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春雪》韩佳

14、第二节 鸿门家宴

　　初八下午，春雪依照卫祺风的吩咐，带着凌霄，坐上了卫府派来的马车，去参加卫府家宴。

　　马车到卫府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暗珑，月上柳梢。下人引着春雪走向通往后花园的路。

　　穿过回廊，走过厅堂，绕过湖旁……春雪心里却暗自苦笑，大约除了芭蕉夜，这卫府可以说是自己最为熟悉的一个地方了。何须这些累赘繁复的程序？！又何须下人牵引？！可是？！自己今日参加宴席的目的，大约，只有大公子和自己的心里是透亮的。其他人，她说不准，也不去猜测，便走边抬头望望天上的一轮明月，今夜，注定是要不平静的啊！

　　“哎呀！春雪姑娘！您可来了，大公子正要派人去催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花园门口四处张望，见到春雪一行走了过来，连忙献媚的迎了上来。

　　春雪微微点头，没有说话，进了花园里。

　　那站在门口的管家模样的人，望着春雪妖媚的背影，心下暗道，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一个窑子里出来的嚣张个什么劲？！哼！下作。那人一回头又看到了远远走来的卫夫人，连忙掸了掸衣服迎了上去。

　　此时卫府的后花园真可谓是百花争艳，百芳竞奇！单看那光彩夺目的树木花草和花灯装饰就足以感受到主人的七彩玲珑心，缤纷奢华意了。凌霜搀扶着春雪绕过曲曲折折的花园小路来到了特意搭建而成的小型厅堂。

　　走到庭前，春雪站定了抬眼望去，今日宴请的除了卫府的那位，倒是都比自己来的早一些。不知怎么的，还未进门时候就听到了彷佛是卫临风的声音在唤自己。“钟离春雪”，春雪掩在袖子下的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幻听！

　　自己这是怎么了？略微的整理的一下仪容，春雪昂着头，走进了大厅。

　　“春雪妹妹，你可来了！”大公子的声音首先传来，看到春雪身后的女子略微愣了一下，仍旧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这姐姐可是已经等不及了！”

　　春雪不慌不忙的给大公子行了礼，这才抬头望着坐在大公子右手边，肚子微微隆起的子美。四个月了吧！微微笑道：“多日不见，姐姐愈发美丽了。一向可好？”

　　子美看着一贯不拘一格的春雪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整了仪容，虽只是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式，可那种朦胧、美好，深入骨髓的绝美瞬间吸引了厅中所有人的视线。就连那个自诩是“北国佳人”的仲孙郡主都显得逊色了很多。不知不觉间，春雪竟然出落的这样美！

　　子美微微侧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见他的眼神正犹自望着自己，不由得面上一热，连忙说道“妹妹快请入座吧。”来掩饰自己的娇羞。

　　“是。”春雪微笑了一下，由着凌霄扶着自己走到了左边最下手的一个位置。感受着背后几道神色各异的眼神的注视，不由得想笑。走到坐塌边，转身，坐下来，抬头。状似没有征兆的对上了仲孙华容嫉恨的眸光，微微一笑。

　　仲孙华容一愣，春雪却早已经转开了眼神。仲孙华容顿时心火上窜，也说不清缘由，抓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仲孙郡主怎么了，那可是成年的容酒，当心喝多伤着身子。”子美的声音缓缓的传来，仲孙华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喝的哪里是茶，分明是一大杯容酒。一瞬间满脸涨得通红。

　　春雪看了一眼子美，二人颇有灵犀的抿嘴一笑，殊不知，这笑早已落在了卫临风的眼中。卫临风却也不说什么，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华容。亲自到了杯茶递给仲孙华容。仲孙华容端着茶，示威一般的看了一眼春雪的方向。

　　这时候，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缓缓走进厅堂，只见那妇人面若桃花，肌肤娇柔，眼神柔和间带着难以掩饰的高贵，青丝挽成了一个百鸟朝凤鬓，一只暖玉色步摇在发间摇曳，一身朱红色上等丝绸衣服。满身的珠光宝气，贵气凌然，行走间更是环佩叮咚，香气撩人。

　　一屋子里的人除了卫祺风，都颇有默契的站了起来，向那妇人行礼。道：

　　“见过嫂嫂”

　　“见过姐姐”

　　“见过夫人”

　　喊那人“嫂嫂”的是卫临风，喊“姐姐”的是卫载人，喊“夫人”的是子美，春雪和仲孙华容。

　　原来这青年美妇正是卫祺风的正室夫人卫敏华，也是卫载人的亲姐姐。卫夫人见到众人这般见外，连忙微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坐着吧。子美还有身孕，怎么能站着，快坐吧。”说完走到卫祺风面前，行了个家礼。坐到了卫祺风的左手上位。

