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粉玫瑰与高坚果 ...
-
深秋，叶子被风从树上晃了下来。江源一个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任凭叶子盖住他的脸。
江源觉得自己和这些落叶没什么区别，树不要他，风则希望他走的越远越好。
其实这一切来的并不突然，早在半年前就有了预兆，可当真正发生的时候江源还是无法接受。
他有点不明白，自己这五年算什么呢？犯贱吗？
陈池走到江源身边，把叶子拂开，“走吧，车要开了。”
坐上一路向南的火车，看着逐渐陌生的景色，江源知道自己彻底回不去了。那个叫陈池的人，真的不要他了……
打开手机，把关于那个人的东西一点点删除，不过是删掉一个人而已，可怎么像把自己过去的五年全部清空了似的？
“各位旅客，列车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大理车站，请大家将行李物品准备好，准备下车。”
江源跟着人流下了车。
阳光照在江源的身上，驱散了他心头久聚不散的阴霾。一下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江源带着半年来难得的好心情，敲响了家门。
开门的是江妈妈，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江妈妈很激动“源源！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老江，你快出来，源源回来了。”
江爸爸比江妈妈冷淡的多，“呵，还知道回来？当初和那个小子走的时候，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
“你这个老头子，提这个干什么，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江妈妈吧江源拉进屋“源源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源源点头“不走了，在这边找点事做。”
“那……”江妈妈欲言又止，“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个孩子啊？”
源源在心里苦笑，他就知道，回家肯定逃不开这个结果。放在以前，他肯定是要重申自己的性取向，再告诉老妈他要追随爱情的。
可是现在……
“什么时候都行，我听你们安排 。”江源看着父母惊喜的表情，忽然就觉得自己无比失败。自己的坚持让所有人都痛苦，而放弃和妥协竟然让人这么喜悦。
他不仅失败，还可笑。
江爸爸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找个女人结婚生子？”
“嗯。”
江妈妈已经开始联系自己的老姐妹，给江源介绍姑娘了。“源源，你这个样子妈妈真的高兴。你放心，妈妈一定给你找个好姑娘。”
江源到家的第五天，“源源啊，快点起床。你刘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女孩，九点在咖啡馆见面。”
“知道了妈，我这就起。”江源把被子蒙过头顶。这已经是他第七次相亲了。他实在没料到老妈的效率这么高 。
咖啡馆里江源家很近，走个十分钟就到了。路过花店的时候江源照例买了一束花。他老妈吩咐的。说不管怎么样，都先送对方一束花，加点印象分。
花店老板是江源高中同学。他把花递给江源。“你每天都买花，送谁啊？”
“送姑娘 。”江源接过今日份的郁金香，看着粉丝的花瓣心情不可避免的好了起来。
“姑娘？”
“怎么了？这花不能送姑娘？”江源不明白秦煜哪来这么大的疑惑。
“不是，就觉得咱们这样的人，不应该和女孩牵扯不清。”秦煜直直的看着江源的眼睛。
“呵，咱们是哪种人啊。那个，不说了，我时间来不及了。”江源从花店落荒而逃。
江源到的时候女方还没到。他随便点了点儿东西就开始发呆。他什么都不愿意想，尤其是秦煜那句话。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轻柔的女声把江源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没有，是我来早了。”江源把花递给对面那位温婉的女士。“你的发夹真漂亮，很衬你的气质。”
江源的相亲技巧，是照着他老妈找到教程学的。只是前几位女士好像都不是很满意。不知道这次这位感觉怎么样。
女孩摸了摸发夹，腼腆的笑了下。“谢谢，你的衬衫也很衬你。”
江源看看自己身上的纯白衬衫，觉得搞不好，这个姑娘和他看的是同一份教程。
“师出同门”的两个人，交谈的异常顺利。临走之前，女孩要了江源的联系方式，约定下次再见。
江源估计“下次再见”，也是女孩背的“固定台词”。于是也给出了教科书式的回答“没问题，期待再次和你见面。”
江源没想到“下次”还真来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正在查找店铺信息，准备开店的江源接到了发夹女孩的电话。两个人约在公园见面。
