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架立志成为脑力派》月城江

121、齐木世界（7）

　　太宰治不愧是出色的脑力派，谈判桌上的无往不利在这间小小的双层建筑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哪怕面对的人是中原中也，他也不拘泥于使用谈判话术，让场上的局面向自己倾斜。只用了一个小小提问，就让中原中也从严阵以待的紧绷情绪中解脱。

　　这无疑能让后续的谈话更加放松。

　　既然答应了“有来有回”，太宰治也不至于临阵出尔反尔。

　　中原中也从回忆里的温馨中挣脱，提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齐木空助跟你聊了什么？”

　　太宰治：“……”

　　就像中原中也每次和太宰治严肃谈话时会设想对方可能提出些什么无理要求得寸进尺，太宰治在谈判场合也会预设自己可能面对的各种问题。

　　只是以前面对的都是敌人或者合作商这种除了利益牵扯再无其他的谈判对象。在面对中也时，预设方案突然变得丰富起来。

　　中也可能问什么呢？
　　问太宰治啊掺和进来，四处打探情报后，是打算做什么？
　　问乱步先生这次来，是否也带来了中岛敦和川上和弘对战的消息？
　　问港|黑那边森先生和红叶大姐有没有因为他的行动生气？
　　问乱步先生为什么没有过来和他们汇合，聊天结束之后人又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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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也会问的问题太多了，不再是一味的谈判，仿佛这次谈话变成了寒暄，日常化的问题成为了相互问候。

　　万万没想到，面对这位100%……不，95%武斗派的横滨大杀器，太宰治居然没有预判到这个问题。

　　中也居然关心的是齐木空助。

　　太宰治没有急着回答，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想他跟齐木空助的那次“众人皆知”的秘密谈话，到底有什么内容是让人在意的。

　　中原中也的话像是一款探测仪，连带着太宰治不甚在意的谈话内容此刻都充满疑点。

　　最后只得得出一个干巴巴的结论：到底是齐木空助说的话很重要，还是中也刻意在钓鱼？

　　“没想到中也居然这么在意，你倒是挺能忍的，齐木楠雄可是隔天就来问我了。”

　　中原中也眉峰一挑，看太宰治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有点可爱，有点好玩。
　　憋笑没成功，一丝意外泄露的笑意被成功捕捉，太宰治气急败坏，差点掀桌。

　　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就许你问些无关痛痒的？你这可有点双标啊，太宰先生。”
　　理直气壮，你能咋滴！

　　已经不知道见证了中原中也不按常理出牌几次了，太宰治的面无表情此刻看起来也像极了“目瞪口呆”，仿佛被人拍到什么按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中原中也倒打一耙更是火上浇油，最后太宰治只能举旗投降，跳过这个话题。

　　“齐木空助并没有说什么，我去问了他关于NHCY试剂的事情。”

　　“嗯？问那个干什么？”中原中也满脸不解，不似作假。

　　太宰治看了看他，笑眯眯解释：“梶井基次郎的实验室拿到的，在我炸掉它之前，我搜刮了实验室里可以带走的全部情报。”

　　电子版文件优先，其次是没有复件的纸质版，最后是一份成品。
　　从他进入到实验室，到最后炸毁它，前前后后用了大概两个小时。

　　“等等，你是说，你人就在港|黑，待了两个小时没人发现，直到你炸掉了实验室？”
　　说些什么恐怖故事？
　　当夜值班的人摸鱼瞌睡了么？

　　太宰治不理解中也在吃惊些什么，“这很难吗？”

　　中原中也：“……”
　　感觉怎么回答都很羞耻。
　　对太宰治来说当然不难，可这话说出来就跟夸奖没区别，他不太说得出口。
　　更没好意思说的是，打上次太宰治不请自来自投罗网，来来去去轻松自如之后，港|黑的防御系统才升级过，更后来因为森鸥外忌惮川上和弘，又升级了一回……就这样都没防住太宰治。

　　中原中也嘴巴张张合合，果断转移话题，“然后呢？”

　　“当然是翻了个底掉。”
　　那些个文件凌乱摆了一抽屉又一抽屉，太宰治有先见之明，拿了个袋子装爆破必需品。这袋子正好成了他打劫一屋子纸片的重要道具。

　　“最后翻到了两种试剂的资料。”
　　实验室里的纸片虽然多，但是大多数都是重复的表格，筛选分类很方便。
　　于是没多久，太宰治就总结出了梶井基次郎这个实验室的主攻方向。
　　IM-001抗体试剂，和NHCY试剂。

　　这个到处都充斥着精贵的实验室，不用来研究柠檬炸弹，也不用来探索高科技，却只是针对中原中也一个人而存在，就秘密建在港|黑大楼的地下，和「森敏子」的住所同一层。

　　实验室负责人也同样把关于这两种试剂的实验报告都秘密保存在这间实验室中。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有一个做事出格不计后果的太宰治，趁着谁也没有防备的时候，把实验室炸了个干净，还顺手牵羊带走了全部实验数据。

