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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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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 International 总部·顶层会议室。
端庄优雅的妇人站在玻璃幕墙前,打量着匍匐在脚下的整个首尔市。
夏日的午后炎热又干燥,烈日当空,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轰”。
随着隐隐约约的叫嚷声,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Esther理事,我们把人带过来了。”
强壮的黑衣男人们,把反绑着双手双脚的妇人推到了椅子上。
李Esther并未回头,仍旧盯着脚下的街景,只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华丽精致的玻璃门开了又合。
偌大的会议室内,就剩下了李Esther和椅子上的那个妇人。
室内重归寂静。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女人含混不清的叫声。
过了好一会儿,李Esther才收回了目光。
她转过身,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浓郁香气,就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李Esther冷淡的打量着椅子上奋力挣扎的妇人。
火红热辣的裙子,根本遮不住她裸露在外的大片麦色肌肤。
……上了年纪,却穿得不甚正经。
一头波浪般的棕黄头发披散在肩膀两侧,显得脸上浓重的脂粉越发假白,几乎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
这个妇人生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此刻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其中闪烁的,不难看出全是怨毒的光芒。
若不是嘴上贴着黑色的宽大胶带,怕是现在就要张口骂街了。
李Esther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妇人丰腴饱满的身段。
等到看够了,她就上前两步,“呲啦”一声撕开了这个妇人嘴上的桎梏。
这个浓妆的妇人,显然没料到李Esther突如其来的动作。
她痛呼一声,下意识想要捂住刺痛的嘴巴,却因双手被缚而不能成事。
她还没缓过劲儿来,面前这位明丽优雅的理事就轻轻笑了。
“久闻大名了,姜社长。”
姜智英错愕不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做什么?
“……你说什么?”
其实也不怪姜智英难以置信。
江南是首尔江南区最大的夜总会,出入其中的客人都非富即贵。
平日里和姜智英打交道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士。
政界要员和财阀世族的客人们,为了自己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情,在面上一般都待她客客气气的。
她年轻时又跟过大人物,加上崔成勋隐在幕后的帮助,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早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即便女儿出了事,她也没有真正的把它放在心上。
又不是没有人可以帮忙,为什么要担忧那么多?
什么娱乐公司,什么律师事务所?
那两个站在金字塔上层的世家,根本就拿她没有办法。
骤然被人像捆头牲畜一样粗暴的绑进这里,对于姜智英来说,不吝于奇耻大辱。
她缓过了嘴上的疼痛,就立刻尖利的叫骂了起来。
来夜总会捉奸的财阀夫人们数不胜数,她每天都要对上几个。
她们出身高贵,却连自己的丈夫都管教不好。
披头散发的如同怨妇一般,在深夜里出现在华丽奢靡的夜总会中,上演着一些难看的家庭伦理戏码。
这种失态的样子都被她看见过,又有什么可以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
姜智英下意识的,把眼前这个干练利落的妇人和那些鬓发散乱的夫人们归为了同一类。
恶毒难听的咒骂涌入耳中,让李Esther微微蹙起了眉毛,似乎是对于这种情况感到头痛无比。
姜智英见状,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
这种样子都敢绑她……这才刚刚骂到哪里。
果然,这些世家大族的夫人们也不过如此。
被狗屁的规矩和教养束缚着,连痛快回嘴都不能。
还是她活得自在。
她正欲张口再骂,带着茶香的水流就从头顶处浇了下来。
姜智英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不可思议的瞪着这个端庄的妇人,然后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她扭着身子,想躲开接下来的事情。
但双手双脚都被绑的结结实实,即便用尽全力,也根本挪动不了太远。
带着稍烫温度的茶水,还在连绵不断的流淌下来。
她风情十足的大波浪卷发,被水浇的一塌糊涂,湿淋淋的黏在身上。
浓厚的妆容也被冲得晕开了,在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看起来滑稽极了。
不过须臾之间,一个风韵犹存的妈妈桑,就变成了街上四处乱窜的疯妇。
“闭嘴。”李Esther笑意宛然,动作却丝毫未停。
她单手拎着桌上雕工精致的英式茶壶,缓缓晃动手腕,姿态闲适迷人,仿佛是真的在斟茶一般。
姜智英惊恐万分的抬起脸看着这幅景象,不由自主的就闭上了尖叫的嘴巴。
一壶茶水倒尽,也把这位妈妈桑的气焰浇得一点都不剩了。
李Esther把茶壶放回了原处,按下了秘书室的传唤铃。
会议室的门很快就被人推开。
为首的男人将一摞文件夹放在了会议室的桌子上。
其余几人动作利落的将新的茶壶替换好,还放上了几碟精致的甜品。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众人鞠躬离开。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无声,全程都没有多看满身狼狈的妇人一眼。
会议室里的冷气打得很足,吹到人身上有种彻骨的冰冷感。
浑身湿透的姜智英,不可自抑的发起颤来。
她呆呆的看着这个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的短发女人,心里已经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硬茬。
李Esther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坐下,拿起一枚曲奇放进嘴里尝了尝。
她眉眼带笑,抬手朝浑身发抖的姜智英,扬了扬手里奶香四溢的饼干。
“茶水还满意吗,姜社长?”
