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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传销电话—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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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先生一起床就遇到了麻烦事。
他能看见的亮度又降低了,现在看一些很复杂的字几乎要把灯开到强光才能分辨。
黑色的字分布在碳灰色的纸张上,稍离远一点看到的就是一整张浆糊。
为了让自己看的更清楚,穆文哲亲自操刀把刘海剪短了。
并且老老实实地戴上了矫视眼镜,隐形的,因为框架的看上去不那么聪明。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穆文哲果断地去了理发店。
理发的结果就是收到了很多称赞夸奖,从穆淑女士到公司同事,再到从来没在意过他外貌的主编,都在表示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穆文哲等了一天也没有收到展珍恒的电话,拦了辆车决定去亲自去看看这个残障人士。
刚上车,电话铃声就响了。
穆文哲从外套兜里掏出来看一眼又放回去。
电话那头的人很是执着,一通又一通,连环炮似的没完没了。
坐在前头的司机看不下去了,后视镜里的顾客一身冷气,无动于衷。
“小伙子怎么不接电话啊?和女朋友闹脾气了?”司机熟练的找话题。
穆文哲挂掉一通刚响的电话,抬起凉薄的眼皮,露出深不见底的瞳孔,“不是女朋友,不认识的号码,都是骚扰电话,搞传销的。”
“拉黑啊!这还放着干啥!”司机同仇敌忾,“现在科技发达了,骚扰电话也多了,要保护好自己的号码,不要随便泄露。听我老婆说有的骗子专门在网上贩卖手机号,你那么多骚扰电话,说不定就是被卖了!”
穆文哲点头表示同意,“我觉得也是,应该把他拉黑了。”
“光拉黑不顶用,从上车你的手机就在响,号码指不定被卖给了多少家。”司机好像被戳中了痛点,一路上都在吐槽卖号码的王八蛋。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手机,在穆文哲快要下车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不是同一个号码,但穆文哲清楚这是他讨厌的电话,又挂断了。
司机挑眉看着他,一脸得意洋洋,“我就说吧,赶紧换个号码,保护好自己的信息。”
“会的,谢谢师傅,回去我就换。”穆文哲附和着下了车。
刚要抬脚往医院里走,腰间又振动起来。
医院外头人也很多,穆文哲费一番功夫才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通了锲而不舍的电话。
“是穆文哲先生吗?”属于中年男人独特的深沉嗓音从手机里跑出来。
穆文哲松开紧咬的牙关,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是。”
“是这样啊,小穆。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现在改变想法了吗?”男人问的小心翼翼。
穆文哲:“…没有。”
男人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轻叹道:“那好吧,最近怎么样了?有好转吗?”
“……没有。”
男人声音略显老态,劝诱道:“未来都是不可控的,再不治疗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的,真的不接受治疗吗?”
“治疗可以。”穆文哲眼神幽暗,眼底附上一层凝重,又很快消散,淡淡道,“但我不接受研究。”
男人被噎了一下,被当场戳穿目的,声音有些尴尬,“不是研究,你只要说说色盲开始的时候你经历过什么,绝对不会窥探你的隐私。。”
没有听见回应,男人自以为穆文哲开始松动,“你要是不想来北京治疗,我们可以去你那里,怎么样?”
“你们?”穆文哲绕到一个湖畔,觉得心比秋天湖底的水还要冰冷。
男人紧张的战术咳嗽,“就我和一个其他教授。”
穆文哲言语间多了一丝寒冷:“心理教授吧。”
电话里的男人是北京滨水医学科研院的眼科教授邓万里,当年给穆文哲治疗过眼睛,也是第一个和唯一一个觉得他色盲是由心理引起的。
“文哲,你该面对这个问题了,你能等,但你的眼睛可等不起,再不治疗,以后会越来越难的。”
“邓教授。”穆文哲整理了一下情绪,坦然道,“我很感谢您以前对我的关照,但我现在很好,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真的不想被……研究……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走完我的一生。”
邓万里沉默许久,长长叹口气。“你应该知道你是第一个这样的病人,这种特例对我们医学研究……”
“……对不起。”邓万里想用手术针缝了这张笨嘴。
穆文哲:“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知道…如果我接受……治疗,可能会为医学做出一点微薄的贡献,但是……对不起,我很自私。”
“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不接受是你的权利。”邓万里着急道
“那你忙去吧,改变主意了记得给我打电话,以前的号码我还在用,发信息也行。”
穆文哲挂掉电话,在附近买了点营养品,往住院部走去。
病房里空无一人。
穆文哲走到门口拦下一个端着一盘消毒用具的护士。
“护士小姐,麻烦问一下,这间病房的病人呢?”
护士小姐顺着穆文哲指的方向望一眼,“展珍恒啊,楼下花园晒太阳呢。”
穆文哲按照护士指的路线来到花园。
秋天的花园里并没有多少花,多的只是灰扑扑的叶子在簌簌的随风飘落。
环视一周,穆文哲勉强在一颗桂花树下找到坐在轮椅上的展珍恒。
“展先生?”
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把展珍恒吓一跳,一个手抖养了十万多米长的贪吃蛇撞到了一条新生小蛇的身上。
“卧槽!”展珍恒烦躁的抬头,看到了穆文哲。
穆文哲突然有些愧疚,局促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没事。”展珍恒关了手机。
穆文哲有些紧张:“那个,我是来看望您的。”
“坐下说。”展珍恒指了个板凳。
穆文哲坐下,“您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啊。”
“还行吧。”展珍恒打量着他,“怎么?你很紧张吗?怕我讹你的钱?”
