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幡然醒悟后》五更天未晓

7、第 7 章

　　这声音无异于平地惊雷，将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几秒种后，才有人出声。

　　“谁？你说谁？”

　　“什、什么？掉海里？报警啊，这得报警吧？”

　　“怎么会掉海里？你说清楚啊。”

　　那人没回答任何问题，只是拽住叶民又扭头朝外跑。

　　这人叫陈广国，是谢星泽的跟拍，也是叶民的老乡。虽然这辈子顾初跟陈广国还没说过话，但上辈子俩人关系不错，顾初总是陈哥陈哥的叫着。

　　在陈广国喊出那句“谢星泽掉海里了”时，顾初先是愣住，等回过神来，他早就已经跟着俩人跑出去挺远。

　　夜色中的海滩，不像白日里那么绚丽，朦朦胧胧的月光之下，海水仿佛也变成了浓厚墨汁，只有时不时翻滚着的小朵浪花映出星星点点白色反光，但也只是翻滚了一小会儿，星星点点的反光又随着迅速褪去的海浪而消失。

　　一路将叶民拖到礁石边缘，陈广国终于停住脚：“前面，就前面那个礁石。”

　　“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同意开直播，我正在这支摄像机，他、他突然就掉、不是，跳？我也说不清掉还是跳，反正就下去了！”陈广国急切地解释，“资料里写的他不会游泳，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会游泳，咱也不会啊。”叶民也慌了，“而且现在还是退潮。”

　　联想到昨天顾初关于退潮的解说，叶民慌得更厉害了：“这要真有选手被卷海里去，节目都得叫停。”

　　“这都不只是节目叫停的问题了，那人是我跟拍对象啊，他要就这么出事了，我、我...”我了两三次，陈广国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等看见黑漆漆礁石上的顾初，连“我”字陈广国也说不利索了，“你、你！”

　　顺着陈广国惊恐的目光看过去，叶民也惊恐了：“顾初！你想干什么？！”

　　隔着太远，顾初并没扯开嗓子回答。他对着俩人挥挥手，指指别墅，又朝海面比划两下。

　　没来得及确认俩人是否get了自己意思，顾初转身跃进海里。

　　谢星泽不会游泳，这事顾初比所有人都清楚。

　　上辈子，顾初是亲眼看见谢星泽旱鸭子般在泳池扑腾的。

　　说扑腾也不合适，准确的说，应该叫旱鸭子般英雄救美。

　　那是某个晚会上，当时四下无人，女主踩着高跟鞋滑落泳池，虽然不会游泳，谢星泽依旧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把女主托出水面后，谢星泽自己也呛了水，还是偷偷跟过去的顾初发现情况不对，才把人救起来。

　　只是，当时怕被追究跟踪的事，顾初没敢表露救人者身份，更没敢守在谢星泽身边。

　　救完人他便躲进灌木丛，眼睁睁看着女主清醒过来，仿佛公主代替小美人鱼那般，温柔唤醒谢星泽，并将所有功劳和柔情都占为己有。

　　当时，顾初是嫉妒的。

　　可现在想想，那本来就是男女主的定情时刻，功劳和柔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至于自己这个工具人，可以发挥救人作用就已经万幸——就像现在这样。

　　冰冷的海水浸润全身，顾初一边抗拒着向深海吸附退去的暗涌，一边四下环顾。

　　只有幽暗的海水。

　　圆滚滚的月亮挂在天上，给幽黑的海面镀上粼粼波光，顾初借着这光亮又朝深处游了段距离，依旧没看见谢星泽身影。

　　岸边人声逐渐嘈杂起来，叶民果然get了他的意思，回去搬了救兵。

　　搜寻的间隙，顾初回头看了一眼。

　　按攒动的人头情况来看，节目组应该是倾巢出动了。除了聚集的人群，岸边甚至还架起两盏探照灯。

　　有了灯光配合，顾初再次探索起海面。

　　按照上辈子顾初对谢星泽的了解，那个人很冷静，冷静到就算以旱鸭子身份掉进海里，他依旧会保持镇定，并且试图借助水面浮力自保。

　　所以跳下来后，顾初主要是在海面搜寻。

　　然而，一无所获。

　　如果说不是掉下来的呢？回想陈广国那些话，顾初轻轻皱起眉心——陈广国说，谢星泽也可能是跳下来的。

　　不会游泳的人，却选择在夜晚跳海？

　　到底什么情况下，不会游泳的人却选择了在夜晚跳海？是不想活了吗？联想昨晚对方那种完成某种仪式，正准备走向华丽落幕的落寞感，顾初心一点点往下沉。

　　要是真不想活了，那镇定和冷静有什么用？不想活的人不会选择自保，只会放任自己沉沦...