　　也因为保存时大体按照了时间顺序，这又帮了太宰治一把。
　　三下五除二就把手里的资料翻了个遍。

　　……却意外发现，梶井基次郎原来也是半路抓来的苦力。
　　这两支试剂都不是他研发的，他一直以来做的都是改良进化的工作。

　　至此太宰治大体可以还原IM-001事件的始末了。
　　只是通过和齐木空助的交流，还是没能找到第一个制造NHCY的人。

　　就凭太宰治这大半年经历过的各种世界来看，也没能找到那个制造者。

　　“这次突然到这个世界来，乱步先生嘱咐我带上了NHCY试剂，我把它给了齐木空助。”

　　中原中也点头，大抵两人还讨论了下关于NHCY试剂的事情，这没什么好瞒的，毕竟他到这来调理身体，太宰治一清二楚。

　　心里装着两支试剂的事情，太宰治乱糟糟的思绪一时半会没能理清，只好暂时转移话题。

　　太宰治的第二个问题：“庆功会上意外遭到IM-001的暗算，之后乱步先生为什么不像这次一样把你送到齐木空助这边，而是转而把你送到了穷乡僻壤里，八原，那边有什么？”

　　中原中也垂着眉眼，“我也不知道。”
　　无辜又困惑，像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

　　太宰治：“……”
　　了不得。
　　武斗派往脑力派发展，中也都学会面不改色撒谎了。
　　不是太宰治心有怀疑，还真被他忽悠过去。

　　中原中也继续补充说明：“接触到IM-001之后我就陷入昏迷，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八原了。”

　　太宰治安静地听他，三言两语把问题都推到了江户川乱步身上。以中原中也的个性，经历了一次意外昏迷，还在陌生环境里清醒，过后怎么可能不找江户川乱步把事情问个清楚。

　　这一场明面上要求老实作答的谈话，中原中也还是能见缝插针，在答题卡上各种糊弄事。

　　你是蚌精吗！

　　暗搓搓欣赏完太宰治的变脸，中原中也老老实实开口：“名侦探担心IM-001会导致荒霸吐的不稳定，情急之下带着我转移到了八原。”

　　“夏目同学和猫咪老师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什么特别？”

　　“看到猫咪老师你也见过，他不简单。至于八原，据说那是地方至今还留有妖怪活动的痕迹，名侦探把我带到那里，是为了担心荒霸吐不受控制地暴走，他需要寻找应对之法。”
　　而这法子，不是人类能够解决的。至于古神什么的，也只存在于传说中，暂时没人见过。走投无路的名侦探，只能尝试接触妖怪，想通过这些大妖小妖打探解决办法，同时让中原中也留在八原，静待抗体试剂的研发。

　　“啊？深山老林的，哪里像是能够做研发的地方？”怕是连项目启动资金都拉不到吧。太宰治在脑中过了一遍名字，吃惊问：“你们不会……把港|黑的研发团队都带到那个世界去了吧？”

　　中原中也一愣，这种想也知道不可能的事就不必说出来了吧。

　　看到中也的表情，太宰治敏锐地划掉这个答案，迟疑地猜测：“……岸谷新罗，是叫这个名字对吧？之前听齐木空助说了一耳朵，他也是医生吗？”

　　“一个在池袋活动的地下医生。据说他的对象是一个传说中的妖精。”

　　太宰治想了想，问：“这个人我见过吗？”

　　中原中也摇头。
　　想也是，太宰治心说，这么个神秘人物，他居然到现在才听见。

　　“你见过一个相关联的。”
　　“谁？”
　　“库洛姆。”

　　太宰治恍然大悟，那倒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他本名折原临也，是个自诩最爱人类的情报分子。岸谷新罗每次研究的新试剂，就委托给折原临也送过来。”

　　啊这……
　　“怎么感觉如此麻烦，折原临也能做到的，岸谷新罗做不到？为什么东西要多经一手？”

　　“不是，因为我们到那个世界，先认识的是折原临也，后来他给我们找的医生，找的就是岸谷新罗。”

　　难怪。
　　太宰治满意地点头，转念一想，又寻思出点不同的意味：“所以，NHCY试剂是岸谷新罗的作品。”

　　“他爸做的。”

　　太宰治哑口无言。
　　中也这个人专属的医疗团队真是人才济济，越挖越多，个个都是顶尖精英。资产丰厚手头阔绰的港|黑干部表示，钱给到位很重要。
　　别说NHCY试剂，现在就是要把太宰治变成一只安静的黑猫，也不是多难办到的事，最多就是把寻常人的三观震碎。

　　“行吧，这个问题算你过关。”

　　中原中也看了看钟，非常不解：“我们就非得一板一眼，坐在沙发面对面一问一答吗？”

　　“那你想怎么样？”
　　太宰治想，中也要是敢撂挑子，他保管让中也知道什么是社会险恶。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负债多少啊，还敢给我提条件，藏着掖着的那些东西都交代清楚了吗！”

　　负债累累中原中也：“……”
　　他是不太懂太宰治的“记账”方式，单看这混蛋三番两次被人打断内部会议的情况，估计怨气比账单还多。与其说非得待在客厅一本正经开会，不如说是太宰治一边算账，一边又在等着看是谁来破门而入，再一次企图搞破坏。