　　“夫人可算是来了。”卫祺风眼角闪过一丝不满，面上仍旧淡淡的笑着。一声令下，侍者端上来七壶玉瓶清酒，给每人上了一壶。

　　“这是上个月在漓江寻来的上好清酒，据说酿造这一壶清酒可要整整十五年的光阴。先是采摘熟透的青梅，去皮除核，风干，在立夏之日晾晒一日，取雨水之日的雨水和大雪之日的雪水一两，加入三两青梅肉酿造，每年须加入雨水和雪水之日的水各一两，取够十年，封坛，在青梅树下埋足五年，最后酿制而成时候方可饮用。”卫祺风云淡风轻的说着，末了：“今日就以此酒宴请各位吧。
　　来”说着取其玉杯，“祝我大齐百年昌盛，愿我卫地世世安康，请！”说吧一饮而尽。

　　众人也举杯一饮而尽。

　　原来这酒才是今日的主角。杯酒下肚，果真是上上品，一时间众人纷纷开始谈论这酒的妙处。席间不乏赏花看灯、饮酒作诗，一时又扯到临风婚礼，众人又连连敬了临风和华容几杯酒。二人渐渐的也喝了不少。

　　华容因为方才那一大杯容酒已经开始犯晕了，便寻了个间隙，退了酒宴，到厅外赏花去了。

　　卫夫人的视线总是环绕在自己周身左右，似在看自己，又似，在看身后的凌霄。春雪微微的笑着，呵，卫夫人大约做梦也没有想到吧。

　　望着众人纵酒赏花，好不畅快的样子，卫夫人此刻的心，确然是十分的不快。原本卫祺风一个接一个的女人带回府上，自己已经忍了又忍，今日若不是为了将来的大业，怎么可能在堂堂卫府家宴里有你钟离春雪的一席之地？！最让自己恼火的是这女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有她身后的那个侍女，好像在哪里见过！恍然间便想到了前几日送走的刘晓琳，那个该死的女人！

　　“钟离姑娘，我看你这侍女生的实在娇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卫夫人麽话找话的问春雪。

　　众人的目光均落在凌霄的身上，一时间将春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便。

　　“夫人谬赞了！粗陋婢子而已！凌霄，还不见过夫人！”春雪微笑着假装没有看到。凌霄连忙走到大厅中央，对着卫夫人行了礼：“凌霄见过夫人。”

　　“好姑娘，你叫凌霄？”卫夫人和蔼的问道，见凌霄点头，又问道：“哪里人氏？”

　　“婢女从小便在芭蕉夜里，算是墨阳人氏，因服侍姑娘有些用处，才得以近身相侍。”凌霄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如此。”卫夫人仪态万千的笑了笑。“今日喝了不少酒，想出去透透风，不知钟离姑娘是否赏脸同行？！”

　　春雪一笑说道，“服侍夫人是荣幸之至，春雪还担心她服侍不周呢！只要夫人不嫌弃便是了。”

　　卫夫人没有想到这个烟花女子形神高深莫测，言语却又是如此低姿态，一时间也有些疑惑了。回头看了一眼卫祺风，见夫君点头，便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于是两个心思各异的女人退出了席间，来到花园中散心。

　　清冷的月色下，三个女子的身影穿梭在花丛间，隐隐灼灼，两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高贵端庄，一个妖媚万千。一个亦步亦趋。

　　“钟离姑娘，卫府的家实在不好当啊！”

　　春雪笑着回道：“夫人这个主母一向当的很不错。”

　　“我老了！也没有给大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大爷的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了，这两年间有多少年轻貌美的被抬进来，唉！”卫夫人无限惆怅的叹息着，言语间流露出别样的落寞。

　　“夫人一向很有气量！”春雪敷衍着。

　　“唉！大爷的心思，我怎能左右。倘若是妹妹这样的女子，带回来我也犯不着这般费心费力。就说前段日子，大爷抬回来一个刘氏晓琳的女子，此女子虽然貌美如花，却心肠歹毒！妄图谋害我。”

　　卫夫人心有余悸的诉说着。好似一点儿也不介意春雪只是一个第一次进卫府的外人而已。

　　“后来呢？”春雪配合的问道。

　　“身为卫家的当家主母，岂能随意就中了他人的圈套。”卫夫人说这些话也不避讳着后面的凌霄，就那么直白的讲了出来。春雪暗暗的思索着，大约这些话也是试探凌霄的吧。哼！

　　卫夫人继续说着些什么，左不过也是斥责那女人如何辜负了大爷的期望，谋害主母，以图家财等等。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花园中央的湖边。

　　春雪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看似高贵大方的女子，心里却在嘲笑她果真是计算的不够周全，再者也忒相信卫祺风了，太过自信了，凭着卫府正式夫人的名号，凭着春雪我是卫祺风的部下，就可以这般不加顾及。思绪到此，春雪微微的抬起头，看着眉目带着虚假愁闷的卫夫人，冷笑道：“卫夫人觉得那女子要杀你是为了卫府的家财？”

　　卫夫人一愣，看了一眼凌霄，总觉得这女子看着颇为怪异，那种像又不像的感觉实在难以确认。毕竟与那刘晓琳容貌有别。复又看着春雪说道：“那粗俗女子想的不过就是钱财而已。”

　　“呵！”春雪又一声冷笑：“果真如此，她为何不乖乖的待在卫府做个妾，反正大爷对她还算上心，吃穿定不是问题。何必行那凶险之事？！”

