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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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淮安逃了出来后，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东街，甚至可能都不属于淮城，这里地处偏僻，土地荒凉，只有几个破旧的瓦房堆放着一堆杂物。之前忘记问公主逃跑的具体路线，所以他只能一直跑一直跑。怕后面有人追上来，他就往山中，树林多的地方跑。山中偏僻，土地因为大雪积压，十分湿滑，难以行走，萧淮安还是拼了命往前跑。得有一个时辰吧，可能是跑得实在太久了，萧淮安累得受不住，想着后面应该没有人来追他了。便放缓了脚步。天气严寒，萧淮安的大氅给了小厮，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身体变得笨重不受控制，变得逐渐僵硬起来。他努力使自己动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他得赶紧找个避寒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了，像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只能一点点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某一刻开始，他便不想走了，也不想找什么地方了，只想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
“萧淮安！不能睡！不能停下，你一停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耳边响起萧笙的声音，萧淮安知道，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个大石头，萧淮安便靠在上面，实在太累了，便靠在石头上歇一会儿吧。
“淮安，别躺下，你一躺下就站不起来了。”
“别管我了，阿笙，我好累啊，让我……休息一会儿……”
奇怪的是，萧淮安忽然感觉身体不冷了，开始变得暖洋洋地，就像是那天顶着大日头在太阳底下罚站，眼前忽然闪现出萧笙的脸，是六岁那年刚到自己家时那张怯生生的脸，是被欺负了还不认怂的倔强的脸，是认真读书每日勤勉的意气风发的脸，是告诉自己他永远不会看轻自己的那张温柔而又坚定的脸……
萧淮安笑笑，看着眼前模糊的幻影，
“阿笙……阿笙……可能真的要下辈子见了。”
萧淮安挥挥手向眼前的幻影道别。一闭眼就沉沉地抚在大石头上睡下，睡着前，隐隐约约地听见耳边传来马蹄声，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幻觉。
“将军，小王爷在这里，小王爷在这里，将军，找到了！”
萧笙听到，喜出望外，立马跳下马赶过去，火把照映着萧淮安的脸，发现淮安就静静地抚在一个大石头上一动不动。萧笙的心隐隐作痛。唉，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人，如何要遭受这般折磨？伸手抓淮安的手，触碰之处已是冰凉了。他叫了淮安几声，发现淮安此时已经失去意识，便赶忙摸了摸脉搏，还好，还有脉搏。看这情形大概率是失温了。萧笙立马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自己再背上淮安，现在要先快点把淮安带回府去。萧笙骑上马，把萧淮安放在自己前面，自己则在后面护着他，看着他被冻得青紫的脸和他昏昏沉沉睡着了的样子，萧笙鼻子一酸。
“淮安，如果我晚来一会儿，你是不是就……”萧笙不敢再往下想，从小到大，一直都那么照顾自己的大哥，萧笙压根不敢想象今后的人生再也看不到他。自己背负着家族的深仇大恨不假，但他也知道，淮安这么多年对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不是假的。可就算他对自己再好，也终究抵不过仇恨，因为他的父亲曾经……但是，自己却从未想过他死。他以为能看着他一直在自己眼前蹦蹦跳跳，仿佛一切都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然而措不及防的失去，倒是让萧笙看清楚了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萧笙把淮安放在他自己的屋子里，他的身体却还是冰冰凉凉地。又命人在屋子里烧起炭火，再亲自熬汤，请太医，喂药……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天亮了。
淮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外面的夕阳明晃晃地照着自己的眼皮。惺惺松睁开眼，萧淮安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死，还活着，还回到了自己的家。要不然，这便是到了天界了。萧淮安心想，要是天界就长这样，也挺好。不过，到底是谁救了他呢。会是……萧笙吗？
整理整理行装，出了门。看到门外的一切都一如往常。就像之前生活中的每个下午。淮安忽然有种莫名的感伤，原以为自己要永远地失去这一切。
迎面又走过来一个小厮，
“小王爷，您醒了。那在下可要向先通报萧二公子一下了。”
萧淮安连忙叫住他，
“对了，我二弟现在在哪儿。昨天是他救我回来的吗？”
“呦，小王爷您还不知道呢。打您一失踪，二公子就一门心思地找您，这天寒地冻地，公子都不肯走，硬是要把你找到。得亏二公子聪明机慧，找到了一家胡人开的青楼，才找到有关您的线索呢。”