江源本来想再拿一束花，但一想到秦煜就打消了念头。不管秦煜是怎么知道他的取向的，他都不应该再和秦煜打交道了。
可他不想见秦煜，秦煜偏偏想见他。
江源路过花店的时候，秦煜从店里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束粉玫瑰。“几天都没来买花，是想开了？”
“不，不是。”江源眼神躲闪，不敢看秦煜的脸。“有个女孩挺聊的来的，就试着相处了一下。”
“你认真的？你去招惹人家姑娘想过后果没有？你对着人家说得出我爱你吗？将来有了孩子，你怎么面对？你……”
“够了！”秦煜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江源也生出几分恼火。“我怎么样都和你没半点关系吧？我卑鄙无耻，下流无赖也都没碍着你吧？将来我后悔遭报应也是我自己的事！”
江源撞开秦煜大步走了。
秦煜看着江源的背影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花扔进了垃圾桶。
江源刚到公园，就看见发夹姑娘坐在长椅上。江源努力调整好情绪走了过去。“让柳小姐等我真不好意思。”
“没事，这里风景很好，一个人待着也是种享受。”柳楠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真的沉浸在公园的环境里了似的。“今天没有花吗？”柳楠小小的调笑了一下。
“啊……今天路上出了点状况没来得及，下次一定补上。”江源陪着笑脸，可脑子里全是秦煜质问他的画面。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揪了起来 。
其实秦煜骂的都对，可是能怎么办呢？这五年不只磨光了他的勇气，也磨灭了他对爱情的向往。如果不按父母的意思结婚生子就连情亲也没有了。那他该怎么活？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用认真啦。”柳楠笑了一下，站起来挽住江源的胳膊。
江源半边身子都僵住了，废了好大力气才没把胳膊抽出来。
江源像半身不遂一样，陪着柳楠在公园溜了一头午。脑子里全是秦煜的话和胳膊上的手。
连柳楠和他说了什么都不太清楚，就嗯嗯对对的回答着。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大门口。柳楠在门口停下，江源还没注意一直往前走，被拽的踉跄了一下。
江源回过神看看大门，再看看柳楠。“不好意思，我今……今天状态不太好。”
“我看出来了，你两次差点撞树，三次差点投湖。要不是我拦着，你今天就要英勇就义了。你是头一次和女孩约会？”柳楠保持着一贯的温柔。
“嗯，对，我太紧张了，呵呵。”江源擦擦头上的汗，越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不要紧，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和男生约会。”柳楠低下头，捻着衣角。“要不咱们再去看个电影吧。”
“那个，我还有点事儿，要不今天先到这儿吧。”江源不确定自己再和柳楠待在一起会不会崩溃。
柳楠有点失望，但也不能强迫别人。“那好吧，你先忙。都空一定要陪我看电影啊。”
江源点点头，“我给你打辆车吧。”
送走柳楠江源又回了公园。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越来越觉得面目可憎。他怎么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为了“变得正常”，为了修复和父母的关系，就把其他无辜的女孩拉进火坑。
他不喜欢女孩，不只是精神上，也许还有身体上。他怎么能隐瞒自己的情况和女孩交往呢？像柳楠那样美好的姑娘，明明应该有美好的未来，他怎么能把她拖进黑暗呢？
江源觉得自己混蛋透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江妈妈见他回来这么晚，还问是不是感情有进展。江源只能含混过去。现在别说是感情，就连他自己还算不算个人他都不知道。
也许是昨天坐在湖边被风吹着了，早上起来江源发现自己有点发烧。
一开始他也没当回事，以为吃点儿药喝点热水就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越来越严重，挂了一个星期水才好。江源觉得这就是报应。
病的最严重的时候，江源感觉自己的灵魂越过了时光，飘到了十年后。
“饭好了，赶紧吃吧。”系着围裙的女人把盘子摔在餐桌上。有菜叶掉到了地上。
“孩子呢？今天不回来？”江源坐到餐桌前。
“嗯，在他姥姥家，最近都不回来了。”女人说话冷冷的，好像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
“不回来怎么行？孩子会想家。”江源皱着眉头，很不满。
“明天我去陪他。”
“你也不回来了？”
“呵，”女人冷笑“我回来干什么？对着一个同性恋我犯恶心。要不是……”
