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十岁那年夏天的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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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终于毕业了，怀揣一张大学本科文凭的林芸芝高兴地走在锦城古街上。七月的古街，飘着毛毛细雨，头顶上分明还悬着一轮大大的太阳。这天气，有些怪。东山飘雨西山晴，看似无情却有情。
她是来玩的。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来这里玩。这座小城看起来不很现代，不很现代的小城里，隐藏着一座古城，古城就更不现代了。可是，她需要的就是一份很不现代的感觉，一种古朴幽深的感觉，一种离世索居的感觉。
这里还不错。
虽然这里不错，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择来这里。就因为，火车上听人反复地说起这里，所以，中途就下了火车，跟那个不断说起这里的人下了火车。那个人是个老头。说是老头，其实也不太老，只是相对而言，有些老，像父辈。
老头像是搞建筑设计、工程规划、图案绘写之类的，一路上都在打电话，跟别人沟通古城改造计划。有时候，语气平和；有时候，态度恶劣；有时候，面露微笑；有时候，神情严肃。他应该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也挺有主见，还有些固执，一旦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不想改变，力争坚持。对方好像是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不是吃素的，应该也是才华横溢、有些主见、也有些固执的。但对方似乎比老头多了些礼貌，不像老头那样言辞激烈，态度多变。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来看，对方始终是彬彬有礼、进退有据的。这样的对峙，最终吃亏的是老头。不过，从老头的说话中可以听出，他的设计的确不咋的。既然不咋的，那样的坚持，那样的固执便丝毫没有意义。
听起来，那座古城还不错，那就去看看吧。再说了，他要被改造了。那么，问题来了。改造过后的古城还是古城吗?
林芸芝也是学建筑设计的，虽然专业学得不是太好，可好歹也是个内行人。
她倒要去看看那个濒临改造的古城，想看看它原初的模样。
七月榴花飘红的季节，去古城里徜徉一番，也饶有情致。
有人说，在现代文明发展过快的时代里，有些未来得及开发的地区，或许还存留着一些宝贝。那些民情风俗、古物古迹、城墙老巷、飞檐翘角，都是人类最值得珍视的遗产，是无法复制的宝贝。她就觉得这座古城里里外外都是宝贝。比老头说的要宝贝许多。
然而，现在，它将面临改造，所谓的改造，无非就是将旧换新、拿有补无、以全缝缺，用现代人的思维依样画葫芦地、想当然地把古人创造的东西变成像古代的东西。如果在改造之前再加个“扩”字，那么，他还面临着一种再造，在原来没有的地方，再造出一座仿古建筑来。仿古终究不是古，变味了。可是，谁又能保证眼前的古城不是经过前人改造的呢？谁又能保证现在仿造的古城，在后人看来不是一座古城呢？所谓的古，不过是一种相对的时间概念而已。
这样想着，林芸芝似乎通透了许多。如果这古城改造得好，说不定，能营造出一种更古老的气息呢。人们怕不是想看一座古城，而是想领略古城的那种气息吧。人们爱怀旧，爱幻想，古旧的气息，总能满足人们的偏爱与喜好。
不过，这座古城是该改造一下了。她从中闻到了腐朽与落拓的气息。这与人们访古、探古、爱古、恋古的偏好，还是有些悖离了。人们再怎么尚古，怕也不喜欢这腐朽的感觉吧？
这古城改造也许并不是政府部门的一时脑热，而是原著居民的心意所向吧。
既然如此，那就改吧。她突然对火车上的老头肃然起敬。因为，所有创造者都有被骂、被批、被千夫所指的风险。除非，他们的创造超越了人们的想象和预期。
这座古城究竟寄寓着人们怎样的想象和预期呢？
林芸芝脑袋飞转，思绪飘扬，不知不觉加入到古城改造设计的队伍中去。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古城。高高的牌坊上写着“崇实门”三个字。那三个字倒写得遒劲有力，起笔圆融，中间苍浑，笔锋俊逸。好字！她默然称道。
这个写字的人长什么样呢？是老者，还是年轻俊杰？古人也有年轻的时候，而不是一想起就是几百几千岁的。她迟早也会成为古人。她想着。
她还是在幻想那个写字的人长什么样。仰面，注目，对着“崇实门”三个字发呆。好像那字里藏着那个写字的人，而那个写字的人，在躲着她，不让她见。就是不让她见。
忽而她笑了。怪自己想多了。那三个字分明是现代人题写的。写了名字，还有日期。
刘天雷。这个名字，的确有点雷。不太古典，不太雅致。
不过，那写字功夫确实了得。不说登峰造极，也可说炉火纯青。她笑了笑。其实自己的字也不赖，至少在大学得过校一等奖的第一名。她又是一笑。有些小得意。
少女的笑，如那古城墙头狂放的石榴，美得火红，美得热烈，美得纯真。
