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喜欢星星》荔薰

40、喜欢

　　黑板上写着马克·吐温一本书里的一段话。
　　为什么你坐在那儿，看上去就像一个没写地址的信封？
　　教授要求他们根据这段话来进行画作，上课已经半个小时，而顾柚却丝毫没有开始动笔。
　　出神地像座雕塑。
　　宋颖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像放在卷笔刀里的铅笔，转到她有些晕眩，又看到过去的画面，像颠倒的水彩画，双手找着正确的方向。
　　教授盖上他的茶杯，背着手，闲庭信步地朝顾柚走去，他看着一片白纸皱眉，浑厚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这是在放空呢，思考呢，还是在走神呢？”
　　顾柚抬头瞥了眼教授，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就是被教授突然出现打断思绪给吓到了，她淡淡开口道：“马上开始画。”
　　教授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讲台，边拿起茶杯边说道：“画好的，先拿上来给我检查。”
　　一位男同学画好后，自告奋勇地先拿了上去，教授戴上眼镜，看着躺在画纸中间的信封，毫无技术含量到他都懒得点评：“你这是在省事呢？能不能有点想象力，这一段文字，你就只给我想出个信封？”
　　“别呀教授。”男生替自己解释道，“这不是越简单越复杂嘛，要是不联想到这段话，这个信封不挺有故事感吗？”
　　“少给我胡诌，重新画。”教授站起身，目光严肃地扫视在底下幸灾乐祸的学生脸上，“一个个还好意思笑别人，看看你们自己都画了些什么，主题给到你们，这么简单都给我画不好，没画完的，下节课交上来，下节课要没交的，你们懂得哈。”
　　一片沉默的哀叹声，叫苦连连到似被捏皱而扔在地上的白纸，蔓延在整间教室。
　　教授拿起课本和茶杯站起身，朝颜页看过去：“下星期一，你们的学姐江初言，也是我过去的学生，要来学校开一场讲座，当天没事的，都给我去听，颜页统计一下人数。”
　　“操！我要去。”林梧激动起来，“柚子，到时我俩一起去呗，这个学姐的画我看过，挺厉害的，看老头子那言语里的自豪感，他的学生。”
　　顾柚没应，因为她根本没在听林梧在说什么，整个人的状态，就跟她平时穿衣风格很像，浅蓝色长款衬衣，白色吊带牛仔长裤，随性而漫不经心，给人一种淡然又不在意，佛系又没有丝毫胜负欲的感觉。
　　林梧又说了一遍：“我把我俩的名字都报给班长了哈。”
　　“好。”顾柚收拾好画具，捡起扔在地上的帆布包，“我先走了。”
　　林梧摆手：“好。”
　　陈煦散漫地靠在画室外的石梯下，顾柚看到他，唇角像不小心扬上的线条，在漂亮的脸颊上，突出得格外明显，显示的艳丽瞬间，她真的很漂亮，如果她稍微爱笑一点，那便是蛋糕上的那颗唯一的樱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上课？”顾柚仰头冲陈煦浅笑，眼睛里有着藏在心底的愉悦心情散发出来，像裹在糖块里的话梅。
　　陈煦没回答顾柚，而是冲她扬了扬他手上的书，漫不经心道：“你要替我去还书。”
　　顾柚脱口而出：“你们学校难道就没有这几本书吗？”
　　问出口后，顾柚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迟钝，或许陈煦就是故意的，老是拿她的书卡借书，就只是为了来找她。
　　相对于顾柚突然发现陈煦心思的害羞，陈煦就相当的随性而漫不经意了，仿佛让人羞赧不好意思的人不是他：“就这几本没有。”
　　“才不相信。”顾柚小声嘀咕道。
　　陈煦扯唇，没戳穿他自己的用意。
　　还过书后，陈煦又借了两本，顾柚默默地上去给他填资料，有些开心，像提前知道了中奖结果的卡纸，紧拽在手心，怕溜走得紧张激动。
　　陈煦带顾柚去吃饭，顾柚又不是很想吃，陈煦便耐心地让她多吃点，顾柚无奈，勉强地多吃了几口。
　　吃完饭回校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李焾野，他身边的女生又换了人。
　　李焾野痞里痞气地打趣道陈煦：“又搁这找虐呢，一起去酒吧玩啊，那些女生可都等着你哈。”
　　“没空。”陈煦淡漠地拒绝，拉过顾柚朝李焾野摆手道，“先走了。”
　　顾柚撇嘴，心情像扔在酒精里的青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酸到表情成了一张被扭来扭去的糖纸。
　　顾柚有些心烦意乱，却又没有立场说什么，最后，她只好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陈煦，漂亮的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笑，声音很轻，似风的声音：“我们去酒吧喝酒吧，你不是说，我想喝酒的时候，就找你嘛。”