　　卫夫人心里警惕起来，总觉得是自己漏了什么？！那女子的确不是为了钱财自己是知道的。可那秦中楠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钟离春雪这话又是何意？！哼！不管是何意思，都死无对证！不错，死无对证！于是定了定心神，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说不定是贵族夫人抢了人家的未婚夫婿，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混进卫府，想要寻仇来着。是吧，晓琳。”春雪回头，状似随意的扫了一眼周围，又欺身向卫夫人面前走了一步，整个人离湖水也就一步之遥。

　　“什么！”卫夫人一愣。向后后退了一步。凌霄从旁边走过来，冷冷的说道：“夫人的记性不怎么好呢！，夫人竟然舍得杀了秦中楠，可见你并不在乎他，那当初何必要夺人所爱？”完了还恨恨的说道：“卫敏华，都是你毁了我！”

　　卫夫人“啊！”了一声，惊诧的看着凌霄，口中喃喃道：“刘晓琳！你是刘晓琳，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卫府！由不得几门撒野！你，你们想做什么？！”

　　春雪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卫夫人。凌霄站的位置十分巧妙的挡住了卫夫人的归路。三个人就那么僵持在湖边。

　　忽然，卫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了一下，碰到了站在身前的春雪，只听“扑通”一声，春雪掉进了湖中。旁边的凌霄惊慌的转身呼到：“姑娘，姑娘。”待要拉住春雪，可惜为时已晚。

　　卫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果断的一伸手，将凌霄也推了下去。看着湖中激起的圈圈涟漪，心中暗自冷笑。哼！不管你是刘晓琳还是李晓琳，张晓琳，只要你知道了那件事，就必须得死！既然你们主仆情深，便去黄泉相会吧。

　　转头正要走，却看到远处一双深棕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

　　“临风。”卫夫人张着嘴。只是一瞬，卫夫人连忙惊呼道：“临风，你来的正是时候，钟离姑娘落水了！我正要找人救她。”说着站在原地大呼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卫临风讥诮的看了一眼这个大嫂。那个据说爱大哥爱惨了的女人，那个载人最亲的姐姐，原来是这样的人！心中不由得冷笑！等你将人喊来了，只怕捞上来的就是两具尸体了。卫临风的脑子一阵抽搐。如果不出手，正好就此除了钟离春雪，断了大哥的一条手臂。可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自己的行动推翻了。

　　冰冷的水触到自己的肌肤时，卫临风心中苦笑连连！

　　“哗——”

　　水花四溅。俊秀伟岸的男子怀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绝色女子，二人均是一身湿漉漉的水渍。站在湖边。此时已经有大批下人赶了过来，卫临风指挥着下人下湖救春雪的侍女。自己则将春雪抱在地上放平，轻拍着春雪的脸呼到：“春雪！春雪！快醒醒，春雪！”

　　良久，那面色煞白的人儿依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卫临风的心渐渐的下沉，口中连连呼着春雪的名字。望着春雪一脸惨白，再联想到刚才在湖中她的无助，心中一阵不解和疑惑，她明明可以逃生的，却任由自己下沉，这完全自杀式的行为着实令自己不解。她到底想做什么？

　　终于，春雪好不容易吐了几口水，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转过来，双眼幽幽的望着眼前的清俊男子，微微张着嘴，喘息着，说不出话。

　　还好没事！卫临风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淡淡的说道，“你终于醒了！”

　　“凌，凌霄”春雪紧紧的抓住卫临风的衣角，声音若有若无的呼唤着。

　　卫临风一愣，皱着眉头说道：“你那个小侍女也掉下去了！我只顾着拉你了，就把她给忘记了，估计现在没救了，我就不下去了。”

　　“你……”春雪一句话卡在嗓子里，脸憋的通红，却说不出话。

　　卫临饶有兴致的看着春雪窘迫的样子，心里反倒是开怀了不少。正在这时候，下人惊呼道“捞上来了！捞上来了！”随即又是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过来，

　　此时，卫祺风带着厅中的几个人也赶了过来，见到一脸惊疑不定的卫夫人和全身湿透了的春雪和卫临风。面色下沉，走过来问道：“二弟，这是怎么回事？！”

　　卫临风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春雪，又看了一眼惊魂不定的大嫂，没有说话。

　　“主子，人捞上来了，可惜那位姑娘完全不识水性，如今已魂归西天了。”

　　众人皆是一惊！好好的家宴竟然闹出了人命！

　　春雪一听顿时如遭电击，挣扎着便要站起来，嘴里不停的呼着“凌霄，凌霄”。卫临风连忙扶着春雪走到凌霄身边。春雪一见到躺在地上面色煞白、身体浮肿且人事不省的凌霄，悲恸的哭倒在地上。

　　旁边的下人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卫夫人连忙说道：“大爷，不如这事回去再说吧。”

　　卫祺风看着死去的凌霄，看着不说话的临风，再看到惊疑不定的妻子卫敏华，好似明白了什么，怒道：“来人，送夫人回屋。”

　　“是。”侍卫大声应道。

　　卫夫人被堵的措手不及，待要说些别的，可看着卫祺风黑了的脸，只得将满肚子的怨气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