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他想置身事外》风卷残豆

1、桃家村

　　六月八，初夏，正午，本该阳光正好。

　　杜十披着一件廉价塑料雨衣立在大树下避雨，脚下放着一款帆布包，已经湿透，里面只有一套换洗衣物。

　　他将透明雨帽向前扯了一下，雨水不断顺着帽沿滴落，从发丝划过鼻梁直奔下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皱起眉头抬眼望天，心情苦闷。
　　他，迷路了。
　　准确来说，他是被迫迷路。这雨来的突然，手机也不知何时信号空格，现在充其量算个大号手表。

　　杜十甩去刘海雨水，保持视线清晰。这雨下的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他不远处石阶梯上的水冲刷而下，汇集到一处，形成小瀑布流下山。

　　他庆幸只下雨不打雷，不然他就要在被劈死和浇死间选一个。

　　记的过年时，楼下算命老头说他今年犯冲，最好一整年穿着红衣红裤，且忌远行。杜十听要求也不高，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老老实实照做。直到某天，他失业了，他决定靠旅游改换心情。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他当初就该穿着红衣裤在家安静刷剧，平淡得度过他的本命年。

　　隔着雨衣快速瞄眼时间。因为怕手机进水，他的动作幅度不大。

　　昏沉的天色让他的时间流逝感变慢，距离上次他看时间不过才隔十分钟。

　　杜十不由得抿紧唇，他清晰意识到再过一小时，如果这雨还不停，那他就准备在山上过夜吧！听那黑心导游说，这座山的山顶很适合看夜景，就是不知道半山腰风景如何。

　　环顾四周，他正准备自主开发半山腰的打卡景点，远处的雨幕中有几个身影晃动。杜十先是一愣，顿时欣喜。

　　看样子，老天还是爱他的，不忍他雨中孤独。

　　他举起双臂摇晃，又怕对方注意不到，弯腰掏出包里的红色T恤衫，拼命挥舞。

　　那些人影没有丝毫的停顿，他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看到，但确实朝这边而来。待走近些，杜十勉强看到那是五个人，五个男人，由为首的一个人领着队，不紧不慢，一步步走来。

　　等走到离杜十几米远的距离时，队伍停了。为首的男人抬起头，左右嘴角上抬，露出一个微笑，朝他道：“下午好。”

　　男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冲锋衣，背着双肩包，面色很白，不知是不是因为淋过雨，略显病态，不高不塌的鼻梁上有刀疤痕，破坏了五官的柔和，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带着笑意。这人很年轻，看着比杜十还小上几岁，他身后的其余四人皆低着头，把脸埋在衣帽下，看不见面容。

　　杜十注意到他们的装束统一，看起来是个队伍。

　　略微观察后，杜十才回应一句：“下午好。”

　　小年轻向后摆了下手，那后方的人们便分散开来，各自找了棵大树避雨。他是最后一个避雨的，挑了棵临近杜十的树，姿态懒散地站着。

　　气氛沉默下来，杜十目光扫了一圈，较远树下的那些人依旧低着头，只有小年轻抬起头，视线落在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似是在想问题，又似是发呆。

　　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杜十看到那双桃花眼侧了过来，笑意不变，问他：“你是来旅游的？”

　　“嗯。”杜十点头，“你们也是？”

　　“我们……”

　　小年轻停顿了很长时间，就在杜十以为他不想回答时，意味深长来了句：“算是吧。”

　　这种情况，杜十不是没有遇过，要不就是对方有难言之隐，要不就是敷衍。反正他好奇心向来不高，聊天也不过是躲雨无聊，打发时间。

　　他随即换了个话题：“有吃的吗，我在这山上迷路，困了半天，不知道你们食物够不够，可以分我点吗？”

　　这说的是真话，杜十真的饿了。他是跟团旅游，没带地图，领路的导游黑了心肠，强买强卖不成，就把他弄山里扔了。

　　他长这么大，旅游负面新闻或多或少看过一些，什么绝境之下，逼人花钱买命也不是没有。可问题是，这是个古村，能联网，通巴士，导游还能这般，简直嚣张至极。

　　小年轻放下双肩包，在里面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大袋压缩饼干，还有张地图，递了过来。

　　杜十看着那袋饼干，有些诧异，只接过地图：“不必给这么多，给那袋小的就好。”

　　他看到小年轻包里还有一袋吃了一半，封好口放在背包的顶部，对方却特意拿了更里面那袋。

　　小年轻没说话，抬了下手，示意拿去。

　　杜十就当是慷慨，赶忙道了声“谢谢”，收下那袋饼干，拆开吃了一块。

　　饼干味道很淡，吃一块就管饱。杜十想了想，又拿了一块，想把剩下的还回去，一侧头就看到小年轻双指夹着个火机，手一挥，抛了过来。

　　“把包装袋封一下，免得受潮。”重新背上双肩包，小年轻理了理冲锋衣，“东西不用还，送你。”

　　杜十接住火机的手一顿，想问些什么，小年轻却开始招呼其他人，准备启程。

　　他的疑问有很多，但都没问出口，只是盯着五人渐渐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陷入思绪。

　　大雨一点点抹去这支队伍离开的脚印，很快他们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无迹可寻。

　　杜十将饼干封好口塞到雨衣下，用胳膊夹着，研究起地图。

　　猛然间，余光瞟到旁边的树下多了一物。那物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半，另一半遮在树后。

