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洲一城梨花香》为我鱼肉

11、第十一章

　　环儿揣着忐忑的心带人来到后厨，期望那些碎嘴子的都已经离开了，可到门口还是能听见她们的议论，比刚才还激烈，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她出声制止：“住口！”

　　几个聚在一起的婢女婆子惊的脸色发白，垂头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卓花梨踏进后厨，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方凳坐下，举止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声音也轻柔和煦：“不用在意我，接着说你们的。”

　　几个字出口，像是将她们惊到了一般，齐刷刷都跪到了地上。

　　长久的默然。

　　只有烧开的水在灶台上发出的咕噜声。

　　卓花梨看着她们也许久没出声，地上跪着的婢女和婆子有几个悄悄抬眼看过来的，触及到她冷冰冰的视线时，又快速垂下头去。

　　心底被她那股幽暗冰冷的眼神震慑，惊骇不已。

　　环儿站在她身后暗自窃喜。

　　该！

　　让这些人碎嘴子！

　　好半晌之后，卓花梨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开口道：“你们为何都跪我，我只是府中一个没名没分的人而已，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不过…”话音刚落，又说：“大公子对我甚为喜爱，红颜祸水也不是不行！”

　　婢女婆子们的膝盖跪在厨房粗糙的地上已经疼到冒冷汗，听见这话更是惊骇，连连告饶，甚至还有婆子自扇耳光的。

　　“姑娘别听贱蹄子们瞎说…”

　　“是啊…都是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

　　“再也不敢了…”

　　环儿见她们七嘴八舌讨饶，冷哼一声：“现在知道了，刚才干嘛呢？背后议论主子，府里的规矩是不是都忘了？”

　　别看环儿年纪不大，但凡是主子身边伺候的，都比后厨和院外的高一等，因此忍不住站出来教训两句。

　　卓花梨听她们这么快讨饶，觉得没意思透了，还以为多硬的骨头呢，实在比不上门内地牢里关押的那些叛徒。

　　被打碎骨头切断手脚还能苟活几日。

　　甚至有的被放干血拔掉满口牙都不开口说一个字。

　　“闭紧你们的嘴。”说完起身带着环儿走了。

　　裴洲傍晚的时候被关了禁闭，他起先愣了愣，随后也只嘀咕一句：“又关禁闭。”再无其他反应，出奇的平静。

　　裴母听完卓花梨的转述，坐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额头，似是有些疲惫。

　　卓花梨在另一侧坐下，给添了茶，内疚道：“这件事也算因我而起，倒不全是大公子的错，您若是要罚，就罚我吧…”

　　“现在不是罚谁的问题，事情的严重性超出想象，恐怕他难以逃脱责罚，不是你说两句就能掩盖过去的。”裴母也心中有气，态度说不上好，语气自然冲了些。

　　随后叹息一声，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说到底，闯祸的是裴洲。

　　“…知道不能全怪他，但到底是他先动的手，冲动了…”裴母斟酌着道：“他如今闹的这样大却没什么动静，反而让人心里不安。”

　　卓花梨陪着她坐了许久，等她走后又去裴洲那里看了看，裴母关他禁闭也是想保护他，怕陆家使些下做手段暗地里对裴洲下手。

　　偏偏他自幼被教养成了招猫逗狗的性子，防身功夫都不会，不看守着怕他出事。

　　卓花梨心里也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几日过去，除了裴家当铺被关，再无其他事发生，裴洲便被放出来了，裴母不放心的给他派了几名家仆护卫，出府都要带着。

　　这回裴洲没再推诿，安然接受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裴母见他从出事之后一直安分，有些不适应，怕他心中另有主意。

　　裴洲一双眼静静地看着自己母亲，眼中清明透彻：“后院的女子劳烦母亲尽快为她们安排出路，给足银钱，嫁人也好，置办田产也好。”

　　又说：“再去法华寺抽个签，寻个良辰吉日，儿子要娶她。”

　　裴母有些诧异：“你心中藏着的就是这些事？”所以被关禁闭也不反抗，派家仆护卫跟着也无意见，都是为了儿女情长？

　　她闭了闭眼，这倒是附和他一贯的作风。

　　“虽然裴家没有门当户对一说，但你可清楚她的来历？就开口说要娶她，往后若是厌烦了该如何？”裴母觉得他太过胡闹。

　　“娶妻不是儿戏，你莫要胡说了。”

　　裴洲不免笑了：“父亲定然已经查清，她的身份若是不明，还会留到现在？”

　　“母亲的担忧儿知晓，但您知道，我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

　　他态度坚定，目光灼灼。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良久，裴母再一叹息：“随你吧。”

