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温柔》野原青木

32、第 32 章

　　外面的世界是白茫茫的寒冷，而房间内却是灯光昏黄的温暖。

　　莫凡沉醉于这样的人间烟火，他已经太多年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

　　心澄的外公白发苍苍，身形佝偻，满面皱纹，但是他的笑容却无孔不入地向他展示着他最向往的岁月静好。

　　“来，吃饺子，这盘是三鲜，这盘是萝卜牛肉，还有这盘是香菇鸡肉，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就每样都给你煮了点，趁热快吃吧，好祛寒。”

　　秋华嫂子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手脚麻利地给莫凡摆好了碗筷。

　　“谢谢嫂子，您也一块吃点吧。”莫凡客气道。

　　“我们晚饭吃得饱这会还不饿呢，而且孩子也困了，要回去睡了，你们慢慢吃，吃完不用收拾，明天早晨我会过来收拾。”

　　“妈妈我还不困呢。”

　　“小朋友要早睡早起，你在这熬着干嘛？”

　　秋华嫂子不由分说地将噘着嘴的儿子拖下了炕，然后利落地帮他穿好鞋子。

　　秋华的微信响了起来，是林昂的视频通话。

　　心澄刚想制止，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嫂子，心澄到了吗？打她电话也没接，家里都惦记她呢。”

　　“到了到了，我们饺子都煮好了。”秋华将摄像头翻转。

　　此刻房间内光线昏黄温暖，心澄和莫凡坐在一张小方桌边，桌子上的食物看起来异常得可口，两人的腿还可疑地覆着同一条被子。

　　莫凡抬起头，挑眉一笑跟摄像头打了个招呼，而心澄则痛苦地捂住了脸，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这林家人看到这个画面要怎么想啊！

　　林昭苏要怎么想啊，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从家里的饭局逃脱出来和莫凡私会的吧！

　　“哎呀我去！爸，妈，你们来看，你家姑娘长本事了，男朋友都领家里去了。”

　　林昂兴奋得大叫，完全没注意到现场骤然凝结的空气。

　　林柏杨喝得满面红光，他第一个凑到摄像头面前，奇特的角度把他的鼻孔照得比眼睛还大。

　　“姑娘，你也不给大家介绍你一下身边的小伙子是谁？”

　　所有不明真相的观众都围了上来，只有喻文沛痛苦地扶住了额。

　　她心疼地看着紧紧地抿唇不语的林昭苏，感觉事态马上就要失控了。

　　“叔叔好，我是莫凡。”莫凡笑得像个万人迷。

　　“哦，莫凡，妹妹生日那天的花是你送的吧？”林昂记得这个名字。

　　“童心澄，你把头抬起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现在有多幸福，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我以后永远都不打扰你。”

　　林昭苏突然出现在了画面里，轻蹙着眉头和她讲话，那声音是跨越山水都能感受到的伤心和绝望。

　　秋华嫂子一下就按断了电话。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到底什么情况，心澄的男朋友，到底是哪一个？

　　“对不起啊，妹妹，我不知道……”

　　“没事，不关你的事，嫂子你别往心里去。”心澄终于抬起了头，她努力地微笑着。

　　秋华尴尬地给俊扬戴上了帽子，不安地退出了房间。

　　心澄不再说话，只剩下莫凡一个人和食物较着劲，他竟然还有脸吃。

　　“这下你满意了？”心澄抬起头，目光如刀。

　　莫凡感觉酸涩瞬间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好容易才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

　　“满意什么？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莫凡歪过头，蹙着眉，红了眼睛。

　　“莫凡你够了！我对你除了厌烦和恐惧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从来没有一分一秒考虑过和你发生什么不堪的关系！”

　　心澄长这么大，就从来就没有如此失控过。

　　以前的她内心越是汹涌，外表就会越平静，而今天她是真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不堪？”莫凡笑了。

