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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五十一 花刺 ...

  •   六月未到荷花便早开,可长阳城并没有因此迎来平和的气息,反而很压抑。
      固国公家的案件毫无进展,苏夫人的尸身至今还曝尸在后院无人敢动,眼看着发臭腐烂,苏梓阳也没任何消息,搅得苏沆是天天顿足捶胸,日日到刑部敦促发火。
      鲁唯昌对此也是无奈,可苦无线索忙得焦头烂额,一切就像陷入了僵局,到最后也无计可施了。
      今日他又被皇帝申斥,垂头丧气的正准备出宫,却遇到来给张思戚请安的张姮。
      她最近的心也在焦灼不安,见鲁唯昌来忙宽慰:“苏家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事情既然蹊跷,那肯定不会轻易解决,大人查案之余也要保重自己。”
      鲁唯昌因她提供钱庄的线索一直心存感激,谢过劝慰本想退去,却听张姮又说:“很多事本宫不便插手,但即是为了朝廷就该人人出力,毕竟事情总这么耽搁着于外也是皇室的损失。实不相瞒,对于苏家之事本宫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耽搁鲁大人一会儿,您就当是听一句闲话。”
      鲁唯昌自是不敢反驳,只听张姮道:“事发日,大人和周大人亲临现场,本宫听闻苏公子有可能是被人掳走的是吗?他还反抗了?”
      鲁唯昌答道:“是,以现场看来多半是被掳走的。”
      张姮道:“唉,苏家横遭不幸也不知是不是与人结仇,固国公痛失爱儿虽然情有可原,可也该积极为刑部提供线索好早日将人救回,可他现在只一味地胡搅蛮缠,天天这么招摇不是进宫就是催促刑部,难道他不怕惹恼了绑走苏公子的人将他给......这若不是他亲儿,在本宫看还当是固国公故意叫人绑了自己的儿子,又故意演给外人看的。”
      虽然只是闲话,可鲁唯昌对此心照不宣,这对于刑部的人来说,不单是固国公,很多事也十分反常;先不说声响,如果苏梓阳真的是被绑架,那么不该只有他睡觉的里屋杂乱一片,就算被人击昏,可一个大活人要想越墙离开,外屋和院落也该有可疑的迹象,可那日粗略看来并没有。何况沾血的也只有寝衣,其他地方均是干净的。
      张姮话不点破又道:“不光是这个,本宫事后还听闻苏夫人痛失爱子后也忽然去世了,可不曾听说她有什么隐疾,也不像是受刺激暴毙,别不是什么宅内的矛盾,让她中了什么毒吧?”
      鲁唯昌一顿,没想到张姮身在宫内能查到这么多事,不过那毒衣实在诡异,他们又都急着寻找可能还活着的苏梓阳,至今谁也不敢妄动,惭愧道:“请殿下恕臣无能,事已至此臣也是束手无策。可苏夫人死的的确蹊跷,慢说是验尸,就是外人一碰触也会跟着毒发。臣为官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事,所以至今也是无从得知苏夫人身中的什么毒又究竟从何而来。”
      “一碰触就会让人毒发?”张姮推测,这种诡异的事还真前所未见,倒想一探究竟:“此事实在耸人听闻,冒昧问大人一句,当日是什么致使苏夫人毒发的?刑部难道没有在当时提取到线索吗?”
      “当时苏夫人只怀抱一件有嫌疑的血寝衣,事后五方衙门的仵作刚要收为证据,可也因冒然碰了它跟着毒发身亡,当时臣等为恐事态蔓延,只能先让证据移到五方衙门。殿下您这是......”
      “鲁大人不要误会,既然真相难觅,也只是想尽绵薄之力。本宫在宫外倒认识几个郎中,若无人敢碰触那有毒之物,或许本宫的人能查出一二。”张姮说的是宋钰,这个人虽然看似不羁又荒唐,可他的医术让田玉央都叹服,所以不如冒险试试。
      “既如此,那下官多谢殿下相助,不知那人在何处,下官自是登门请教。”鲁唯昌面露喜色,可张姮却拒绝了他:“不劳烦大人,您还得追查苏家公子以及那黑钱庄的事,本宫也只是好奇想将事情彻查清楚。毕竟各国使臣将至,若不尽早解决的话,外人知道可有失国体。”
      鲁唯昌于职责而言是不希望外人插手刑案的,可眼下身边并无人愿意接近证物,而张姮又多次提供线索,自是承情感激道:“既如此,那下官感激不尽。”
      张姮虚扶起他说道:“本宫帮你,也并非为了利益,只是单纯想探究案件的真相。这件事本宫也不会再对外人提及,所以鲁大人放心,若能查出什么也自会实言相告。”
      事情已定,张姮又从张思戚请示出宫,不过这一次只准了她离开一日,为了抓紧时间,张姮一出皇宫就去了雁回堂。
      可出乎意料的是,往常打死宋钰都不离开的药库竟没他的影儿,加上他人行事从不按章法,都怕他不吭一声就离开了。正欲去寻人时候,张姮被一处古怪又矛盾的东西吸引到。
      雁回堂的后院按她的话讲早已是满目疮痍,这都是宋钰的杰作。可偏偏窗台上摆着一盆被打理得很精神的鲜花,但外形上并非是常见的品种,有点像是水仙和牵牛花的结合体,花瓣嫩黄突兀且美丽,跟这院落格格不入。
      ——这绝不是随便长起来的,可宋钰那不着调的性子能是他培育的吗?
