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痣》孤篷载酒夜谈心

3、第 3 章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失望的松开手，远离他，而后定定的看着他，明白了他的苦楚，也明白了他的不愿意伤害，他们的心意原本相通。
　　“那么，自此萧郎是路人。”她转身背对他，案上的烛泪一滴一滴落下，鲜红如血。
　　他沉默的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看到似乎已经是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她快要忍不住，忍不住回转身，抱住他，不顾一切的请他带她离开，就算他是狐，她是人。
　　而等到她终于选择回转身，来不及抓住的，却是一抹渐渐消失了的淡淡白影。
　　她颓然坐下，却不知道，他其实一直没有离开。
　　只要每天都能够看到她，于他，就是满足。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慢慢的，她会忘记他，她会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有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然后和乐的过一生。
　　而他只要在一旁守着她，长久的守着她，就好。
　　他忘记了彼此掌心中的血痣，灵魂已经开始相映，纠缠已经开始命定，又如何能够轻易摆脱？
　　嫁衣已经制好，大红的盖头在新房内宛如凝固的画像，他看着坐在新房中的她，一切都被装点的喜气洋洋。除了他，没有谁会知道，出嫁前的那一晚，在月光下，她对着铜镜，看着手中的如血又如红豆的痣看了一整晚。
　　他想，她应该是在等他。他也多么希望，她是他的新娘。可是，不能够的，终究是不能够，只要，只要她能够幸福就好，而他，是无所谓的。

　　清晨的阳光斜斜的射进了洞里，照出满洞的温暖。醒来，她疑惑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再一转眼，他已经端着一碗汤，坐在石床畔，小心的吹着，鲜红如血的嫁纱依旧未曾褪去，一瞬间的恍惚，就好像，她其实是他的新娘。
　　成亲的那一天晚上，他一直在一旁看着，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无法容忍有谁碰她，盛怒之下，他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心愿。
　　他的伙伴终究阻拦不住，看着躺在地上的新郎和他怀中抱着的人儿，叹了一口气：“你会后悔的。”
　　“只要有她在，我就不悔。”
　　她没有多问，只是泪落如珠，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
　　“只要有你相守，就已足够。”他吻去了她的泪珠，她含泪带笑的点头，印下彼此的承诺。

　　山顶的风，呼啸而来，青丝飞扬，何时何时，可以魂兮归来？
　　脚下的天空白云缭绕，这里有多高？这里有没有尽头？这里能不能够让她灰飞烟灭，只留下永世存在的灵魂？
　　如果能够永远陪伴你，就算只拥有灵魂，也可以。
　　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身后的世界，属于他的世界，而后如风中的落花，飘然坠下。
　　因为爱你，所以无法面对自己的容颜在你的眼前一点一点的老去。
　　因为爱你，所以只想让你记住最美丽时候的自己。
　　因为爱你，所以想用另一种方式来永远的陪伴着你。

　　她看不见的，是他的后悔，只因为他的执念和她的傻。
　　等着我，我要和你一起入轮回，只要能够永世相陪。

　　那颗从小就有的左手掌心中的红痣颜色渐渐的淡了。
　　每一次看着它，总是感觉很莫名的怅惘与忧伤。
　　不明白原因，只好放在一边。在这个世界上，弄不清楚的事情总是要比能够弄得清楚的事情多。
　　事实上还有另一个人，也同她一样，有着这样一颗鲜红的如相思红豆般的红痣，她在右手，他在左手，她爱那个痣的主人已经爱了很久，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那份熟悉感在一开始时候便铺天盖地的涌上来，让她招架不住，似乎镌刻进去了永世的爱恋。
　　而他的距离，始终都是既不近也不远。
　　他的女友，她见过，一个可爱而善良的女孩，却对她总是有着淡淡的敌意。她也知道他很宠爱他的女友，一起聚餐的时候，一起唱歌的时候，一起旅行的时候，他的笑和她的笑，混合成一根根的刺，刺向她的心，每个孔里面都在流淌着鲜血，只是，他不知道。
　　她不动声色的微笑与祝福，看着他对她的好。
　　知道他掌心有痣，也是偶然，那一次的爬山，她背负太重，帮了太多的人，结果反而是自己落后，他在前面，向她伸出手，对着她微笑。
　　她低着头，看着他伸开的手掌，掌心中也有一颗红痣，如她般的若隐若现，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抬起头，一脸的灿烂：“谢谢你，我可以。”