　　是，他也觉得自己挺不堪的，只是一般没有人敢当面直接指出来。

　　“对，不堪！你让我窒息，让我感觉到冒犯！我不知道你别的女人是怎么样的，可我对你真的不是欲擒故纵，我就是纯粹的不喜欢你！”

　　“我没有别的女人。”莫凡一字一句地说，像是某种誓言。

　　“这是我刚才那句话的重点吗？”心澄气得郁结。

　　“我不管你的重点是什么，遇到你之后，我再没有过别的女人。”

　　莫凡放下筷子，然后静静地看了心澄几秒。

　　“你不能因为恐惧未知就无限放大你的内心的感受，你不能因为你不了解一个人就替他预设情境。如果我跟你说，我是真心以结婚为目的想和你交往的，你可不可以也考虑一下我？”

　　心澄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这家伙，是入了戏了？

　　“其实我这人挺好的，当然我指的不是物质上的东西。你所有的想法，我都懂，你所有的兴趣爱好，我都可以陪你玩，我们会是一对很合拍的爱人。”

　　心澄心里讥诮，谁要跟你合拍？

　　“我会努力让你以后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你不需要去应酬你不喜欢的人，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这句话，倒是没有掺假，心澄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只是，这些对于他而言又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你不要揣测我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说这些话，我莫凡的感情还没有这么廉价。”

　　莫凡仿佛知道了她心中所想，马上加了一句。

　　心澄感觉自己都快被他洗脑了，原来有人真的能把滥情人设反转。

　　她承认她是有些感动的，他在她心里从来就不是一个满肚子酒色的蠢货，他真的一点都不讨人厌。

　　可是，爱情这个东西，不是一定能用真心换真心的，他应该懂。

　　“莫凡，我何德何能。你的感情，没有逻辑。我就是个俗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我也会趋利避害，贪慕虚荣，会尽力压制内心的恶，让自己在道德和法律的框架之内看起来很完美。”

　　“唯一不一样的可能就是这副皮囊，可是即使是这副皮囊，我想你也见得多了。”

　　“虽然我也不认为我是怎么样的愚蠢和平庸，但你看日出的那个高度，会让我缺氧。”

　　心澄自觉她这番话已经对得起他刚才的真诚。

　　“爱情是我看见你就想笑，想和你睡觉，而且不止想和你睡一觉，是想和你睡一辈子。”

　　莫凡笑，眼神深情。

　　“可是我不想睡你。”心澄就知道她不能过早地感动。

　　“其实，你可以试试。”莫凡眨了眨眼。

　　“莫凡，我喜欢的人是林昭苏。”心澄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我可以等到你心里不再有别人。你就那么肯定你们一定会走到最后吗？”

　　这人怎么这么偏执？

　　心澄特想反驳，就算我和他走不到一块，难道我就一定要跟你吗？

　　“心澄，我承认我对你一开始是有点见色起意，可是通过后面一次次的接触，更让我着迷的是你的个性。我喜欢你遇事时候的冷静，喜欢你的自嘲和幽默。”

　　“你对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但是你从不会去宣扬你的付出。”

　　“善良不难得，难得的是边界感，不让被照顾的人感到难堪和压力，这个需要智慧。”

　　心澄仔细品味了他这几句话。

　　她再次感受到了这家伙的通透和细腻。

　　可是……

　　“谢谢莫总的欣赏，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做朋友，谈别的，就庸俗了。”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我还是比较想和你睡一辈子。”莫凡挑眉。

　　心澄这下是真的想把花瓶拍他脑袋上了。

　　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林昂。

　　“家里让你赶紧回来。”

　　“怎么了？”心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还问怎么了，小昭在全家人面前承认了喜欢你，现在家里都翻了天了，赶紧回来吧，哦还有你那个男朋友莫凡又是怎么回事？喻老师叫你把他也带回来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抱歉，我现在要马上赶回家。”心澄噌地一下站起了身。

　　“别怕，我陪你一起面对。”