      张姮不由得靠近了几分,也才将花看得真切;菱形的花瓣中有个花苞未开,而怪异的是周边包裹生长着很多尖刺,似乎是在保护花苞,也威慑着妄图靠近的人。
      可花刺不在花茎上反而在花瓣上,这怪异的一幕让张姮像是受了蛊惑,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
      “不要动——!!!”院门口一声惊天暴喝,吓得张姮刚要靠近的手指不慎划破,回头就看见宋钰被七八个人压制着,嘴里还冲着这边大吼大叫。
      张姮忙叫人将宋钰放开,对方一恢复自由就冲过来将她推到一边,然后抱着花是反复查看。好像在他心里那花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而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宋钰一身草屑看着花苞染了一点血,惊得目瞪口呆,忽地又浑身颤抖,好像着魔了一般回身抓过张姮那受伤的手喊道:“你的血!快!在给它几滴你的血!”
      安歌一脚将他踹开,可宋钰不顾疼痛依旧大喊,最后竟带着祈求的语气:“快呀!不然来不及了!快!几滴就好!”
      张姮觉得事情不对,拦住所有人,在惊愕中又挤出几滴血全滴在花上。
      接下来奇迹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包裹住花苞的尖刺开始枯萎,柔嫩的花苞也逐渐打开。宋钰眼疾手快立即取下放进琉璃瓶塞紧,然后好像疯了一样对瓶子又亲又搂,就差在院里翻跟头了。
      众人被他闹得不明所以,忽然他冲到张姮面前抱住她欣喜若狂道:“我废了半辈子的心血竟被你一下解开了,好啊好啊,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你让我干啥就干啥,我全听你的。”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拽开,可面对所有人的愤慨宋钰居然还在大笑,然后在他的痴狂中了解到了事情始末。
      那盆花的来由,还得追溯到宋钰师祖那一代的恩怨。当年他的师祖也是痴迷各种医毒术的高人,号称鬼府不素客,自是驻国都争相拉拢的对象。可他人天生放荡无拘,又聪明绝顶谁也拿不住他,直到垂暮之年遇到一个姓厉的齐国人。当时那人并没说是有事相求也没说是请他入仕,而是跟他打赌,具体赌什么宋钰不知道,可就为了这个赌约他师祖致死都留在了齐国,包括他师父在内一直给那齐国人效命了三十多年。宋钰遇到他师父的时候人还不满十岁,是魏国战败后被屠城的残羹余孽,他师父偷偷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教养五年,感情十分深厚。
      虽然对于师祖的事宋钰不清楚,可也看得出他师父为了遵循师祖的遗命耗费了心血。眼看着就要轮到宋钰继续为那人卖命,他师父不忍,借着那一年齐国内乱的机会带他逃了出来,不想半路遇袭。师父为了保护他不幸身亡,临终之前交给他一颗花种,说这花是关乎那齐国人的一个秘密,当年之所以立下赌约让师祖卖命,也是因那齐国人的性命堪忧,需要师祖的医术维持。这么多年下来对那人也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这花的花蕊,是他维持性命的一样重要药引,让宋钰离开后毁了它,也在不要落入齐国人手里。
      宋钰虽然遵照了师父的遗愿,可出于好奇和狂妄的心性留下那颗种子,想要探究这毁了师祖和师父一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么多年四处游荡也是在寻找培育这花的方法和药材,然而这花蕊被奇异的尖刺保护不开,让他颇为头疼。有一次宋钰想强行掰开,可花蕊瞬间腐烂,便知不能强求,这几年也算是挖空了心思想让花蕊自然开放。
      万没想到今日张姮误打误撞将划破手指的血渗进花中,还有了开启的迹象,所以才一反常态。
      院内众人听他娓娓道来都是一脸不信,可张姮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宋钰这人虽说品行差劲,可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他主动开口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你说你什么都听我的,可当真?”
      “当然!一言九鼎!”宋钰爽快答应,张姮立即提出要求:“那你务必尽心救治阿松!”