……………………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射进来,却没有给人带来丝毫的暖意。
李Esther说完这句之后,就坐在桌前翻动着那摞文件不再开口。
姜智英吃到了苦头,自然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蜷缩在椅子里,衣服都湿淋淋的黏在肌肤上,被空调的冷风吹得极为难受。
她在心里痛骂着手下的办事不力。
都是吃白饭的蠢货。
过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能发现她失去了联系。
在夜场里混了这么久,自然不止靠的是背后有人。
没过多久,姜智英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好汉不吃眼前亏,伸手不打笑脸人。
“夫人,刚刚是我失礼了。我是粗人,没见过世面,您别和我计较。不知道您今天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这番话和前面的叫骂判若两人。
姜智英本就不是什么硬气的人,只是多年来活在数不清的金银里,一时有些认不清自己了。
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主位上的妇人开口说话。
空旷寂静的会议室里,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声和纸页翻动的声音。
李Esther没有搭理她,继续翻阅着手里的纸张。
这在姜智英的意料之中。
这种上流社会的夫人小姐们,骨子里都是高高在上的。
自己面对的又是这种难以对付的棘手人物,只服软一句是远远不够的。
能先放她走,比什么都重要。
她扭了扭身子面对着主位,语气讨好又开了口。
“夫人,您……”
李Esther抬起了眼睛,淡漠的打断了她。
“这里是哪?”
姜智英讪讪的赔着笑脸。
她当然知道。
绑她过来的人,公文包上都绣着“RS International”的字样。
不仅如此,楼下还竖着一块雕刻着花体英文字母的石碑呢……
这种情况之下,恭维总是挑不出错处的。
“这里不是咱们RS国际的总部嘛!还有谁不知道,咱们大韩民国时装界排名第一的商业巨头吗?”
主位上的妇人捏着手里的纸张,嘴角已经翘起了半边。
这令姜智英心下稍安。
人的本性都是相似的。
这个不好招惹的妇人,也是爱听恭敬话的。
“那我是谁?”
李Esther敲了敲桌子,又开口询问道。
姜智英收回了自己的思绪,连忙张嘴回答。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刚刚还不清楚,现在我还能不认得您嘛?成勋那孩子,不是您的女婿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
她还没说完,就被纷飞的文件砸了个劈头盖脸。
雪白的纸张边缘锋利,在姜智英不再年轻的脸上划出了细小的伤口。
这位身姿妖娆的妈妈桑,生生憋住了涌到嘴边的怒骂声,却在看到落在身上的一页纸后愣在了当场。
……那是她二十多年前,和男人们来往纠缠的记录。
排序工整的文字,被她身上的茶水浸得晕染了一点,却仍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人物,一字不落。
有些连她自己都忘记的东西,此刻却明明白白的呈现在纸页之上。
“知道我是谁,还敢在我面前放肆?”李Esther秀美的脸上漾起了一个笑:“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来和我攀亲戚?”
