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跃仙门》因果鱼

1、风波起

　　是夜，已过子时，洪泽古湖的水气越发浓厚。

　　远望去，龟山禁地禹王殿的长明灯，被雾气氤氲的忽隐忽现。

　　潮湿的夜风拂过嫩黄的瑶草，轻撞在紧闭的殿门上。

　　殿内不时传来翻滚咆哮的水声。

　　此时，龟山当代圣女瑶姬就伫立于禹王殿之内，虽然仙姿出尘，但目中的忧色和微蹙的眉头，已然彰显了她的情绪。

　　这大殿分外空旷，独有正堂一方水井。井沿古朴乌黑，上面隐约刻有一些鼎篆。至于井盖是何模样，却无法得见，只因被一层草木灰覆盖。而翻山倒海的水声，正是从此井传出。

　　瑶姬俯下身，轻轻拂开表层的一抹草木灰，神色愈发凝重，只见下层灰土已赫然被水浸润成了深色。

　　“这些息壤被侵蚀的越来越多了。”

　　瑶姬轻轻一叹，右手往虚空一拂，一个散发着莹莹绿光的藤篮随即浮现在空中，其中奇花异草舒展争妍，顿时一股浓郁纯正的草木气息，在整个宫室内弥漫开来。这正是龟山一脉的至宝——神农草木篮。

　　瑶姬芊芊玉手五指轮动，迅速掐了一个玄妙的手印，向草木篮遥遥一按，就见草木篮闪现在古井上方，然后徐徐转动洒下一片绿光，将井口全部笼罩在内。

　　顷刻间，一些肉眼可见的水汽，从息壤中飘散而出，被草木篮中的百草万木吸收殆尽。

　　“但愿此举能争取一些时间。”

　　随着水汽不断浮现，井中的惊涛骇浪之声也越发暴烈，彷佛一尊庞然大物被陡然刺激，愤怒咆哮。

　　“此劫该如何度过呢？”随着微不可闻的叹息声，瑶姬隐去了身形。

　　次日，龟山主峰百花绽放，姹紫嫣红。只在初春得见的夕雾花，也成片出现，山风拂过，彷佛紫红色的云雾一般流淌。而被凡人奉为“神仙草”的瑶草，也不避客，散落四处，在阳光下伸展着嫩黄的枝叶，清香微散。

　　更有几个灵芝童子凝出胖嘟嘟的法相，漫山雀跃，遇见山中弟子也不避让，直冲冲的撞过去。一个身穿蓝衣、头箍单髻的女弟子，显然初入山门不久，陡遇一童子横冲而来，眼见躲避不及，不由惊呼出声。谁知那童子竟穿身而过，原来只是灵体。

　　蓝衣女子受此惊吓，立足不稳，不由踉跄几步。旁边的黄衣女子连忙将其扶住，转头向那惹祸小儿啐道：“你这小鬼，看我待会儿不将你连根带泥寻出来，煲成安神汤！”那童子显然并不害怕，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就雀跃远去了。

　　蓝衣女子这才回过神，向黄衣女子道谢，“想我也是修道世家出身，但此间奇闻异景，竟不能辨之一二，果真真是神仙福地。”黄衣女子闻言笑道：“不怪师妹惊异，实乃此景并不多见。只有贵客驾临，我龟山才会请下法旨令百花绽放。毕竟此举有逆天时，不易常做。”

　　蓝衣女子好奇心大起，接口问道，“那今日是何方贵客驾临？”

　　黄衣女子摇摇头，“这不是我等该过问的，若瑶姬娘娘有法旨，自会谕下。”

　　这边山间一片祥和怡然，而另一厢龟山禹王殿内却气氛肃穆。

　　大殿中漂浮着一轮似真似幻的宇蓝色圆盘，若凡人一眼望去，便只觉斗转星移，光华交错。一朵朵红色的彼岸花，在星盘中央不停地绽放熄灭，令人顿生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星盘上盘坐着一名银发玄衣老妪，她眉头微锁，双目紧闭，额头印堂处同样有一朵红色彼岸花印记，在一呼一吸之间不停闪烁，身形也随之时隐时现。星盘下方盘坐二人，东方乃一位宫装丽人，气质飘逸出尘，正是瑶姬。南方是一名须发张扬的老道，身型魁梧、方脸浓眉，一身杀伐之气令人望而生畏。他二人体表同样神光耀眼，一绿一红，蓄势待发，显然正专心为老妪护法。

　　异变陡生。

　　刚刚还顺时转动的星盘，突然间戛然而止，整个盘面也翻滚起层层蓝色的光波，一浪高过一浪，无数朵彼岸花被巨浪碾压熄灭，放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翻山倒海，要将这盘内星空搅碎。那老妪的身躯猛震，双眼陡然睁开，满是惊惶之色。她迅速双手上举，结了一个古拙的水瓶印，口中急道：“两位道友快快助我！”