　　小年轻掉的？

　　杜十能确定小年轻队伍来之前没有这东西，毕竟他无聊时，眼睛就没停止过观察四周。

　　几步跨到旁边树下，他蹲下将其拾起。

　　那东西触手冰凉，摸来滑腻，似皮质感，皮面隐隐有暗色纹路，绘成图，卷脚处有小片绿色，不知是本身自有，还是被其他东西染的。整个皮卷用一根金色丝线从中间系住，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本着尊重个人隐私原则，杜十没有打开看看，只是不知该如何保存这东西，包是不可能了，能挤出三斤水，衣服口袋没有大兜，兜不住这玩意。

　　他这边左右瞅瞅，正发愁呢，那边雨停了，停的相当之突然。

　　这老天爷是影帝吗？前一秒哭的稀里哗啦，下一秒导演说卡就卡？！杜十一边腹诽，一边掏出地图。

　　他搞不懂这山里的鬼天气，但总算可以下山了。拿起地图，确认下自己所处位置，三秒安排好下山路线。根据地图所标，他下山途中会看见一颗枯树，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地图上这么写着。

　　要说这小年轻也真是贴心，杜十一打开地图，醒目的红线映入眼帘，一路从山顶画到山脚，大概红线从左到右三分之一的位置有条短岔，分出去，画了个红圈打叉，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着：

　　枯树，勿近！

　　照着地图，六点前，杜十回到了古村——桃家村。

　　他一回来，就看到那黑心导游正在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那些和他同批的旅客聚精会神地听着。

　　“啊！杜十！”一声惊呼打破现状。

　　喊他的是个圆脸姑娘。目光齐刷刷投来，杜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朝众人笑笑，那黑心导游立马走上前来拦住他的肩膀，操着一口方言：“我说啥子滴嘛，山神会保佑他滴。”说完，高举双手，做祈祷状，“感谢伟大滴山神！”

　　“感谢伟大滴山神！”众人也跟着高呼，甚至连口音都保持一致。

　　“……”杜十无语，觉得自己误入传销现场，他不过迷路一天，已经成了局外人。

　　黑心导游乘着气氛高涨，做起了买卖，他走到一个人面前，手里的红绳就少一根，最后来到了杜十面前。

　　杜十已经见过这家伙的手段，他怕自己再不买，明早醒来就不是在山里，而是在土里，于是也拿了一根。那就是普通的红绳在中间编了朵桃花，市面上十块都嫌贵，这里要三百。

　　“能扫码吗？”

　　“莫有问题，都阔以！”

　　拿出手机，杜十看手机顶端，不出所料信号满格，顺利连上网，付完款，一放下手机，他就看到导游面上挂着笑，一双小眼睛精亮对他道：“山神保佑！”

　　山神？这山神正经吗？杜十想那山里要是个正经主，早在“抛尸现场”的时候就把导游收了去，还能放任这般蹦哒？

　　入夜。

　　山风带来了湿气，让夜色寒凉。

　　杜十洗了个热水澡，头发湿漉漉地回到房间。这个桃家村占地并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村民皆姓桃。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桃姓人，隐约记得是个很少见的姓氏，起源春秋。

　　找了条干毛巾擦头发，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杜十将门只开一条缝，见圆脸的姑娘站在门外，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外面套一件白色短款小西装，手里端着果盘，上面都是些时令水果，他才把门敞开。

　　“你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面色泛红，上牙咬下嘴唇：“那个，方便我进去坐坐吗？”

　　杜十疑惑，他思索片刻，表情认真道：“不太方便，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圆脸姑娘一愣，脸色更红了几分，忙解释自己不是那意思，她吸了口气，说：“能让我进去和你说些事吗？关于……”话说道一半，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才吐出后面那几个字，“一些怪事。”

　　怪事？杜十想起句俗话：好奇心害死猫。

　　他果断在脑内组织语言，正想着如何委婉得拒绝，那圆脸姑娘直接弯下腰从他胳膊下扭了进去，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招呼他快关门。

　　红漆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杜十听到有人呼出一口气，他转头看向屋内的圆脸姑娘，见对方的神色顿时放松了不少。

　　肢体语言告诉杜十，她在防备门外的空间。

　　有什么他尚且不知的原因，让这个女生哪怕冒险与陌生男人独处，也要去做现下的事。

　　“我叫宋薇。”圆脸女生介绍着自己，“来的唐突了，但我目前只能求助你。”

　　杜十坐到床边示意对方坐下说，宋薇抚平长裙后摆压在腿后，轻轻坐在床沿，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有些荒唐，但请务必要相信我！”她的语气很重，目光有期许，似乎在等一个回应。

　　杜十点点头，宋薇才开口继续：“今天早上吃饭时，坐我对面的男生找我搭讪，他说他姓桃，可他昨天明明和我说他叫金灿。”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或者对方用的假名，结果他忘了。”杜十分析道，他没听出奇怪的地方，这最多就是个海王死于记性差的故事。

　　可宋薇的表情突然变了，一口否定：“不！不对！”她的脑袋开始左右摇晃，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不止他一个，是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姓桃，除了我，”宋薇盯着杜十，声音带了些颤抖，“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