说完,李Esther抱着双臂,往后仰倒在了宽大的办公椅里。
姜智英却顾不上听她在说些什么,急切的去看地上散落一地的文件。
她慢慢僵在了椅子上,
……那些薄薄的纸页上,写满了她放纵淫靡的过去。
“这些更好看。”
李Esther手腕一扬。
一摞照片顺着力气,在狭长的会议桌上散成了一条直线,延展到了姜智英面前。
不堪入目的照片,明明白白的记录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巨大的恐慌感蔓延在姜智英心头。
她颤抖着嘴唇,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这样被这个气质高雅的妇人扒了个干干净净。
“姜社长年轻的时候实在风流,和李俊硕会长交往的同时,还有时间和其他男人夜夜笙歌。”
李Esther慢条斯理的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她端起了杯子,吹了吹漂浮在表面的茶叶。
“……姜社长来往的男人里,居然还有李俊硕会长的得力手下,真的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这饱含深意的话语虽然音调轻快,却掷地有声。
刀子悬在头顶,姜智英反而不慌了。
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露出哪怕一丁点的怯意。
“人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亲近的人都没有计较,我不太明白夫人您是什么意思。”
这个浸淫在夜场多年的妈妈桑,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李Esther喝了一口茶,笑容讥诮。
“看来姜社长,是需要我再帮你回忆回忆……你在蔚山医院的生产记录了。”端庄的妇人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刚好赶在李俊硕会长入狱后……你倒是聪明,给野种找了个好父亲。”
说完,李Esther就掩住了嘴巴。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光滑细腻。
是保养得当,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不辨年岁。
雪白的手指下,如玫瑰花瓣一般的唇瓣弯了起来。
“居然说了这种话,我可真是粗鲁。”
她笑眯眯的,似乎是真的觉得失礼。
“这种污秽事情,原本与我无关。你要是夹着尾巴做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就罢了。”
李Esther站起身来,抱起双臂俯视着这个瞒天过海了二十多年的妇人。
“只不过你和你那来路不明的女儿……居然敢仗着这种虚假的身份,来让我的女儿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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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智英咬了咬牙,努力按下心头的惶恐不安。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就算把李俊硕和那个男人从墓地里挖出来,也是没有用的。
……烧成灰烬的东西,是无法证明任何事情的。
“你有证据吗?”
只要自己不承认,哪怕极为确切的怀疑也只是空话。
她抬起脸来,近乎凶狠的和李Esther对视。
优雅明丽的妇人几乎要笑出声了。
她正欲抽出报告单子摔在这个妈妈桑的脸上,会议室的门就又被人推开了。
“证据在这。”
娇美的洋娃娃踏进会议室内,把一沓报告扔在了桌子上。
李Esther抬起了半边眉毛,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来妈妈和我是心有灵犀啊。”刘Rachel绕到主位,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还是妈妈比较厉害,先我一步把人抓到了这里。”
然后,她一屁股坐进了主位里。
“有点累,我就先坐在这里了。”
漂亮的猫猫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却在不经意间露出了撒娇的姿态。
李Esther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笑着别过脸去。
……真是板着面孔,都掩盖不住的小孩子脾气。
姜智英看着面前的亲子鉴定报告书,不可置信的抬起了脸。
“这是你从哪里伪造的报告书?”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亲缘鉴定需要用到的东西早就无处可寻了。
她都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找出了破绽?
疑问压倒了害怕,姜智英不肯相信这份报告是真的。
她慌乱的意思太明显了,说出的话也拙劣无比。
李Esther似乎是觉得好笑,转身去沙发处坐下了。
刘Rachel慢悠悠的敲了敲桌子。
“你知道财阀世家为什么看不上暴发户吗?”
