　　确实是那个女医生无疑。

　　唐眠的问句还没有出口，对方就先一步解释：“5楼今日是我查房，再说你也是我负责的病人，我就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唐眠说，走进门里，倒没有关上门，“我和黄医生之前关系还不错？”
　　对方沉默了。

　　唐眠笃定地继续：“你一直在帮我。”
　　“从‘跳楼后第一次查房’开始，我猜想去6楼和自杀这样的行为，惩罚不会是那样简单，而且，你给了我写着规则的纸条。”

　　“更不要说今天，你居然敢于顶撞比你等级更高的医生。”
　　“你我都知道，在这座奇怪的医院里，奇怪的等级制度几乎无可打破，如果宋医生愿意，他可以轻易地……”

　　“你想说什么？”黄医生从窗边走过来，路过他身边，轻轻关上了门，才又一次转过身看向他。

　　“你到底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唐眠靠着墙，“你到底想做什么，还有……关于我之前跳楼的事情。”

　　黄医生去病床前坐下，手指下意识轻轻扶了扶镜架：“我就是一个医生，至于和你的关系……你是我负责的病人。”

　　“整个医院，只有你一个保持着神智的医生。”唐眠说。
　　黄医生揉了揉太阳穴：“不止我一个，你之前不是已经见过了吗？被你打晕那个。”

　　唐眠诧异地挑眉：“你为什么会知道？”
　　那个医生确实在被他打晕之后，表现得非常奇怪。

　　“厕所里的监控是我删掉的。”黄医生说。
　　唐眠忍不住看向她：“厕所有监控？”

　　黄医生冷淡道：“别拿你在外面世界的常识衡量这个医院，我们的院长，可不在乎养料的隐私。”

　　“你知道……外面世界？”唐眠意外。
　　虽然知道对方特殊，却不知道对方竟然能这样直白地把这件事轻易说出来。

　　黄医生说：“准确说，我关于世界的认知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你'。之前的你赋予了我意识。”

　　唐眠思索：“你的意思是，那个我，唤醒了被控制的你？”
　　黄医生摇头，忽然开始解自己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衣扣子、

　　唐眠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对方轻飘飘划开裸露的皮肤，没有鲜血流出，这具皮囊被肿瘤一般、重重叠叠的果实撑起，那些东西如同心脏一般在里面跳动着。

　　“'我们'这些普通医生都被蛀空了，你明白吗，不存在唤醒的可能。”黄医生轻声说，一边将衣服重新穿上，“记忆、过往、未来……灵魂，都被吞吃干净了。”

　　唐眠一怔，就听见对方在微微停顿后，继续说了下去。

　　“那些患者也是，一次又一次轮回，总有一天会被消化殆尽，只是他们连皮囊也不会留下。”
　　“而护士，她们本身就是往昔的一段记忆。”

　　“这就是这家医院的真相。”
　　黄医生说，“而'我'这具身体里的虚假灵魂，只是你的意识在我身上的投影。或者说，我吸收了你折射到我身上的意识和注视，才会变成这样。”

　　“那个男医生也是？”唐眠下意识问。
　　“是吧。他的身上折射了你认为重要的东西。”黄医生吐出一口气，“我讲完了，既然你还挺活蹦乱跳的，我就离开了。”

　　“不、不，等等，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要问你。”唐眠拦住她，在对方疲惫而冷静的眼神里却忽然说不下去了，他道歉，“抱歉……”

　　“你问吧。”黄医生却说，“你死了，我这段意识也就消失了，我知道的话，我会说的。”

　　唐眠却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之前的'我'进入医院之后发生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我是怎么去到6楼，又怎么会跳楼的？”

　　黄医生看向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唐眠却没有停下。
　　他回望着黄医生：“但在你回答我之前，我还有另一个问题。”

　　黄医生有些疑惑：“什么？”
　　唐眠于是道：“你还想继续以这样的身份和状态生活下去吗？”

　　无论任务成功与否，他这具身体之前投射在黄医生身上的意识都会消失。
　　与其这样，不如给对方多一个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