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新来的更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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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无客，云晏撤下华丽的装饰和烛台，自己睡的。
今早枫采和枫赞来的晚些，他俩是跟在云晏身边，名为“伺候”，实际上既是监视又是学习的两个十岁的男童女童。云晏本要自己去洗浴，见他俩来了，便先洗了发，然后由他俩涂上养护的发油。
云晏刚坐在镜旁，枫采拿了一段新送来的软丝巾轻轻地抚着湿发，枫赞拿了日常惯用的发油，刚倒了些发油在手心慢慢揉搓，门就敲响了，云晏开口请人进来。
来人是问月楼主，是楼里所有人的主人。云晏离家后一直受他照拂长大，明明那时候问月大人也是个孩子，还没有继承楼主位。问月是楼主大人的号，少有人叫问月大人的号，更罕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大多数人都称他“楼主大人”。云晏听问月大人提过不喜楼主这个称呼，所以平日不叫楼主只叫“问月大人”。
问月大人不喜戴冠，又嫌散发不雅，只用一支木制簪子浅浅地绾了一部分头发，倒是格外清雅。虽然身着一看就价值不菲地大袖浅青衫，但也仅仅只是他的脸的陪衬。让人略有奇怪的是他颈间系着一段银白色绸缎，不到两指宽，灰而不黑，反而折一种波光粼粼的银白色，绸缎边缘微微垂下似乎也有一点绿。不过本朝一向穿着随意，这段绸更衬得他面如皎月，是很配他的。云晏早已看惯了这段绸缎，还是一如既往满意地觉得这个颜色很配问月大人。
问月大人大抵是书中记载的翩翩君子的具象化，他不拘于任何一种颜色，任何一种形制的衣裳，因为不管什么衣裳他都是那个样子，宛如天边的明月，让人心生向往却不敢亲近。光是天下第一楼海棠楼楼主的名头，天下之人就想与他交好，况且问月大人精通六艺，貌若青松又八面玲珑，来楼里的贵客大多都是想要结交与他。可是问月大人很少会客，楼中之事也很少管。
云晏的贵客最喜他谈吐甚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年纪尚小却温和有礼，相处如沐春风。云晏身上的这些全是问月大人培养出来的，大抵是因为这个，云晏的贵客全是由问月大人亲自筛选的。云晏最喜问月大人这身装扮，很是开心，有些调皮地开口：“问月大人今日有空？”
问月大人还是云晏印象中的那个样子，温和地回答：“今日茶楼又新送了更贴来，本来是该我看，今日这份还是由你拿主意吧。”说着，他让枫采枫赞退下，要亲自帮云晏养护头发。枫采枫赞不敢将手中物事递与楼主，捧着软丝巾和发油退下了。云晏听到新来的更帖，心里有点悲哀，倒是不怎么在意养护这件事。这种事以前问月大人做过很多次，虽然自己并无兄长，但问月大人正如自己的兄长。
更帖亦是“庚帖”，由贵客亲笔，来表达对楼里花魁的思慕之情，由茶馆筛选引荐于楼主相看的。一般这封帖是不会送入花魁手中，只有经楼主许可后，下次茶馆引荐时第二封更帖才可送入，所以第一封更帖通常是向楼主炫耀自己的财力。今日这帖不知写了什么，竟然由问月大人亲自送来。
云晏心里是不想看到更帖的，一封更帖送到他的手里，意味着又有新客来追求。老客总是走的很快，且他并未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老客。云晏刚及弱冠，见客不过半年，才得了“余熏公子”的号，世人只知海棠楼出了位新人，却很难与他相见。毕竟要想与任一花魁一亲芳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耐心和金钱，有钱有闲缺任一不可。
海棠楼所在之地上山府是本朝最著名的迷醉之地，外边的男女的美梦之乡。上山府面积巨大可比拟一城，四面环山，气候甚佳。上山府山势险峻，只有一个山间窄谷出入口，装饰华丽，山上山下层层把守，进山前还有一弯湖，必须先乘船进入，防止上山府中的众人私逃。上山府中最外围即为客栈集市茶馆等地，虽然入口外湖边豪华客栈酒楼络绎不绝，但住在上山府中才彰显足够诚意且具财力。
在上山府中，好男色好女色之男女皆有所去之处，为了防止府中男女私通，东城居男子，西城居女子，中间是一条观赏河，河的尽头便是海棠楼。海棠楼是其中最为显赫之处，天下之人无一不以成为海棠楼中某位公子小姐入幕之宾为荣。
上山府中规矩森严，一等称楼，富贵显赫非凡，楼里的人大多都是公子小姐级别，还有一些相公娘子及数量庞大的奴和侍卫。公子小姐皆可称花魁，有号，不会以真名见客。同样楼中之人也有自己的要求，公子小姐们有接男客女客之分，也有居上居下之分，轻易不会改变也不能勉强。