　　太宰治狐疑地看着中原中也，看得人一脸无语。
　　中原中也：“不是我，算了，还是坐在这吧。”
　　“这还差不多，”太宰治耸耸肩，“该你问了，中也。”

　　“……”
　　他什么都不想问，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捶沙包。

　　太宰治看他生无可恋的表情，气焰愈发嚣张起来，连带着笑容也变得嘚瑟。

　　“……我想想，”中原中也抹了把脸，“嗯，哦，之前提到实验室，你是怎么想到要炸掉它的？”
　　在他的推演中，太宰治就算发现了实验室有问题，也不会是那么冲动的人。他才得到这个实验室的存在，怎么会下一秒就计划潜入港|黑，把整个实验室付之一炬。这个过渡期短到几乎没有。
　　事发后相关人员都在讨论，太宰治目标清晰，目的明确，就是奔着港|黑秘密实验室去的。
　　可这完全不是太宰治以往的作风。

　　中原中也低着头，目光虚虚落在桌子上，没发现一直盯着他的太宰治，听完他的话之后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实验室？炸掉？本着实话实说的谈话方式，嗯，好吧，我本来没想炸它。”
　　中原中也了解太宰治——他确实不是那种冲动行事的人。

　　当时中也因为任务安排提前离开横滨去了东京，他本来是去地下二层，「森敏子」的卧室踩点。

　　“……说起这个，中也，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下，你地下二层的房子，为什么空了？”

　　全部软装统统搬走了拆掉了，连地下二层特地做的那个小型温室里的花都挖空了，整个装修堪称别墅级别的复式二层，变成了毛坯房。

　　——连墙纸都撕了个干净。
　　数月前他曾留宿过的小别墅，仿佛是他的梦一样，从来不存在过。

　　太诡异了。
　　也太不合寻常了。
　　这事根本经不起细想，堂堂一个港|黑大小姐，为什么住所要安排下港|黑地下二层？
　　就算是挂牌的，森鸥外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抠门到新住所都不安排。

　　于是他把这毛坯房的周边都逛了一圈。
　　找到了并不隐蔽甚至空间不小设备齐全的实验室，门上甚至挂着研究师的名牌。
　　而这两处地点的门，相距不过五十米。

　　炸了实验室没多久，他就接到了乱步先生的警告，让他按兵不动，不准惹事。
　　他听了，听了一半。
　　毕竟让他挖到新的情报，按兵不动容易，让他不惹事，嗯，损失了一个实验室的森鸥外第一个不同意。

　　他几乎是点赶点联络了可能已经进入梦乡的社畜，坂口安吾——让他帮忙查了下关于港|黑这位大小姐名下的资产。

　　结果果不其然，坂口安吾告知他，「森敏子」名下的资产正在办理转移。全部都转移到了港|黑名下，而不是中也名下。
　　这件事概述起来，就等于直接告诉太宰治：没错，你想的都没错，我就是有问题。

　　外部人员显然知之甚少，所以他找了个内部人员：芥川龙之介。这才得知，这些手续，很久之前就开始着手办理了，只是走程序需要时间，所以到现在还在审批中。

　　很久以前是多久？时间点起码得追溯到武装侦探社刚刚得知港|黑有位神出鬼没的大小姐，国木田和敦君偶遇了森敏子不久，港|黑开始着手了。

　　地下二层的复层，到底为什么存在，又为什么突然要抹除它？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点？

　　芥川龙之介知道的不算多，说话也不够直白，隐晦地表达了港|黑要处理掉「森敏子」有关的东西。
　　不仅仅是住所和名下这个资产，连带着这个短暂被使用的名字也一样，一点一点脱离了大众视线。

　　其中的缘由，怕是只有首领和中原中也清楚。

　　“那么现在，中也，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急着要处理掉「森敏子」的一切？”

　　中原中也反问：“为什么你不觉得是首领的意思？”

　　太宰治两手伸直，伸了个懒腰，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少来，森先生那老狐狸我还不清楚吗？一位港|黑大小姐，甚至对外声称是首领预备役，如今跟川上财阀的合作难以为继，但是并不影响这个名头能够带来的巨大效益。”

　　道理和「森敏子」代表森氏株式会社和川上财阀联姻是一样的。重要的从来不是这个名字身后的人，而是名字象征的意义。

　　中原中也失笑，他一直不清楚为什么太宰总是和首领不对付，“跟川上财阀的联姻因为川上和弘而破裂了，当初森敏子的存在就是为了深入川上财阀，伺机打探关于IM-001的消息，如今跟川上和弘算是闹翻脸，表面功夫的协议没有存在的必要……”

　　太宰治打断他：“中也，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我不清楚，首领只是说我可以自行处理。”

　　“所以你的选择，就是处理掉这个身份？”

　　“与我而言，这个身份除了帮我挖出IM-001的消息之外，没有其他价值了。”

　　太宰治半信半疑，但是光是这几年港|黑凭着川上财阀的影响力获取的红利，不用想都是一笔巨款，森鸥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拿森先生的发量保证。

　　这里面必然有猫腻。

　　至于中也的说辞，太宰治听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知情人。这笔账不知道该不该算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