穆文哲:“?”
“你小拇指一直在扣你的扣子。”展珍恒解释道。
穆文哲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正在挠大衣外兜的小拇指,迅速收起来,尴尬的笑笑,躲开对方的视线,“不是,老毛病了,一直没改掉。”
展珍恒收回视线,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人着实有些多,想想道:“能推我转转吗?护士都太忙了,把我丢在都一个多小时了。”
“哦好。”穆文哲如释重负,起身去推轮椅。
顺着展珍恒指的方向,他们到了一片桂花林。
其实就是大路边有几排桂花树。
平日一颗桂花树开花就芬香扑鼻,现下大片盛开的桂花聚集到一起,香气四溢。
穆文哲打了个喷嚏。
“你花粉过敏?”展珍恒问。
穆文哲转头抹去眼角喷嚏带出来的眼泪,“不是,太香了可能有点不适应,等会就好了。”
“哦。”展珍恒,“你庐阳本地的吗?”
“不是,大学在这上,毕业后就在这工作了。”
展珍恒:“在哪工作?”
“文恩文字。”
文恩文字编辑公司,全国一流的上市编辑公司,能进去的都要经过层层筛选,面试都要好几次。
“文化人啊!”展珍恒笑道,“听说这公司还挺厉害的,能进去的都不是一般人物。”
穆文哲:“展先生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职员。”
展珍恒突然自己转着轮椅掉头,坐在穆文哲对面,眼神好似把人看穿,“你为什么那么不自信?”
“没有啊。”穆文哲迅速否定,随机一笑,“谦虚是民族美德嘛。”
“那穆先生得是道德模范。”
穆文哲张口想要否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展先生做什么工作的?”穆文哲难得对一个人好奇。
“国家职业,光荣伟大。”展珍恒双手交叉枕在脑袋后面,张口就来。
军人?医生?不太像。
教师?应该……是吧。穆文哲心想。
桂花落到肩膀上,展珍恒扶着轮椅费力地想要站起来。
穆文哲忙上去扶。
展珍恒反手抓住身边人的手腕,借力站起来,肩膀上的橙黄顺势落到另一个衣领上。
待站好后,抬手帮穆文哲拿掉衣领上的桂花,无意间擦过穆文哲的脖子。白皙的皮肤粉红了一片。
“落你身上了。”展珍恒摊开手伸到穆文哲面前。
穆文哲往后站远一步,有些不自在地回答:“哦,谢谢。”
“不客气。”展珍恒仰头伸手想要去摘头顶的桂花,但是树太高够了几次都够不到,感觉到尴尬,脸瞬间垮了下来。
穆文哲也抬头看了看,并没有打算帮忙,因为他没展珍恒高,知道自己更没戏。
“我们再走走吧,前面应该会有矮一点的树。”
展珍恒想要赶紧摆脱尴尬,一屁股坐回轮椅上,催促着穆文哲赶紧推。
“桂花树不是很矮的吗,这什么杂牌的桂花,吃了多少化肥这么高?”展珍恒自顾嘟囔着圆场。
穆文哲看见展珍恒尴尬不自然的表情,不禁笑起来。
展珍恒好像对此事异常敏感,察觉到不对劲就迅速转头,正巧逮到穆文哲嘲笑自己,“你笑什么?”
被发现的笑容在脸上暂停住,穆文哲尴尬道,“您真的很年轻。”
“?”展珍恒茫然一秒,一脸不可置信,“你在说我幼稚?”
“我并没有这样说。”
男人的攀比心总是来的莫名其妙。
展珍恒不耐烦道:“你多大了?”
他不确定穆文哲是不是比自己小,大学毕业工作了算起来也该二十三四,但他看起来真的就像十七八的小年轻。
赌一把。
穆文哲:“二十三。”
“你上学挺早啊,这么年轻就毕业了…我大你一岁!”展珍恒自豪道。
穆文哲不和他争论,突然认真道:“展先生和我想象中的真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展珍恒回头满眼疑惑。
穆文哲想了一下,“比我想象中的好相处吧。”
好相处,不代表要相处。穆文哲不想和任何人推心置腹交朋友,不出意外,他和展珍恒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展珍恒,“那看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还真是不好,我一直很好相处。”
“嗯。你要多少?”
展珍恒茫然:“什么?”
“桂花。”穆文哲指着面前一颗桂花树,不算特别高,他能够到。
展珍恒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支就行了,病房里新换了消毒水,味道有点重。”
“折个偏橙色的,靓丽。”
穆文哲的手瞬间顿在空中,仅仅僵住了一会儿,就随便折了一支。
“我觉得它旁边那个更橙一点。”展珍恒接过桂花仔细端详。
穆文哲推他回去,满嘴瞎扯,“这种比较香。”
“是吗?”半信半疑的展珍恒把花放到鼻下轻嗅,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夸了一把,“还是穆先生知识丰富。”
把展珍恒安顿好,穆文哲也要回去了。
“其实你不用经常来,有事忙你的,我这不严重。”展珍恒躺在病床上,盯着自己右脚的石膏,尝试着徒劳的转动。
“好,那我就先走了。”穆文哲把桂花放在床头,也不和他客气。
出门差点撞到一个医生。
“不好意思。”穆文哲连忙道歉。
“没事。”那医生胸前挂着牌子,是个实习主治医师,叫李胜利。
看上去很年轻,在病房里和展珍恒打趣,两人应该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