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安》一只小火柴

47、第四十六章

　　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天近傍晚，萧淮安忙着收拾一应东西，在闲云阁不停搜索着，生怕漏掉什么，因为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云溪醒过来一个半个月，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是如太医所言，这一生都无法正常走路了。但云溪丝毫不曾畏惧，有她的淮安哥哥她就足以忍受身体上的痛苦。此时她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坐在轮椅上安静地坐着等萧淮安，满眼的期待，这是淮安哥哥想要的，也是她想要的。
　　而宁怀远就在闲云阁外远远地站着，身着明黄色的关服，格外得显眼。堂堂七尺之躯，如今却显得那样微小又懦弱。不敢进去，但也不想离开。踟蹰不前，就和当年他在那个小花园只敢远远看着的样子一样。
　　等淮安差不多收拾完从闲云阁出来后，宁怀远忽然局促不安地走上前，迎上他。然而看着他那张脸，却忽然像失了语一般，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暗自嗔笑自己的愚蠢。
　　“怀远，马车已经备好。我要走了。你在这皇宫，多多保重！”淮安平静地说着。
　　宁怀远嘴角抽动，内心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就要从喉咙涌出，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但还是勉强挤出笑脸，“可以让他们等一会儿吗？我有样礼物要送给你。这是很久之前答应过你的。”
　　宁怀远说得那样真诚，萧淮安内心有一丝丝触动，此时云溪却轻轻扯了扯萧淮安的衣袖，仿佛是在提醒他不要被宁怀远迷惑。
　　宁怀远似乎也注意到了，忙解释说，“我没有骗你，你们可以就在这里等着，给我一炷香的时间就好，一炷香之后，我会让宫廷马车护送你们离开。”宁怀远说得那样卑微，让人不忍拒绝。
　　淮安听罢，思忖片刻，开口说，“好，我随你去。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宁怀远听罢喜不自胜，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你随我来。”
　　好久都没看到过他那般开心，终于不再是阴郁的皱着的一张脸，如今他的喜眉笑眼的样子，自己看到了也欢喜。
　　他带着自己，生怕错过什么似的，带着他一路快步走，边走边笑，满目都是悦动的欢喜。两人穿过暖香阁，穿过醉云轩，穿过无数条长长的街道，旁边站着向皇上行礼的妃嫔，也有无数的宫女奴才窃窃私语，宁怀远都没有去管这些，只管带着他一直向前，两个人就像回到了少年，那样恣意洒脱，任性妄为。奔跑的这一路，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好多之前的片段，都是很美好的片段。淮安对这个人有爱，有恨，有同情，有厌恶，但就这样对他爱着恨着闹着，谁知，二十一年过去了……

　　等跑到城墙上时，两个人已经气喘吁吁，宁怀远看向眼前的萧淮安，眼泛泪光地说，
　　“淮安，这是你临行前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当年你来这皇宫，我以一场烟花相赠，那时我曾承诺过，要带你看这万家灯火，星河灿烂。这九年，我从未忘记过。此间与君一别，恐再见无期，遂赠君一场灯火璀璨，祝君永受嘉福，长乐未央。”
　　淮安眉心微动，轻轻叫了一声“怀远”，随后，就走向那城墙，靠近城墙的一瞬间，无数的烟火被点燃释放，黑夜刹那间如同白昼。千束百束烟花恣意开放在夜空，如同黑夜中绽放的一束束盛开的花，须臾之间，火龙飞天，虹彩狂舞，姹紫嫣红浸染着黑色夜空，五彩斑斓点缀着整座淮城。城墙下，万家灯火辉煌，人群中不断因为这绝美烟花爆发出的惊呼，黄发垂髫不论男女皆惊声叫绝，往来商贩也停止了售卖驻足欣赏，久久不息的烟花美景，再配合着淮城的万家灯火，好一幅盛世百景图。果然是极好的礼物。萧淮安和宁怀远此时就于淮城城墙上并肩而立，共同欣赏这烟花璀璨。
　　萧淮安看向宁怀远时，发现此时他的眼中依旧是二十二岁那年久久不息的光芒。宁怀远此时也看向他，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都哈哈大笑了出来。笑声久久不绝，回荡在淮城璀璨明亮的夜空中。罢了罢了，过去种种，释怀了。

　　当淮安上马车的时候，回望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寄居在此地九年之久，时至今日，依然被它的雄伟所震撼着。它是那样沉默，无声，寂静地看着一幕幕的人间喜剧上演，也是如此无声地迎来送往，恭迎一个个的当权者。没有人是真正征服了它的主人，或者说，无论是谁，在征服它的那一刻，都将成为它的奴隶。他最后看了一眼城墙上那个此刻掌控一切的人，便上了马车。
　　马车上，云溪小心翼翼地牵起萧淮安的手，轻轻靠在他身上，开心地笑着。
　　“离开皇宫，就那么开心吗？”
　　“不是离开皇宫开心，是和淮安哥哥在一起开心。”云溪的脸上泛起少女的潮红。扬起脸，满脸天真又略带羞涩地看向淮安，
　　“淮安哥哥说会娶我，照顾我一生一世，可是真的？”
　　萧淮安捏捏她的脸，“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即使别人不同意，我也会娶你。”接着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淮安笑着笑着，眼睛瞟过云溪僵直的无法动弹的双腿，忽然间就不笑了，鼻头一酸，两眼红红，泫然欲泣。云溪见状急忙环住萧淮安的脖子，轻轻告诉他说，“淮安哥哥，不要想一些难过的事，你知道吗，云溪现在真的好幸福。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萧淮安拼命忍住眼泪点点头。

　　马车离城墙越来越远，淮安知道那人一直在城楼上看着，目送他走。但直到城墙完全消失不见，他一次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