      “可以。”
      “以后我叫人来问你一些怪事,你只要知道就不许隐瞒更不许推脱。”
      “没问题。”
      “随叫随到,不许再妄自行事。”
      “我解了这心头难题,当然不会再干别的。”
      “把这院子给我恢复如初了!”
      “可......”宋钰住了嘴,这事还真不是他不答应,只是现在才看清这院子已被糟蹋的像是遭了洗劫,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再买一处院子赔你吧。”
      张姮心里好笑,不过旗下有了这么一个医术高超的人,那很多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随即让阜平阜安带人将药库还能用的全搬到府邸去,以后宋钰就住在那儿,一是方便诊治阿松,二来出宫也不用再单独寻他。
      宋钰对此自然没意见,但是其他人却很反对,又是一通理论这才勉强同意,不过他们表示只准宋钰住门房,不准他进院里破坏,更为了安全起见要他将家私全部上缴这才应允。
      时间紧迫,张姮将搬家的事就交给阜平他们,自己带着宋钰赶到五方衙门,准备调查那带毒的血寝衣。
      周邰碍于张姮的身份不敢怠慢,而她也不隐瞒直言:“周大人,本宫此番前来,是为了固国公家的案子。听人说苏夫人身亡的诡异,所以寻来一个朋友,看能否帮得上忙。”
      周邰心中顿时有了抵触,毕竟张姮不是朝廷命官,而案件的细节向来不能对外透露,特别是他们这些权贵之人的明争暗斗,仵作就是先例。
      起初,张啓之虽然卖力协助水金寺贩卖考题的案子,可也让他一步步冤枉了旁人放过了真凶,这让只追求真相的他无法接受,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章图那件案子的嫌隙。仵作后来意外身亡,他一反常态没将此事告诉张啓之就是表明自己不想再被权势左右,更不愿将刑案上升到什么权力之争。他现在只想将案件查清,给人一个公道。于是对张姮的好意拒绝道:“殿下此举,恕臣不能从命。这件事本直属朝廷,您......贵为公主,有些事没必要知道。”
      张姮以为他和鲁唯昌是一样难处,又说道:“周大人请放心,本宫只是寻个帮手,这各中细节不该知道的,本宫不会多问的。”
      但周邰还是态度强硬:“恕臣冒昧,殿下寻来的人难道就不会告诉殿下各中缘由吗?是,下官现在是苦于没有线索,可也不希望一桩明显的案件上升到什么党争。只明白告知殿下,你们之间有何恩怨,或者想借机谋求私利,这些下官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但若您觉得这是个难得勾心斗角的机会,那还请您另去别处罢。”
      周邰明显下了逐客令,张姮虽不知他为何语带讽刺,可也明白他不畏强权低头,也就不再多为难,周邰见此躬身行礼:“多谢殿下理解,不过日后还请您不要再到五方衙门来。公府断案,不需要介入权贵的手段。”
      张姮对他的态度感到莫名,见事情没得转圜也就不在多留,起身告辞。
      哪知一直不说话的宋钰,反而走到周邰面前左闻又看,又抓过他的手臂诊脉。堂内众人不明所以,只听宋钰道:“脉息局促,心脉尤其。最近你晚上是不是烦躁不能眠,可白天却嗜睡精神恍惚,浑身几处有抽动感,口齿发痛。”
      周邰一惊忙道:“不错,却有这些症状,先生是......大夫?”
      宋钰没接他话茬,而是转头对张姮说:“他中毒了。”
      中毒?!众人大惊,张姮敢忙问:“他怎么中毒的?是什么毒?”
      宋钰掰开周邰的嘴和眼皮,举止颇有些高明道:“我确定他中毒了,还是剧毒。若没猜错,应该是泼墨美人的毒,这位大人,你说你这段日子都碰什么了?”
      周邰有些目瞪口呆,一旁的谷师爷慌了:“先生所言是真?!我家大人真的中毒了?”
      宋钰扬手按在任脉上的上脘穴一用力,周邰顿感疼痛,宋钰道:“这里痛,看来毒入肤质后以侵入胃部。泼墨美人的厉害就在于先损内脏,从而反噬到外,血脉会在最后破血从而爆裂,就像被墨汁泼染一般破开,因此得名。”
      众人不懂医理,周邰没想到连日来的精神不济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谷师爷忙劝他:“大人,性命攸关不能犹豫啊。这位先生也请您施手救我家大人的性命,实不相瞒,当日苏家案发,我家大人在场,确实是那苏夫人的死状与先生分析的不错,只是物证一直锁在箱子中并未妄动啊......”
      宋钰撇嘴道:“那泼墨美人的厉害,可不是锁上就能断的,但凡是碰触之物也会沾染毒性,它在这儿多日,不管你上手有否接触都会被感染渗进皮肤,现在我看你怕是也受了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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