这话和姜智英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但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狼狈妇人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娇贵的女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因为皇帝是用金锄头锄地的。”
眼界决定境界。
没有良好的底蕴,思想就只能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世上没有从遮掩得干干净净的东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过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懂。
刘Rachel看着姜智英扭曲的神色,没忍住撇了撇嘴。
看来是听不懂……
眼见着姜智英又有崩溃尖叫的趋势,沙发上的李Esther开了口,解答了她的迷惑。
“李俊硕会长入狱的时候,根据当年大韩民国的法律规定,在蔚山市监狱留下了血液采集样本,以及带着毛囊头发的DNA检验结果。”
李Esther顿了顿,补了一句。
“这只是最有说服力的方法。你二十四年前曾经在蔚山市的医院里做过一次亲子鉴定。只不过是年代久远,我找出来也没什么信服力。”
姜智英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
原本以为是她百密一疏,但听李Esther的意思……
查出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是易如反掌的。
仅存的侥幸心理,也被打碎了个干干净净。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几乎和散落一地的纸张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了。
刘Rachel见状嗤笑一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她原本只是想查查有关于李俊硕会长的东西,却无意间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
都怪尹俊秘书长太能干了。
顺带着这根线往下挖,拔出萝卜带出泥,就查到了姜智英的糜烂过往。
不符合逻辑的事情接踵而来。
这个妈妈桑,和李俊硕以及李俊硕的手下,来往的时间线重叠性太高。
按照怀孕生产的日期往前推,根本就不可能清楚的认定,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李俊硕因涉嫌杀害韩东洙入狱没几天,姜艺率就出生了。
一次莫名其妙的亲子鉴定后,那个手下就和姜智英住在了一起,像是真正的夫妻一般。
他们一起用着大哥血脉的名头养大了姜艺率,并在蔚山广为宣扬她的来历。
李俊硕出狱之后,就多了一个便宜女儿。
名义上替他养了很多年女儿的手下,在一场火拼中丧命了。
那时七星帮内乱不断,二把手不愿还权于他。
还有崔成勋这么一个,对他来说很矛盾的存在。
他根本顾不上去探寻被叫了整整十七年,他的血脉背后的真相。
刘Rachel想到了那个眉眼刻薄的女人耀武扬威的姿态。
如此跋扈自负,应当是发自心底的认定自己的身份。
并不像是知道真相的样子。
“姜艺率被亲生母亲和亲生父亲联手骗了这么久,一直做着七星帮前任会长千金的春秋大梦……某种意义上也有点可怜。”
可怜归可怜,这并不能抵消姜艺率恶毒的本质。
她有很多次走上正途的机会,但每一次都选择了相悖的道路。
不过,说起可怜……
还是某只犬科狼类生物最可怜。
事情对于他们这种身份来说并不难查。
只要财力物力足够,有心之人随便深挖下去,就可以得到这个结果。
崔成勋接受了长辈临终前留下的嘱托,根本就没想过去探寻这些东西。
被李俊硕亲口认定的事情,定向思维下根本不会反推。
刚接任会长位置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主动去碰崔成勋的逆鳞,主动提起他杀父凶手的事。
时光飞逝,过了这么多年。
七星帮已经在他的带领下今非昔比,人员变动也很大。
知道端倪的人散了个干净,姜智英也有意驱散这些人的存在,早就没人会再说什么了。
于是,崔成勋就被当成猴子……被耍了这么多年。
真是冤大头啊。
……说起来也是因果轮回。
如果姜艺率母女安分做人,这件事会淹没于时光的流逝里,最后化作尘埃永远湮灭。
可她们不知足。
自食恶果,莫过于此。
李Esther叫人把面如死灰的姜智英拖了出去。
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我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妈妈更是直接把姜智英绑了过来。崔会长……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刘Rachel垂下了自己漂亮的小猫眼睛。
她咬住了下唇。
“……他知道就知道。”
李Esther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倔强倨傲的女儿。
“他不是一直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吗?问题已经解决了,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Rachel急匆匆的打断了。
“不要。”
娇美的洋娃娃一脸嫌弃。
即便他是受害者,但她也受到了委屈。
不管怎么样,她的难过与失落都不是假的。
……都是拜崔成勋所赐。
虽然他没做错什么。
……太烦人了,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
反正就是不想搭理他。
想到这里,漂亮的猫猫就冷冷的开了口。
“我为什么要和这种蠢货和好……妈妈就不怕以后拉低了您外孙的智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