　　裴洲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和饱胀的情感想要吐露。

　　眉宇间全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裴母说不清什么心情，大概所有的母亲都一样吧，儿身边无人陪伴时，着急，儿身边有人陪伴时，失落。

　　裴洲并未将这件事告诉卓花梨，他想给她一个惊喜，隆重正式的迎娶她。

　　裴母斟酌了一番，也没告诉裴父这件事，还是先瞒着吧，府中刚清静两日，若是告诉他裴洲要娶妻，定然又会闹翻。

　　寺庙香客众多，离着老远就闻到了香火味和念经的声音，圣上提笔的‘普度众生’几个大字已经掉色，却还是稳稳的悬挂着。

　　两侧有钟楼和小宝殿，中间是几座大宝殿，后面围墙耸立，是香客和主持休息的禅房。

　　裴母是常客，甚至每年都会抽出时间来住几日，专心抄写经书。

　　她的车架由家仆直接牵入后院，再从车内下来，避开许多来上香的百姓，穿着也普普通通，配饰只戴了一根木钗。

　　裴洲一开始还跟随在她身后，手虚虚的扶着，见到一处佛像就跟着跪拜一回，后来实在受不了，自己出去逛了。

　　寺庙一前一后有两座大殿，供奉着金身佛像，他来时已经陪着一一拜过。

　　他想看看有没有管姻缘的，这个得多拜拜。

　　抬步往旁边的小宝殿走去，这里就没那么多香客了，看上去有些冷清，光线也没大宝殿的好。

　　阴沉沉的。

　　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撇到佛像下的木牌，刻着月老二字。

　　他勾了勾嘴角，毫不犹豫在落了一层灰的蒲团上跪下，正正经经给拜了三回。

　　够诚心了吧。

　　他掂量着可以起身了，倏一抬头，看见旁边不知道何时站着个老和尚，花白的两撇胡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位公子看上去是贵人之相，不知道拜月老是否想求姻缘？”说起话来两撇胡子跟着抖动。

　　裴洲拜都拜了，也不差给这老和尚一礼。

　　抱拳弯腰一气呵成，有模有样。

　　直起身来才说：“是要娶妻，心里总觉得不安，想来找个慰藉。”

　　老和尚认真的看了他两眼，像是看到什么一般，遗憾的摇摇头：“公子虽为贵人面相，但姻缘上…恐怕…”

　　裴洲急了，虽然心里有些不信这老和尚的话，还是追问：“请直言。”

　　老和尚笑的更灿烂了，从洗的发白的青灰色宽袖里掏出一根红绳：“这是月老手中掌管俗世间儿女姻缘的红线，你把它系到心上人的手腕上，便可保佑你心想事成，姻缘美满。”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

　　裴洲看了一眼老和尚，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罢了，求个心安而已。

　　“多少银两？”

　　“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对于他来说并不多，但区区一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红绳，感觉不值。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红绳，这是月老手中牵动姻缘的红线。”

　　要是这么说，那确实不普通。

　　裴洲怀揣着一根二十两银子买的红绳，回到裴母身边，回想走时老和尚眉开眼笑的样子，心下怅然。

　　听过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他此番行径倒也差不多，没准日后为博她一笑，也能把裴家给点了。

　　想着，自己先笑起来。

　　“何事这么高兴啊？”裴母在搀扶下登上马车，众人准备好启程返回，只裴洲一人憋不住的笑容满面。

　　他也不瞒着，将花了二十两买了一根红绳的事讲出来，果然被裴母笑话。

　　“我常年在这礼佛，就没有你说的这么一个老和尚，你定然是被骗了，真是…”只口头说一说，倒没想着把人找出来。

　　二十两能让儿如此高兴，也值。

　　马车行驶出去不远，摇摇晃晃中，裴洲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件事：“母亲可选出了好日子？”

　　“选出了，你等吧，这件事我回去找时间与你父亲商议一下再说。”裴母也不推脱，让她选日子就选日子，让她将后院的女子都安顿好，她也开始一个个安排。

　　但娶妻这件事，却没准备好如何说。

　　且行且看吧。

　　裴洲沉浸在欢喜里，兴致冲冲把红绳戴到了卓花梨手腕上，心里提着的不安总算稳下来。

　　“这是月老手中的红线，专管俗世间男女姻缘的，你莫要摘下来。”裴洲怎么看都看不够。

　　白皙纤瘦的手腕上一抹耀眼的红，无端叫他生出些龌龊想法。

　　若是系在脚腕上，抬在肩上，跟着晃动…

　　他喉间一紧，面色也有些潮红，心虚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卓花梨心底有些不自在，这裴大公子莫非还真的看上她了？

　　这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