“那，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呢？”
“哎呦，昨儿您可把萧二公子吓坏了。找到您的时候，您身体都已经冻僵了，二公子那是不辞辛苦骑马把您带了回来，半夜您又发起了高烧，这可把二公子急得啊。衣不解带地照顾您。又是熬汤又是喂药，凡事都亲力亲为，这才让您退了热呢。一晚上没合眼，折腾到大中午，才刚回自己屋子里睡下。”
“是……是吗。”
“对啊，二公子对您的兄弟之情，怕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啊。”小厮连连称赞，“对了，我赶紧回了二公子去。”
“别了，”淮安连忙叫住，“暂且让他睡下吧。我先去看看我母亲吧，我消失这么长时间，母亲一定着急了吧，”
“小王爷说的在理。小人明白。不过，您母亲并不知道您遭劫这件事。”
看到淮安似有疑惑，那小厮接着说道，“是二公子的命令，说是萧夫人身体不好，怕惊了她，空惹她伤心。所以萧夫人那边，小的们都是尽量瞒着，问起来，只说小王爷在别家过夜了便是。”
萧淮安感叹于萧笙的周到，“多谢，我知道了。我只如寻常问母亲安即可。”
“那少爷您这边请。”
萧笙，你真的很周到。对我，对我的母亲，对我一家人，不，是我们一家人。所以，我虽行过死荫之畔，却从不担心遭害，因为我知道，总有人与我同在。故而身体受再多折磨，心中却丝毫不曾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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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淮安见到萧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淮安从自己母亲的房间出来时，看到了他。凉风习习，他的脸上如同一池碧溪，依旧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两天的为着萧淮安的所有殚精竭虑都不曾存在过。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一棵槐树下，像另一棵树一样，安静而又坚韧。
淮安走过去，看着他，轻轻地说了句
“多谢。”
“大哥言重了，本就是职责所在，况且你我兄弟，更无需多言。绞杀胡虏安插在我郴国的奸细，本就是为人臣子的义务，况且大哥被抓更威胁着北方战场的局势……”
淮安忽然打断他的话，
“其实你大可不必解释那么多的。这些年，你我生分了好多。不管怎样，萧笙，谢谢你。这次，是我欠了你。”这句话说完，两人相对无言，淮安便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萧淮安忽然想起来什么事，转过身面向萧笙，
“萧笙，有件事，我被劫走是被关在了一个仓库，就离你们找到我的地方不远，那里面有个设计精密的地下室，你们可有去搜查过吗？”
“搜查过，怎么了？”
“有没有发现一名女子？”
“女子？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仓库里什么人都没有。想来应该是收到风声提前跑了。”
“什么人都没有吗？”
“怎么，那名女子是谁？是她救了你吗？”萧笙带着一丝狐疑。
“我想，我应该是碰上和盛公主的女儿了。”
“和盛公主？”
“对，老安陵王的女儿，当年嫁于应格可汗的和盛公主。找不到……想来，已经是回到草原了吧。”
“那既是和盛公主的女儿，又怎会来我中原之地？”萧笙感到一丝惊讶。
“实不相瞒，萧笙，这次我能逃出来，多亏了她。”萧淮安想起被困在那里面的种种，“萧笙，和亲的公主按理来说是不能回来的，是吗？”
萧笙细想了一下，谨慎答道，“好像之前似乎从未有先例。即使可汗崩逝，公主也会随之殉葬，或者……”萧笙十分不忍告知他真相，
“或者什么？”萧淮安殷切地想知道答案。
萧笙不急不慢地说着，“嫁给新的继承人。”
“此等冤屈，天朝公主如何受得？”
萧淮安思感叹于和亲公主的命途多舛，而自己身为男子，连国家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实在汗颜……
萧淮安思忖片刻，对萧笙说道，“萧笙，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老安陵王吧。他老人家，现在估计也八十了……”
“好。”
萧笙钦佩于淮安的善良，他的善良，是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善良，是宁愿自己过得不好，也要他人好的善良。他也不愿意自己总是以一张假面对待一颗赤诚之心。只是怕，若自己揣着这颗心，日后生变，脏了，污了，碎了，那就再也不会好了。
其实萧笙和淮安的关系并没有一直僵着。有段时间，甚至好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萧笙那时候谁都不信任就只信任这个大哥，那段时间一直像一只跟屁虫似的跟在萧淮安身后。淮安便是这天底下最和气的人，做啥事都愿意带着萧笙。那段时间，淮安带着他逛遍了淮城，带他吃全淮城最好吃的糕点，也带他看遍街头巷尾的稀奇古玩，给他买最上等的文房四宝，也在他被欺负时挺身而出……可他明明知道萧偃也是当年的杀人凶手，他曾亲眼看到他杀掉自己的母亲和大姐。就算淮安再怎么好，就算萧偃当时迫不得已，可这样的仇恨，永远会像一个扎进心脏的软刺，时刻提醒着自己活下来的理由，这些怎么能忘记呢？淮安的游手好闲，和萧笙身上的深仇大恨，便是阻止两个人走了最大的沟壑。一点点长大，这些痛苦却记得越来越牢，所以只能不停地疏远他。然而最痛苦的却是，他从未因此而怪自己分毫。
他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如果萧笙只是萧笙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