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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恶狼 ...

  •   她本就心虚,此刻一颗心更是猛然提到嗓子眼,几乎是在那人望来的瞬间,便眼疾手快地扔了一件衣物出去,盖在令牌之上。

      然而等她看清扔出去的是何物,肠子都悔青了。

      一件烟水紫的抹腹!

      又好死不死地,正好被烛光照到,抹腹上用金线绣着交颈鸳鸯,光线下奕奕流辉,搭配暧昧的烟紫之色,像极了无声的勾.引——

      脚步声缓慢响起。

      男人俯身,白皙的指尖刚刚触上那抹烟紫,一只光.裸的手臂却先他一步,把那布料团成一团,捡了过去。

      而后飞快地缩回屏风。

      “请殿下避让。”

      她声线颤抖,竭力压下慌张。

      一声嗤笑传来,那人缓缓抬步而去,卿柔枝屏息听了片刻,外边,再无半点动静传来。

      看来他已经离开。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沉着眉眼,默默换上就寝时穿的坦领襦裙。

      裙身布满花叶纹饰,因殿中常年燃着地龙,温暖如春,衣袖和裙摆都设计得很是宽松,走动时飘飘欲仙。

      她头发极长,散着走出,像极了壁画上的仕女。

      世人都说一波三折,可今夜的波折,未免太多。

      临淄王,竟然还没离开。

      就在隔间的窗下坐着,修长洁净的手腕捧着一卷书,眉眼低垂,看得认真,也不知是哪个没眼力见的,竟给他在一旁备齐了点心和茶水。若非那身不是明黄,倒是与他君父,没有什么差别了。

      “殿下打算留到何时?”

      卿柔枝第一反应是警惕。

      难道他发现丢了令牌,才赖在这里不走,想要当场抓她个现形?不对,如果他发现了,刚才就应该揭发她。

      “母后想要儿臣留宿吗?”放下书卷,褚妄眸色惑人,轻笑着看来。

      却在触及她时,一顿。

      “……”

      卿柔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下却稍安,暂时可以确定,他没有发现令牌的事。

      忽略他愈发怪异的眸光,她纠正道:“不敢劳烦殿下,守夜这种粗活,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做吧。”

      “母后是在装傻吗?”

      他手撑着下巴,一双凤眼勾着,愈发显得蛊惑。

      她头皮猛地一阵发麻。

      “怎么,娘娘很热?”

      他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嗓音低沉。

      甚至抬着袖子,给她轻轻擦去额头渗出的细汗,擦着擦着,手指便往下滑,抚上细长的颈,触到那正突突跳动的脉搏。

      她错愕至极,感到他指腹在那细嫩的肌肤上,极缓慢地摩挲着。

      若再往下……

      魂魄骤然回归,她猛地避开他,颤声:

      “殿,殿下,你在做什么!”

      褚妄的手,落了空。

      他一捻指腹,似在回味那片滑腻,半晌,勾唇一笑。

      “娘娘别怕。”

      熟悉的四个字,完全陌生的含义。

      一双凤眸直勾勾朝她盯来,清澈见底,毫无邪念,仿佛方才作出暗示性动作的人,不是他。

      “儿臣并没有想动娘娘的意思。”

      这个动,值得玩味。

      他确实没有杀意。

      可那股子不阴不阳的意味,比想杀她,还要让她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我们谈谈吧。”

      “可以。”

      褚妄倒是没什么犹疑。却又十分狡猾地将问题抛了回来,“娘娘想谈什么?”

      与他视线相接,卿柔枝忽然发现,他好像比她还擅长装傻。

      她沉默了。

      她不愿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她这边不说话,他却开了口:

      “既然娘娘没有想与儿臣谈的,儿臣便斗胆,问娘娘一件事。”

      说话便说话,他非得冲她靠近,逼得她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后退。

      卿柔枝是有些怕他的。

      此人具备狩猎者的一切特质。
      冷酷,敏锐,很有耐心。

      且,极度的危险——

      胸口倏地一紧,片裙上的系带竟被他一把扯住,她下意识回护,于是一人捏着一端,靠一条系带这么连接着。

      她用了力,指尖隐隐泛白,感觉到裙头在缓慢地下坠。而他的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胸前,肌肤细润,粉光若腻。

      “本王听说。”褚妄游刃有余,指节一紧一松掌控着她,他口吻轻慢,“娘娘在未进宫前,曾与兰大人有过婚约?”

