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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旧事 ...

  •   香菱看着眼前的人,陷入了回忆。
      约摸是前年冬底,临近年关,四九天寒冷异常,就连金陵也飘起了雪花。
      大雪初霁,香菱坐着暖轿领着店里的掌柜去城西收账。
      不料他们刚出民泰巷,便被人群拦住了去路,香菱叫掌柜上前去问。
      原来是金陵一霸夏家公子硬说路边两个小乞儿偷了他的东西,正叫手底下刁仆打呢!
      围观者中有年高有德的,实在看不下去,便上前规劝,求那夏公子高抬贵手,放过这两小儿。
      夏公子见老人衣着平常,便知是周围百姓,他家是世袭的皇商,如何看得起平常百姓。
      见这老头胆敢替两个小叫花出头,不禁拧了鼻子撇嘴冷笑道:“这两个小叫花子,偷了小爷爱犬的吃食,小爷打他们一顿那是轻的!你个老梆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凑到爷跟前来?信不信惹火了爷,爷连你们一起打!”
      围观众百姓原当这两个小儿偷的是夏公子的财物,却不曾想这夏公子世袭皇商,家中自由万贯钱财,今日竟为这一点狗食,要把两个小乞儿活活打死。围观人众无一不是愤愤不平,都暗骂这公子禽兽不如。
      夏公子只作不闻,他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那两个小乞儿叹道:“昨夜大雪,按理是阎王老爷收叫花的时候,许是昨个他老人家打个瞌睡,倒忘了还有你们这两个贼猢狲,小爷今日闲来无事,顺手送他老人家一个人情,倒不用他老人家派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来锁你们,小爷直接送你们下去见他!也叫咱们金陵大街干净干净!”
      两个小童,一男一女,似是一对姐弟,那弟弟不过八岁上下,姐姐也才十岁左右,都是瘦骨伶仃,哪里受得住刁奴的踢打?
      作弟弟的死死趴在姐姐身上护着姐姐,不一会儿的,鲜血便染红了他褴褛的衣衫,一滴一滴滴在雪地里分外的刺眼,叫人瞧着触目惊心。
      眼见就要闹出人命,香菱便想上去管上一管,掌柜的赶忙拦住她:“东家,不可啊!那夏家的惹不得啊!”
      夏薛两家并称金陵两大皇商,薛家势力更大,号称是“珍珠如土金如铁”,除了有钱,在本地外地更有许多为官做宰的世家亲友,更是凭着自家势力财力入选本省护官符,寻常官府都不敢得罪。
      这夏家虽远不及薛家,却也是这地方上的一霸。
      且薛家老家主刚刚离世,薛家正闹内乱,夏家趁机吞并了薛家不少生意,两大皇商,一时之间竟有几分势均力敌的姿态。
      香菱见那须发皆白的老掌柜死命拦在轿门处苦口婆心的劝着:“东家,咱的买卖干到现在这样,不容易啊。那夏家公子夏金贵是夏家太太的独子,他自幼丧父,寡母溺爱,养成了盗拓的性子,又是个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东家你今日要是当着这许多人驳了他的脸面,怕是他日后就要使些阴狠手段对付咱们呐!”
      只在说话间,那男童已受不住打,晕死过去。女童这才从弟弟身下挣脱开来,跑到夏金贵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夏爷爷,求您了,发发善心吧,我们偷了爷爷家狗的吃食,是我们该死!求你就当我们两个是个猫儿狗儿的,饶了我们这遭吧!”
      数九寒天,女孩一面磕头一面哭求,头磕出了血,混着眼泪冻在脸上,无比狼狈。
      “你想叫小爷饶了你们?嗯?”夏金贵捏住女孩的下巴细细打量了起来,这小小乞儿居然还有几分清秀。
      瘦弱的女孩叫夏金贵捏住下巴,不得动弹,她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这倒也不难。”夏金贵喋喋一笑:“你还是个雏儿吧,只要你跟着爷回去,陪爷睡上一觉,把爷伺候舒服了,爷就饶你们一条小命!你看看这买卖成不成啊?”
      周围人听见这话无不义愤填膺,这小姑娘才几岁啊?
      女孩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着,不知是冷是怕还是怒。
      夏公子举了举手,示意小厮们先停下来,一张圆胖的白脸几乎贴到了女孩脸上:“小爷给你时间考虑考虑,不过提前说好,小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女孩环顾四周,看向众人,她眼神里满是祈求,盼着有人能够站出来替他们姐弟说上一句公道话。
      可谁又肯真为了两个乞丐去得罪夏金贵?
      香菱实在看不过去,不顾老掌柜的阻拦,带上帷帽下了暖轿。
      忽听对面巷口处传来一道声音:“夏兄今日怎么得空出来?”