　　清清静静的一个人，简简单单的提着一个包，来到九华山，据说求佛很灵的地方。
　　在佛前，她跪了很长时间。这个时候的游客并不多，足以让她好好的一个人在佛前思考。
　　佛啊，请你，请你告诉我答案，为我解开这一切的痴缠。
　　佛无言，只是展开恒远的似笑非笑，俯看着她，俯看着人世。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她的祈求被打断，有着些微懊恼，回过头，一个僧人，站在她的面前，模糊而又清晰，正合着双掌看着她，有着洞悉一切的目光。
　　“施主，若想寻求答案，何妨与贫僧前来？”
　　她依言跟着僧人走了出来，僧人无言，她亦无言。
　　走了很久，僧人定住，她亦定住。
　　四周有着参天的古木，绿荫遮盖了整个的天空，中间的池塘水光粼粼，颜色是望不到边际的幽蓝。
　　“施主请上前，这一片明镜自会告诉施主答案。”
　　她走上前，粼粼的水光中有着不同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播放，那里面，有她，也有他。
　　“那是你们七百年的风景，你们做了七世的夫妻，七世之前，你是人，而他是一只白狐，他用七百年的修行换来了与你七世的相守。”
　　她看着僧人，目光疑惑：“你又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是一只白狐，一只修行的白狐，”僧人定定的看着她，“你们相爱了七世，我也陪伴了你们七世。”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红痣蓦然间如滴血的红豆，又如绽放的红梅。
　　“可是，这一世，他终究还是忘记了我。”
　　“你们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成亲的那一个夜晚，为了得到你，他伤害了一条无辜的人命。
　　她仔细的看着，仔细的听着，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滴到水面上，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画面渐渐消失了。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不明白，会不会更好一点？”她低头，喃喃的自语着。
　　僧人沉默了很久，很久，而后握住了她的手：“闭上眼睛。”
　　她不解，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手中的温度却已经消失，然而还是刚才的似笑非笑的佛，还是未燃尽的炉中的香。
　　原来，答案在这里。
　　“谢谢你。”她知道他能够听的到，只因为他说过，他也是一只白狐。

　　回来，一切都未改变，她一如往常的上班，一如往常的大口喝着茶和咖啡，甚至，还一如往常的爱着他。
　　他和她，一起被派往一个山区做调研，随行的，还有他的女友，面对她挑起的眉眼，他有些微的脸红。
　　“他呀，就怕他不在的时候我会被别人拐跑。”
　　他的女友甜蜜的偎紧他。
　　她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能够说。
　　三个人一起上山，却遭遇了山体崩塌的危险，他的女友脚下一滑，一瞬间，就要掉落山崖，她拉住她，他在远处，已经来不及跑来。
　　她死命的拉着她，将她向上托，他终于赶了过来，他的女友已经被托上来，她的手却已经快要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一阵心慌蔓延开来，他所能抓住的，只是她的指尖。
　　她仰起头，看着他的脸，沧海桑田，原来一切都被允许改变。
　　时间彷佛回到了不知在多么久远的以前，那个烛光摇曳的夜晚，月色满室，她的眼底是水漾的温柔，记录着两人双眸的第一次纠缠。
　　“再见了，我七世的爱人。”
　　她绽开绝美的微笑，似梅花怒放。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无意识的喊着：“抓紧我，请抓紧我，不要放手。”
　　她没有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只是任凭手指在他手中滑下，如风中摇曳的梅花，飘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