“要不是为了孩子你早和我离婚了。这话你说了八百遍了，有意思？”江源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不要！”江源被自己的梦吓醒了。说梦也不太贴切，那种感觉太真实，就像他经历了似的。他毫不怀疑，要是真和女人结了婚他的日子就会是那个样子。
江妈妈守在床边，被江源吓了一跳。“源源你怎么了。”
江源缓了会儿神。“妈，对不起。”
江妈妈隐约知道江源要说什么，想要打断他。可江源并没给她机会。
“妈，我不能和女孩在一起。我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骗子，人渣。”江源看着江妈妈的脸，他内疚，他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可他不能退缩，他不能把无辜的女孩骗进地狱。
“源源你怎么突然变卦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这个小柳你不喜欢，妈妈再给你找别的女孩，你……”
“妈，不是柳楠不好。她是个特好的姑娘，但我不行。我做不到坦然的和女孩相处，那是行骗。”
“那怎么能叫骗啊！大家处朋友嘛，怎么能叫骗。”江妈妈其实明白江源的意思，可她不想顺着去想。“再说，你不结婚，不找个伴。将来我和你爸爸走了你怎么办啊。”江妈妈说着就要哭。
江源连忙拦住老妈的肩头“妈，我要是结婚，然后让女方发现我的情况，那就是给自己找了个仇人。还不如自己过日子。”
“那就不告诉她，不让她发现啊。”
“怎么可能呢？纸包不住火，所有谎言都有戳穿的时候。”江源轻轻的拍拍母亲的后背，就像他小时候母亲安慰他一样。“我明天就去找柳楠，给她道歉。顺便在外面找个房子，我也不能一直赖在家里 ”
“说什么赖啊，爸爸妈妈愿意你在家的。”江妈妈拉住江源的手“其实你回来那一天，我就想到会有现在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其实妈妈打心底里是不在乎你喜欢什么人的。只要你开心，妈妈就知足了。”
“爸爸妈妈之前那么生你气，其实更重要的是，你和那个姓陈的小子一声不吭的就走了。那真是诛我和你爸爸是心啊。”
“行啦，你歇着吧，好好想想怎么和小柳赔不是。你爸爸那里我去劝。”
说完一帆话江妈妈就先离开了。
江源躺在床上，神情恍惚。他知道，他又一次伤害了父母。
江源病好之后约了柳楠吃饭，饭店是让柳楠挑的。赴约之前
他去了趟花店。
秦煜看见江源挺高兴的。“好久没见你了，一直在生我气？”
江源摇头“这几天有点不舒服。就没出门。再说，你说的都对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那你是想明白了？”秦煜有点惊喜。
“想明白了，我不能被人骗了就去骗别人。”
“想明白了还来我这？买花送小伙？”秦煜得到想要的答案，开心的不得了，也有心情开玩笑，。
“骗人的时候送花，道歉的时候当然更要送了。总得表现出点儿诚意吧。”
“那这会要什么花？黄玫瑰？”
“情侣之间才送玫瑰吧。你这个花店老板不行啊。要康乃馨和百合吧。给我插一大束。”江源笔画了一个大圈。
秦煜被他逗得笑出了声，“这么大一束，不怕被人家姑娘当成武器砸你啊。”
“愿意砸就砸吧。谁让我理亏呢。”江源结果一打捧花，出门就打了辆车。
到了吃饭都地方，就看见柳楠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真是个好姑娘”，江源在心里想。
柳楠看见江源手里的话有点意外，“我上回就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诶，这品种不太对啊。”她疑惑的看着江源。
“那个，我今天是来道歉的。咱们不太合适。”江源没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柳楠，他觉得说了柳楠一定更生气。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相亲，谈恋爱，成与不成都是缘分。”
柳楠没生气这让江源松了口气。之后的饭局很愉快，两个人吃饭聊天，比之前两回轻松自然很多。
江源回家路过花店的时候，看见秦煜捧着一束花站在店门口。“咱们大老板亲自出来当门童啊。”
秦煜笑了笑，“我等人呢。”
“等谁啊？”江源有点意外，什么人还要站在店外迎接？
“等老板娘。”秦煜一米八的汉字突然忸怩的像个小姑娘。
江源刚想质问他，前几天才还说他不对，现在自己怎么也欺骗女孩。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束粉玫瑰塞了满怀。秦煜像泥鳅一样钻回了店里。
从那以后，每天接收各种颜色的玫瑰，就成了江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二十年，三十年，直到生命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粉玫瑰与高坚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