要想与楼中先是要住客，也就是在楼所在之处——上山府外围住下。每个楼都有自己联络的茶馆，贵客先是要在茶馆花上大价钱买上七斤七两的追求之人代表的茶叶、某种酒。哪种茶哪种酒代表哪位楼中人都是秘密的，当然有钱有权之人自是能打听到。七斤七两是固定的，大部分贵客会连买七天，也是要茶馆作鹊桥之意。还有的人会陪衬着买六天一斤一两楼里其他公子小姐的茶酒，打个陪衬求个彩头，也意味着再也不会追求这些人，以示自己对花魁的专一和用心。
买完茶酒即可送上第一封更帖，由贵客亲笔描述自己财力，保证自己能给花魁给楼主带来足够的利益，由楼主评估。待楼主许可后，贵客备好礼物，可以在上山府中购买，也可从外取得，礼物最多只能有三箱，大多数礼物不会落入花魁手中，还是送给其他楼中之人的。亲笔书写第二封更帖，向花魁传达思慕之情及透露自己实力，礼物和更帖由茶馆送入楼中，待花魁亲自评估，此步一般不会被拒绝。
第二封更帖后，花魁会在思量过后，由小奴和侍卫，可能还有一些没什么收入的哥儿姐儿的陪伴下来茶馆远远见上一面。贵客要请来演艺班子在茶馆宴请同行之人及茶馆传信之人，俗称“打茶会”。花魁考虑时间的长短同样显示贵客身份的高低，一般花魁会考虑一周左右，也就是说至少要半月才能见上花魁一面，在此期间贵客不可轻易离开，因为花魁可能会来偷偷相看，也不可找其他上山府中人作乐，是对花魁极大的不尊重。
“打茶会”花魁满意后，贵客可进入楼中，在楼中宴客，以显自己得花魁赏识。需要请大批楼中之人，花大把钱，花魁同行但不会与其交流，观其对待朋友、对待其他公子小姐态度，俗称“品花酒”。此步若被花魁拒绝，断然无再交往可能。
“品花酒”后下一次登楼，即可一亲芳泽。这下一次登楼不可过急也不能过缓，既要体现自己对花魁的求取之心之强烈，又不能表现自己仅仅是个好色之人，同时还要为下次登楼还要做一些准备。下次登楼，可以“住局”——即普通的过夜至天明，新客住局一般不会被花魁同意，会被侍卫请出楼中；可以“铺堂”——继续宴请宾客，规模较“品花酒”更大，以示对花魁的尊重和相好关系；可以“挂衣”，如同“铺堂”，但需要燃红烛，鸣鞭炮，打赏楼中上下，不亚于成婚的排场。虽然有三种，但很少有贵客以成婚之礼相待。
此番之后，贵客可以经常请帖住局，情意深厚者，花魁会赠一缕秀发与红锦编织的发带于贵客。一段时间内一般只会有一位贵客，由楼主把控。如若贵客与他人交好，花魁会取回定情之发带烧毁，同时写一封帖来断绝关系，不复往来。这一整流程，要花费天价，绝大多数客人只求一亲芳泽，难以继续维持之后请帖住局的费用。
当然如果所求非花魁，只要来上街上逛一逛便是了。这街上只有三家楼，除了楼外，二等称院，里面最多住着一些相公娘子，是绝大部分名人前来消遣的去所，送礼花钱即可成为客人。三等称寮，里面都是一些哥儿姐儿之类的，夜幕将黑之时，他们会出去“遛弯”招揽客人。
云晏坐在镜前，问月大人站在他身后，手心处倒了些放在旁处的发油，直接覆上他的头发。这种轻柔的触摸很安心也很舒适，云晏看向手中的更帖，更帖是茶馆里能买到最好的的一版，外包暗红色绸缎，周围一圈是暗色祥云纹样。比较少见的是这更帖还坠了一个竹子样的青玉坠子，应该是贵客自己别有用心准备的。但是这张帖上“余熏公子亲启”的名头的墨也不是什么好墨，像是在茶馆随笔，绸缎的边缘还有一些磨损，显然未妥shan安放。云晏心想：此人财力有余而诚意不足，问月大人不看便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来看，难不成是我认识之人？
云晏展开更帖，上面是不像是想象中夸赞自己的财力的文章，反而是一首短诗。书写之人极力控制自己的狂草，透露出一股轻视之意。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低颈蝉影动，回步玉蒙尘。幸愿同枕席，为吾横自陈。”
云晏年龄尚小，刚见客半年，只听说过但从未见过这样的调侃之语，刚想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虽说世人都讲想将花魁引为知己，实际也不过是这种想法。不过为何问月大人要给自己看？这样轻薄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果断拒绝。
云晏看了看镜子里的问月大人，他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专注地梳理着云晏的一头如锦缎般华丽迷人的头发。云晏在心里叹了口气，再低头看向更帖，才发现这更帖连名号落款都没，只是粗粗盖了个章，这章倒是很眼熟。云晏想起来了，这章的主人是问月大人仅有的几个知交好友之一，平时总是选些稀奇古怪的画请问月大人一同盖章，云晏也看到过几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新来的更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