      距离,在不断缩进。

      不知是他在向她靠近,还是她被他拽着,被动地向他靠近。

      她咽了口唾沫,紧张到说不出话,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又听他道,

      “亦或是背着父皇,与兰二公子,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私.情呢?”

      轰的一声,她脑子一片空白。

      “你、你胡说什么!”

      卿柔枝双颊涌上潮.红,有些恼怒,她与兰绝,那位清雅卓绝的兰二公子。

      是有过一段婚约,却是她单相思对方。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进了宫,只能斩断一切不该有的念想。

      她跟兰绝,是有缘无分。

      看着褚妄,她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惊慌,难得严肃道:
      “殿下,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褚妄眸色微沉。

      见他不再逼近,卿柔枝这才小心翼翼,缓慢从他手里,抽回了系带。

      而后越过他,快步朝着窗边走去,“殿下可知,陛下不来坤宁宫时,我都会做什么吗?”

      这时候提起他逝去的父亲。
      褚妄玩味地盯着她背影。

      她道:“我会彻夜守在窗前,望着这株梅花树。”

      她声音微苦:“望着它时,我总是会想,人心易变,为何它们却始终保有一颗初心——年年复年年,总是这般纯白、无暇、纤尘不染呢。”

      “娘娘这是在,借花自比?”

      像这白梅一般忠贞不渝。

      她却摇头,“其实在我心里,殿下才是那样的人……”

      褚妄挑眉。

      “一个坚毅的,不改初心的人,”卿柔枝缓缓走向他,每多向他靠近一步,手心的湿腻,便多积累一层。

      “殿下,”在他注视之下,她寻到他袖口下的手,将她从窗台撷取的一朵白梅放入他掌心。

      “殿下拥有可以被摧毁,却绝不会被战胜的灵魂。您是一个强大的,值得尊敬的人。”

      说着,她双手贴着他冰冷的皮肤,将他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合拢起来,直到完全合住那朵梅花。

      ——值得尊敬的人。

      仅此而已。

      他挑唇,“娘娘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不悔。”

      定定看她一会儿,他点头。褚妄脸上依旧带着那丝清浅的笑意,好像她的拒绝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如此,娘娘好自为之。”

      褚妄走后,卿柔枝慢慢合上眼帘。

      她知道,她活不成了。

      ***

      夤夜,江府。

      宋寻欢已在帘栊外候了一刻钟,今夜,殿下寻以前共事的臣子叙旧。

      庭前赏雪,红炉煮酒。

      那姓江的臣子自斟自饮,直喝得脸庞微醺,殿下却始终滴酒未沾。隔着绰约的帘子,二人谈笑风生,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又过了片刻,臣子起身送别,长长的衣袖一揖到底,颇为恭敬。
      见褚妄朝自己走来,宋寻欢忙上前为他披上那件玄黑鹤氅。

      他却抬手,示意自己来。

      “是。”

      她略微后退一步,余光悄然打量他,耳后发热。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擦落衣领上的一片雪花,梅骨般精雕细琢,略微颔首:

      “走吧。”

      宋寻欢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之中,在台阶上停住,望着男人颀长的背影,有些发痴。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他不再是临淄王,而是大越新帝,坐拥河山万里,夙愿得偿。

      不知是方才被室内的酒意蒸腾熏染,还是这片雪夜太过清冷孤寂,宋寻欢走到他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了男人。将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贴上他挺直宽厚的脊背。

      褚妄一顿。

      “寻欢。”

      他声线依旧冷淡,像是一块怎么捂也捂不暖的冰。

      宋寻欢鼻子发酸,“为何主君眼里,从来就看不到寻欢。”

      她声音极低,却足以让他听见。

      她听见他清浅地叹了口气:“寻欢,你是我最信赖的下属,你的能力不该被限制。进了宫闱只是埋没了你。”