　　“你想喝？”陈煦依旧波澜不惊，语气随意而又漫不经心，没有丝毫的疑惑亦或是想要阻止。
　　顾柚点头，“要去吗？”
　　陈煦轻扯唇角，双手插兜懒散道：“走吧。”
　　陈煦没有带顾柚去人多的酒吧，而是选了一家有乐队演唱的音乐酒吧，偏安静文艺的气氛。
　　顾柚拿起酒瓶，放在唇边微扬着下巴，一颦一笑，懒洋洋到仿佛开在阳光下的蒲公英，在暗淡的灯光下，多了丝妩媚，她看着舞台上的女歌手，女歌手的声音很好听，旋律很悲伤，让人有些想哭。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周泽延的名字，顾柚慵懒地瞥了眼，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陈煦也瞥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他没说什么，神情一如往常，懒懒散散又毫不在意，手肘单撑在桌面上，继续漫不经心地喝着酒。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在有音乐声的酒吧里，其实不怎么明显，但对敏锐的顾柚来说，显得格外突兀，像清晨响起的闹铃声，让人感到心烦。
　　挂断不久后，手机铃声又再次响起，陈煦看向顾柚，用眼神示意她，要不接接看。
　　顾柚拿起电话，清冷而又淡漠地接了起来：“什么事？”
　　周泽延在宿舍的阳台边，他听出了顾柚语气里的不耐，但还是温和说道：“宋姨给我打电话了，我都知道了。”
　　“所以呢？”顾柚淡笑起来，笑意像啤酒上的气泡，消散得迅速而又苦涩，“你是想安慰我呢？还是想要同情我呢？”
　　周泽延有些疲倦地抬手捏了捏眉心，感到无力又沮丧：“你觉得呢？”
　　沉默在彼此间蔓延，最终还是周泽延先妥协道：“不管他们怎么样，我只是想你好。”
　　顾柚依旧不说话，漫不经心地盯着舞台屏幕上的歌词，有泪水氤氲在眼睛里，但她任由自己放空，不受情绪控制而让眼泪落下来。
　　周泽延听到了音乐声，担心道：“你在外面？一个人？”
　　“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顾柚淡漠地挂断电话，而后干了一整瓶酒，当她准备再拿起第二瓶酒时，陈煦按住了她的手。
　　顾柚抬头茫然地看向陈煦，陈煦朝她轻挑唇角，语气低沉而又温柔：“差不多了，留着下次喝。”
　　顾柚没闹，收回手，目光再次放到女歌手的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对他态度那么差吗？”顾柚没看向陈煦，还是盯着舞台，她像在询问他，又像是在告诉他，“我只是想对我自己好点。”
　　陈煦没说什么，而是朝服务员招手，给顾柚要了杯苹果蜂蜜水。
　　她知道自己没醉，但就是忍不住落下眼泪，像直视着灯光，而忍不住闭眼一样，她就是感到难过，尽管她在乎的不多，可她就是难过，就是突然想说些什么，想抓住些什么，想留住些什么。
　　“可能他们会觉得我很过分，甚至太冷酷太残忍。”顾柚浅笑，冷然的像块透明琥珀，“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而已，他们以为对我的好，都是束缚，比我更冷酷更残忍。”
　　音乐声渐渐消失，乐队离场，喧嚣消散，只留下一阵荒凉。
　　顾柚握着透明玻璃杯小声地开始哭泣：“我妈也要结婚了，真可笑，她居然还通知我，她未来的老公孩子人生，哪一样都比我重要，他们根本不需要我，根本不在乎我，不然当初，他们也不会不上去追我了。”
　　陈煦抽出纸，轻柔地给顾柚揩着眼泪，她的脆弱，让他感到心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切入，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烟瘾有点上来，但他还是忍着没抽。
　　顾柚太过悲伤，以至于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在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电影片段，一个女生，她有两个哥哥，他们一家四口，他们家是开超市的，然后有一天晚上，好像是她妈妈发现了他爸爸出轨了小三，然后他们开始大吵大闹，甚至动手，小卖部外围观的人很多，女生很难过，她跑了出去，他爸爸追了上去，后面跟着一个小女生，她哭得很伤心，他爸爸站在她的面前，好像一直在安慰着她，小女生看着他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我就好像是小女生的视角，但我是羡慕女生的，至少，她爸爸是爱她的。”
　　陈煦背着顾柚，他的黑色外套搭在她的背上，她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喷洒在陈煦的脖颈处，微凉到像快要落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