　　顾初埋头潜进海里。

　　有月光和探照灯的双重加持，水里并不算昏暗，顾初环顾一周，依旧没有看见谢星泽身影。不只是身影，他甚至没看见任何衣服or配饰。

　　要么，谢星泽连同其存在痕迹一同被卷入深海；要么，就是谢星泽还醒着，还能顾得上拽紧衣服。

　　要真是卷入了深海...想到昨晚还咿咿呀呀唱着昆曲的人，此刻有可能已经长眠于海底，顾初心脏轻轻抽了一下，片刻后，又是另一下。

　　类似的情况，重生后顾初还没经历过。

　　他下意识想摸索口袋，又记起在餐厅时跑的太急，药并不在身上。

　　没带着药，就只能硬挨了。

　　轻轻按住胸口，顾初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重复了两三次，心脏抽痛的感觉终于有所好转，顾初不敢再想谢星泽葬身海底的可能，只能转而思考第二种。

　　如果谢星泽还活着，他此刻能在哪儿？

　　海面就这么大，谢星泽他又不是鱼能用腮呼吸，换句话说，他只要活着，就肯定得浮在海面上。

　　带着这个信念，顾初再次四下眺望，这次，还真被他在稍远处看见个亮晶晶的闪光。

　　比月光更亮，比探照灯更夺目，那种一闪而逝却能折射出五彩光晕的璀璨感，是宝石所特有的。

　　揉揉眼睛又看几秒钟，顾初这才确信，那个斑驳又微小的光点，真是谢星泽的耳钉。

　　说不清是松了一口，还是陡然间提起全部气力，顾初朝着亮光飞速游过去。

　　看见他的动作，岸边上的人意识到什么，也跟着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两盏探照灯齐齐扭动，照亮了顾初面前水域。

　　在探照灯灯光外围光影里，宝石光泽闪了闪，突然朝着远处退去。

　　顾初赶紧加快泳速，最近几天连着都是大潮，这会儿依旧还是退潮状态，要是谢星泽真被圈进深海，那就麻烦了。

　　可能是退潮趋势逐渐减退，也可能是顾初的速度太快，快到追上了这种朝着海洋深处的翻卷，几分钟后，顾初明显感觉到宝石光泽近了起来。又拼命地游动了一会儿，顾初终于抵达光点面前。

　　与此同时，探照灯也追着他照了过来。

　　明亮到刺眼的灯光下，谢星泽脸庞依旧棱廓分明，薄薄的淡色双唇拉直，眉头微蹙，桃花眼却透着意外和...

　　和什么？

　　顾初没心思细分，接近谢星泽的同时，他伸手，牢牢拽住谢星泽手臂。

　　一个“你”字还没等出口，谢星泽挣开了他的钳制。

　　愣了愣，顾初再试。

　　又被谢星泽挣开了。

　　看着被甩开的手，顾初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不是手滑、也不是错觉，自己是真真切切被男主挣脱开了。

　　不过既能挣脱开，又没沉下去，这旱鸭子男主的状态，仿佛比自己预估的要好？

　　打量了谢星泽一小会儿，顾初确定了，谢星泽确实是比自己预估的要好，甚至不只是比自己预估的好，看谢星泽这个动作和姿势，顾初都在怀疑他根本不是旱鸭子。

　　“你会游泳？”顾初脱口而出。

　　“谁说我不会的？”谢星泽语调里丝毫没有被救的愉悦与激动。

　　顾初再次愣住。

　　说不清是震惊于这件事本身，还是震惊于上辈子的记忆被颠覆，顾初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喃喃着开口：“那你怎么...”

　　你怎么救女主时呛了水？顾初想问。

　　但那件事这辈子还没发生，就算再想问，顾初也没法儿说出口。

　　可能是看顾初沉默太久，谢星泽眼里的意外被不耐烦所取代。

　　“你来干什么？”带着这种不耐烦，谢星泽皱眉问。

　　顾初没说话。

　　“想来救我？”谢星泽冷冷勾了下嘴角。

　　顾初还是没说话，刚刚他游得太急太快，这会儿松弛下来，才意识到手臂抖得厉害。

　　谢星泽再次开口：“但可惜就算你救了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看上你。”

　　谢星泽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比海水还要寒凉。无视掉颤抖的手臂，顾初只觉得心脏轻轻抽了一下。

　　“所以，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你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厌恶和恶心。”扔下这句话，谢星泽转头朝岸边游去。

　　看着谢星泽远去的背影，顾初突然感觉到了冷，湿透的身体渐渐发颤，继而他意识到自己手臂抖得更厉害，心脏也不受控制般狠狠抽痛起来。

　　这种感觉和上辈子去世时很像。

　　总不能重生才三天，自己就又要去见阎王吧？用仅剩的力气按住胸口，顾初抬头，留恋般望着星空。

　　海水浸没脖颈、攀附脸庞、又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口鼻翻涌，直到星星点点的亮光最终被暗色浪涌所淹没，顾初突然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