      她的心思,他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双臂慢慢松了开,寻欢眼底苦涩,她初次见到临淄王,他不过十八岁余,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高挑清瘦,俊美又带着无形的阴郁,总是孤身一人举目朝南望去。

      那是宛京的方向。

      她第一次在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身上,看到如此深的寂寞,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他身边没有什么随从,只有一个听说是他从宫中带出来的侍从,名叫宗弃安。

      宗弃安告诉她,殿下在皇宫里过惯了苦日子,跟最低.贱的太监抢吃食都是家常便饭,她不解,太监?

      提到这个词,宗弃安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嘴角咧出一丝笑。

      是啊,太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宫里最肮脏最低.贱的存在,比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

      宗弃安说,都是皇后吹的枕边风,让殿下受这三年的磋磨,起初宋寻欢十分愤懑,后来也慢慢明白,三年对殿下来说,更像是一场历练。他就像一块璞玉,要经过雕琢才能焕发出最完美的光彩。

      “不过,殿下身边,确实少了一位红粉知己,”宗弃安捏着下巴,一双猫眼看着她笑,“寻欢你为何,不试试呢?”

      在宗弃安的提点下,宋寻欢蓦地意识到,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姿色不错的女人。

      她心脏砰砰直跳,第一次抹上胭脂,挽起长发,穿好长裙,踏入临淄王的主帐。

      既然都是两个寂寞的人,为什么不可以互相取暖呢?

      可他,拒绝了她。

      他眼底深深的厌恶刺痛了寻欢。

      可慢慢又变得平静,他说,他不需要她如此。

      寻欢一时冲动问他,因为被女人害过,才这样吗?

      殿下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冷。

      他让她滚。

      宗弃安听了这事,竟然笑得前仰后合,指尖揩去笑出的泪,告诉她,不不,寻欢,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殿下生于深宫,本会被善妒的董贵妃害死,是懿德皇后救了他一命,交给一位低位嫔抚养。

      一开始,嫔对他很好很好,视若亲子。可自打那位嫔有了亲生的皇子,便将他抛弃在了冷宫,不闻不问。

      有时候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来就没有要残忍得多。

      宋寻欢沉着脸。

      宗弃安又会不动声色地安慰她,殿下自幼所见美色如云,定力自非常人能比,你要,徐徐图之。

      是,徐徐图之,谁知这一图就是三年!

      宗弃安口中,那些宛京的美人有多美,她一直没有具体的印象,直到见到那位鼎鼎有名的继后,她心里徒然生出一丝惊慌,下意识看向殿下——

      他没有半分异样。

      寻欢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他并没有赶走这个害过他的女人,反而,留下了她。

      他还让她跟自己共乘一辆马车。

      连她近身一寸,都会皱眉不悦的临淄王,竟然旁若无人地把她圈拢在怀,完全不顾母子名分,带着她写下那连常人碰一下都是杀头死罪的,退位诏书!

      然后,便是陛下的离奇暴毙。

      这比寻欢预料中的,要快上很多。

      昨夜在灵堂,她甚至看到他垂着眉眼,抚过先帝冰冷的灵柩,口中轻叹:

      “您的金丝雀,该换一个饲主了。”

      一双凤眸,满是快.意。

      宋寻欢无法形容当时心中的感受。

      惊涛骇浪,不过如此——

      倾国倾城的美色,倘若,只为了那倾国倾城的美色。

      色衰而爱驰。

      宋寻欢如是想道,褚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永远,都不会!

      ……

      “殿下走了?”

      江开打量着宋寻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有名的女将军,不仅武艺极高,且对临淄王忠心耿耿。

      据说当时陛下在中南洲失踪后不久,便与这位女子结识,当时她还是一名杀人掠货的匪徒,不过短短一夜,便归入临淄王的麾下。

      宋寻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褚妄已经没了踪影。她定了定神,捏紧腰间的佩刀,看着江开:“我有一桩旧事,想要问问大人。”

      “宋大人请讲。”

      “大人可知前太子太傅,卿墨鲤?”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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