　　心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不都是他惹出来的事吗？

　　况且，谁要跟他一起面对，谁给他的资格？

　　她不理他，只是点开了打车APP。

　　“你相信我，这个时间的出租车司机来的不会比我更快也不会比我更安全。”莫凡笑容中还有一丝苦涩的调侃。

　　心澄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她想他应该明白，他的话并不幽默。

　　“好吧，不然车你来开。我只是单纯的不放心你大半夜坐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可以吗？”

　　心澄冷哼一声，抓起背包向外走。

　　既然你都不怕，我一个拿了驾照还没怎么摸过车的怕什么？

　　秋华一直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的自责，这回她看到车子启动的灯光，马上披了衣服跑了出来。

　　“怎么，俩人都要走了吗？”

　　“嗯嫂子，对不住房间我没收拾。你回头跟外公就说，就说莫凡身体不舒服，我要带他回城里看医生。”

　　心澄看了一眼旁边的莫凡，毫不避讳地说道。

　　“啊，没什么事吧大兄弟？”秋华嫂子更自责了。

　　“我还好，嫂子谢谢您的款待，这是我给家里带的年货，提前祝你们春节快乐。”

　　莫凡打开后备厢，心澄一眼看到里面堆满了各色水果、海鲜和酒水的礼盒。

　　秋华嫂子连连拒绝，说什么都不肯收，太贵重了！

　　别说他只是妹妹的朋友，就算真是妹夫也没有叫人家这么破费的啊！

　　“请你们务必不要嫌弃。”

　　莫凡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将礼物搬下了车。

　　心澄一边默默地看着这只久经社会的老狐狸，一边算计这些东西要值多少钱，她知道她阻止不了他，索性什么都没说。

　　“车你先开。”

　　心澄一边微笑和秋华嫂子挥手，一边压着嗓子和莫凡说道。

　　莫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启动了引擎，车子呼啸着踏雪而去。

　　直到开出了一公里以后，心澄才示意他停车，换她来开。

　　“为什么刚才不开？”莫凡没看懂她这是个什么操作。

　　“先看看你是怎么开的。”

　　“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不是无证驾驶吧？”莫凡一脸的惊愕。

　　“怎么，你怕了？”

　　“只要你敢开，我就敢坐。”莫凡眼神里都是宠溺。

　　“那恐怕你要把安全带扣好。”

　　心澄很快就摸清了这车的脾气，好不好开先不说，确实挺费油。

　　看着仪表盘上的指针急速向右偏转，莫凡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这丫头果然既冷静又嚣张。

　　他微微欠身，安静地看着她绝美的侧颜，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论是什么话都会唐突了彼此间这份难得的美好。

　　导航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心澄试着去调低音量，却不小心连接了蓝牙，他手机里的音乐一下子倾泻出来。

　　张学友的《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每个人都在说这种爱情没有结果
　　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不能够爱我
　　其实我只是希望你有时想一想我
　　你却已经渐渐什么都不再说

　　呃，莫凡这个老男人，活得这么幽怨吗？

　　他就不能听点符合身份的歌吗？比如那种中文翻译都是星号的暴躁鼓点？

　　夜间行车，路况确实给力，心澄仅用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便到了家。

　　她把车停在楼下，透过车窗，她看到了自家阳台有人影驻足。

　　深吸一口气，她不确定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面对那扇门里面所有的担忧、失望、质疑以及厌恶。

　　“我陪你一块上去吧。我可以和伯父伯母解释，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你。”莫凡深深地看着她。

　　“莫凡，你要明白，我和他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心澄跳下车，关上了车门，风太大，吹乱了她的头发。

　　“所以，我和你的事和其他任何人也没有关系。”

　　莫凡也从副驾驶上下了车，走到她的身边，然后温柔地帮她把头发拢到耳后。

　　心澄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对她做出此等暧昧的动作，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自家阳台，林昭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回去给你打电话。”

　　莫凡潇洒地打开车门，然后车子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