　　瑶姬二人对视一眼，不敢怠慢，迅速调动全身灵力，向水瓶印注入。只见蓝、绿、红三种不同的灵力，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威压赫赫的银色灵力。老妪大喝一声“深水静流”，同时迅速反转瓶口，将三人灵力一鼓作气注入圆盘之中。

　　这彼岸窥星盘大有来历，乃是上古神器大轮回盘的残片所炼制，正是这老妪的本命法宝，一旦盘毁，人非亡即伤。

　　三人灵力注入星盘之后，迅速在盘面形成了一面银色光罩，想强行抚平蓝色波浪。谁曾想未知的神秘力量异常强大，在三人全力压制下，只是停滞了一息，随后便疯狂反扑，银色光罩竟有多处被击穿。

　　三人苦苦坚持，就在法力几乎灯枯油尽之际，窥星盘突然嗡鸣一声，周身一震，蓝色巨浪消弭的无影无终，盘身也徐徐平静了下来。老妪来不及细想，大喊一声：“收！”

　　只见星盘立即化作点点星光，向其额头的印记飞去。在这个过程间，也有不少星光像风中火烛一样，摇曳几下就熄灭了。等吸纳完最后一股星光，老妪脸色苍白，从半空迅速降下身形，盘腿调息起来。

　　老道雷鸣子，人如其名，向来是急脾气，稍一打坐调息，就急吼吼地问道，“老鬼婆，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幽冥癸婆回忆起刚才的凶险，依然心有余悸，“老身本打算通过推演因果，寻出龟山渡劫之法。可是在要紧关头，却被一股森然杀机阻断。刚才若非两位鼎力相助，老身必不能全身而退。”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存在？我三人联手竟也无法抗衡。莫非……是那人的部下？”瑶姬的脸色越发难看，语速也陡然快了起来，“他当年可是辖制了十几万山精水怪，党羽遍布整个淮源……”

　　“什么那人这人的，连名字都不敢提吗？” 雷鸣子很不满意瑶姬的畏缩之态，一对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巫支祁他要出世，我等拼命就是，让老道的炙云剑也尝尝上古妖神血的滋味！ 嘿，当年能封印他一次，难道就不能封印第二次？ ”

　　“谈何容易！ 当年禹王在世，手握避水剑、开山斧和洛书三件重宝，更有祖应龙庚辰相助，这才收服巫支祁。如今世间道统，除去隐世散修，我等三人修为已属一流，可也尚未窥破天仙境界，又如何能与那上古妖神相比？”

　　幽冥癸婆摆摆手，打断了两人的争论，“老身以为，不管刚才出手的是谁，想必也不能随意出手，否则他只要再坚持两息，我等三人就会自动溃败。由此可见，他并非是自由之身。”

　　“那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婆婆，你刚才推演因果，一点线索也没有得到吗？”瑶姬一脸期待，毕竟巫支祁出世，她龟山首当其冲。

　　“如今我的窥星盘受损严重，需要在幽冥深处蕴养，无法大动干戈。不过，老身刚才在神游之际，在时光长河中，隐约看到了几个气运冲天的少年人。虽然隔着因果迷雾，看不清容貌，但其中一位背后有妖神虚影，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他获得了妖神传承……”幽冥癸婆一语惊人。

　　“什么？”老道震惊出声，显然这远古传承，对任何道派而言，都极具诱惑。

　　老妪并不理睬雷鸣子，反而向瑶姬问道，“这口井可是能隔绝天地灵气？”

　　瑶姬答道，“的确有隔绝灵气之效。”

　　“这就说得通了。”老妪微微一叹，“这息壤并非活物，历经上千年时光侵蚀，灵力流逝会越来越快，封印之力自然也随之减弱。那妖神此前沉睡蛰伏，想必就是在等待时机。只是，他被困井中上千年，没有灵气补益，即便是上古妖神，也有本源耗尽的一天。如今，他之所以提前发作，想必是寿元已濒临灯尽油枯，只能孤注一掷了。”

　　瑶姬闻言迟疑道，“所以，婆婆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弄出如此动静，最终目的是为了让自己传承不灭？”

　　幽冥癸婆点点头，“他寿元将尽，但定有执念未了。老身听闻，这妖神并非十恶不赦之辈，当年禹王留其性命，也是念其有功德在身。若真如此，除了兵戎相见，也许还真有其他转机。”

　　雷鸣子听得有些不耐烦，“老鬼婆，有话就直说，少卖关子。”

　　“大劫将至，必有应劫之人降世。既然吾等老之将朽，无力回天，那就把希望寄托在后辈身上吧……”

　　瑶姬在旁若有所悟，“婆婆的意思是……”

　　“广收门徒，早日寻到那气运之子。”

　　……

　　数日后，妖神传承一事，天下修仙道统皆闻。

　　这也揭开了数百年来，修仙界首次主动大量招徒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