每个男子的眼睛都是一架性能优良的摄相机，一见着美景，就会摄出高质量、高水准的作品。在高晓南眼中，古城灰砖、红花、青地板间，突然出现一位笑得纯真的白裙少女，那本身就是一幅绝美的画面，是偶然造就的艺术杰作。
他欣赏画面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聒噪声。是刘天雷。
你那么焦急地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让我来这古城转圈圈？刘天雷的声音有点大，像打雷。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还和我争，害我在火车上连觉都没睡好。窗外的景物也没看到。还有，打扰到对面小姑娘睡觉了。人家恨极了我。下车后，跟踪了我一路。好像是要找我麻烦。我好不容易拐了弯，把她甩掉了。要不是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拐卖妇女儿童。我是那样的人吗？堂堂一个设计师，一个专家，我是那样的人吗？
刘天雷说话间。那个白裙子少女，早不见了踪影。高晓南朝前快走了几步，四处张望，没见着。
他默默笑了一下。回味着刚才的偶见。刘天雷在不远处叫唤，你见鬼了吗？什么也没有，就跑过去，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一样。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古城闹鬼呀。
高晓南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视线清晰，不存在看花的可能性。那一闪而过的美丽，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铜江有游船驶过，发出响亮的鸣笛声。整个江面都清亮起来。时值黄昏，眼前的景象美得像一幅画。高晓南真的想把它画下来。一个设计师，想画一幅画还不简单？
当天夜里，他就把黄昏时分看到的景色全画了下来。画完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是那个白裙女孩。缺的就是她。于是，画了出来。算是画龙点睛。虽然面容不是很清晰，但，美丽清晰可辨。
高晓南与林芸芝在那年的夏天见面时，他二十八岁，她二十岁。他是古城改造项目的高级设计师，她是刚毕业的菜鸟。
准确点来说，是高晓南先见到了林芸芝。
如果高晓南说先见到谁就会先爱上谁，那么该爱上的人应该是林芸芝才是。如果林芸芝不走进古城的的古装店去换那套绿色的古装，那么，她是有可能被高晓南先入为主地爱上的。高晓南认定了那身白裙子，眼睛只盯着穿白裙子的看，早把从他眼前飘过的绿衣古装女子当成空气了。
他回去画画的那个傍晚，有好几次，那个绿色的影子都在距离他咫尺的地方飘荡。而他四处张望着，找寻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子。他身旁的刘天雷也把上午火车上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的面容给忘了。他压根就没仔细看过人家。他一直在跟高晓南通电话。两人对古城改造方案意见有分歧，说不到一块儿。作为地方建筑设计专家，且是资格有些老的专家，被一个外聘来的小伙子平分了秋色，心下很不爽。但是，又无法完全排斥他。古城改造不是一个小项目，凭一己之力，的确难以设计周全。设计得不好，还可能惹来千古骂名。多一个人也好，那就多一个替罪羊。功劳共享，罪责同担，这样很好。再说了，高晓南身后还有一个设计团队呢。他不是一个人在与他刘天雷竞争，而是一个团队。这样想来，刘天雷也觉得自己没输。一个顶多个呢。就算他们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想什么呢，都是为铜城做事，只要做好就行，谈什么争斗呢。
他叹了一口气。高晓南注意到了，问他为何叹息。他一时找不到原因，就说这么美的古城我们可不能把它改坏了。只能改好，不能改坏。高晓南微微一笑。心想，这不废话嘛。
那个绿色的影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愣是没看到。他一心都在想如何把这座古城改造得好一些。
也不是一心。他的脑海里还闪耀着那个逆光而立的白色影子。当然，心里也在想。
回去后，他画了一幅画。直到把那个白色的影子画进去，他才觉得满意。他想，古城一定要留一排墙，把它刷成白色，临江而立，那样，傍晚的的它映着夕阳的余晖，一定很美很美。雪白的墙，碧绿的水，绕之芳草长廊，那样，古城不仅凸显了它的古，而且还流淌着它的韵。古街幽幽，余韵悠长。人们从中走过，享受现代生活的同时，与古韵神交。啊，想想都觉得惬意。
他想，古城不仅古在砖瓦城墙，更应古在格调韵味。
不知不觉，他又想到了那道白色的影子。不早不迟，不迟不早，在那古城门口，在那斜阳之下，逢上了那抹白，看到了那抹笑。模糊却美到极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十岁那年夏天的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