      对面巷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车顶车帷车帘一色雪白,就连车轮上都刷着白漆。
      夏金贵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便见这通体雪白的马车,伴着一声轻咳,车帘之中伸出一双白净修长的手,车帘缓缓掀开,车中坐着的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
      眉眼如画,玉面天然,一身孝服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之气,整个人只如是冰雕雪砌而成的,香菱不知来者是谁,只得静观其变。
      夏金贵自然知道车中人就是薛家长房公子薛蝉,表字远声。
      他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远声贤弟,怎么世伯的丧事都办完了?远声贤弟也有功夫逛大街了?”
      “我家的事就不劳夏兄惦记。”少年又是一声轻咳,他面沉如水不知是喜是怒:“倒是不知夏兄哪里来的闲情,怎么冰天雪地的跑到这大街上跟着两个小叫花子玩起来了?”
      “远声贤弟说笑了,谁同他们玩儿来着?他们倒是想玩儿,我还嫌他们脏呢!这两个小贼偷了我的东西,我这儿正教训他们呢!”
      少年微微一笑:“倒不知这两个乞儿是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累的夏兄当街问案。”
      夏金贵一指身旁的狼犬:“今早我给了我这狗儿扔了一只鸡腿,我这狗儿才吃了一口,就叫这两个小叫花子夺去了,他们害得我狗儿挨饿,你说他们该打不该打?”
      “原是为这?”少年冷笑一声:“我劝夏兄消消气,就为了这么一个鸡腿儿,夏兄巴巴跑到大街上嚷叫,又聚了这么些人,回头应天府尹大人知道了,恐要怪罪夏兄了。”
      夏金贵也知道,当下应天府的府尹大人走的是薛家的门路,在朝中靠的也是薛家在都中的关系。
      夏金贵是跋扈但却不蠢,夏家虽吞了薛家几处买卖,但论人脉势力他家到底还是比不得薛家的。
      过会子真要把府尹招来了,倘或薛蝉不在这里,他还能支吾过去,不过两个乞丐,死了就死了吧,想那府尹也不会傻到为了两个乞丐来发落他这个夏家少爷。但现在薛蝉就在眼前,若是薛婵不开眼,定要保下这两个小贼,府尹大人也绝不会为此得罪薛家!
      他可不想为这两个小乞丐进一次衙门,丢不起那个人,也惹不得那一身骚!
      但他要就这此放过这俩乞丐,那倒像是他怕了薛蝉似的,他们夏家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夏金贵假意咳了一声,他假笑道:“那我这东西也不能白丢是吧!”
      薛蝉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锭约的银子:“这是正宗台州锭,十两,就当是赔夏兄的狗食。”
      “远声贤弟好盘算,这十两银子就想买两条人命?”夏金贵心里早已怯了,面上却犹自不肯服输。
      “怎么是卖人命呢?”薛蝉俊眼一斜:“难道夏兄是真打算当街杀人不成?”
      夏金贵一愣,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这他怎么能认,若要认了,以后夏家岂不就有了把柄握在薛家手里了?
      “贤弟说笑了,为兄又怎么会真想杀人?既是贤弟要保他们,为兄给你这个面子!什么金子银子的,为兄难道还缺这点银子?银子你收回去,我这气也出了,这两个小贼,呵呵,看在贤弟你的面上,我不计较了!”夏金贵讪讪一笑微微躬手,转身钻进暖轿
      眼见夏家一行匆匆离去,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看,也都三三两两的四散而去。
      薛蝉赶走了夏金贵,便要下车来查看两个孩子的伤势。
      女孩死死抱着弟弟哭的眼泪涟涟直下,一跌声的对着眼前的公子道谢,求着薛蝉收留。
      薛蝉倒是想收了他们,只是这时的薛家正一团乱呢,薛父棺椁还没下葬,各家远亲便过来了,明是奔丧,实是逼迫他们孤儿寡母让出家主之位。
      这个时候薛蝉也不敢随意领外人进府,若不是夏金贵实在过分,他可能都不会管这档子事。
      但现在他既然已经管了这码事,再要叫这两个孩子在这自生自灭,他也于心不忍
      只好先将那十两银子放在了地上对着那女孩柔声道:“你先拿着这银子去给他看伤。”
      小女孩摇了摇头,像他们这样的人就是拿了这银子也是保不住的,莫说是去医馆了,只要他们离了这位公子眼,这银子立时就要被人抢去。
      香菱见这公子颇为为难,便吩咐老掌柜去找他,就说他们愿将这两小儿带回坊里安置。
      那公子见老掌柜慈暧可亲,想这两个孩子无家可归终究也是难逃一死,便也愿意将这两个孩童托付过来。
      时至今日,昔年金陵街头的两个小小乞儿,一个成了织锦好手,另一个读书算账学有所成。
      本以为时过境迁,却不想千里以外,两人又碰上了。
      更未曾想当年挺身而出的之人竟就是如今的薛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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