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星》水星浔

9、星辰落

　　因为是周末没什么事，赵辰准备一觉睡到大中午。
　　当他被楼下的喧闹吵醒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估计是昨天酒喝多了，一觉起来脑仁疼。
　　他皱了皱眉，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往下一看，客厅里坐着他爸赵霆和一个女人，旁边还有一个满面笑容的小男孩。
　　一群人听见响声，往他的方向看过来。赵霆看见他，满面笑容喊道：“辰辰起床啦。来，下来跟你林阿姨和你弟弟一起聊聊天。”
　　赵辰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冷笑一声回到房间，“啪”地甩上门。
　　他听着外面不变的笑声，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上顿时渗出了血，但他不在乎。他现在只想逃离，逃离那份不属于他的欢声笑语，逃离他的家。
　　赵辰看了看墙边的吉他，突然想起昨天和江浔说过的给江浔弹吉他听。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背起吉他往外走。
　　见赵辰下了楼，楼下的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赵霆顿了顿，对赵辰说：“今天就别出门了吧，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正好你林阿姨和你弟弟也在，多熟悉熟悉嘛。”
　　赵辰闻言，冷笑一声：“弟弟？我什么时候有弟弟？什么林阿姨，我只知道我妈姓颜。”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开门关门的余音。
　　赵辰一个人走在路上。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八点，早晨的凉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感觉脸上有泪水，又被风吹干。
　　赵辰走到江浔家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估计江浔还没起床，毕竟昨晚醉成那样。他想起昨晚江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反正自己也无处可去，他干脆坐在了江浔家门前的一块石板上，打开相册翻看江浔的照片。
　　突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赵辰疑惑地回头一看，见江浔站在他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照片，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暗道：“糟了。”赶忙将手机收了起来。转移话题道：“你醒了啊，我刚才敲门没人回应，我以为你还在睡觉呢。”
　　江浔冷笑：“我从来不赖床，喜欢睡懒觉的那是咸鱼。”
　　赵辰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准生气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试探着开口：“那个，昨天晚上……”
　　“来找我什么事？”江浔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哦哦，”赵辰连忙答道“我昨晚上给你发了信息，说今天给你弹吉他，你起床这么久都没看吗？”
　　江浔不自觉地转过脸：“哦，看见了，刚刚没想起来。”
　　赵辰点了点头，跟着江浔进了房间。突然，江浔顿住脚步，猛地把房间门一关，背对着对赵辰说：“你先等等，我有点事，你一会再进来。”
　　但是晚了。赵辰已经看见了屋内的景象：床上的被子没叠，甚至散落着几件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于做事一丝不苟的江浔来说，这显然不合常理。
　　赵辰看了看强装镇定的江浔，犹豫了一下才说：“江浔你……该不会现在才起床吧。”
　　前头的人耳朵慢慢爬上一丝红晕。
　　江浔气急败坏地开门，把赵辰关在了门外，门板差点拍到赵辰的鼻子。
　　五分钟后，江浔打开门对赵辰说道：“行了，进来吧。”
　　赵辰走进房间，里面已经收拾得整洁干净。赵辰关心地问江浔：“昨晚上没事吧，早上有没有头疼，我也没想到你一杯倒，不该让你喝酒的。”
　　江浔狠狠瞪他一眼：“能不能别提了！”
　　赵辰连忙噤声，拿出吉他问道：“你想听什么歌？”
　　江浔顿了顿，说道：“我出去听你弹吧，我外婆还在睡觉，我怕吵醒他。”
　　赵辰这才想起之前听孤儿院院长说过，江浔是和他外婆一起生活的。他连忙点点头。
　　江浔带着赵辰到了一片的小树林，这里比较偏僻，几乎没有人来。树林里全是银杏，正值盛夏，树叶碧绿，一把把小扇子为林间投入一席阴凉。
　　林间有几张长凳，赵辰走过去坐下，感受凉风习习。不知不觉，眼睛变得有些湿润。他的妈妈最喜欢的就是银杏……
　　江浔走到赵辰身边，发现赵辰的眼眶红红的。他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赵辰连忙抹了抹眼睛，勉强笑道：“没什么。你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听。”
　　江浔看赵辰不想说，便没再问，只答道：“你上次不是说你自己写过一首吗？唱给我听听？”
　　“好。”赵辰说罢便抬手拨弄吉他，清亮的嗓音跟着响起：

　　当烟花绽放，当星辰闪亮
　　你是否为我歌唱
　　若光芒暗淡，若无人欣赏
　　你是否为我鼓掌
　　……
　　如果你我
　　注定坠落
　　依旧会划破天空……

　　唱着唱着，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赵辰的嗓音逐渐变得沙哑。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定很丑吧。
　　江浔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四周寂静得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不时传来的一两声鸟叫。
　　过了好一会，赵辰慢慢说道：“这首歌叫《星辰落》是我和我妈妈一起写的。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妈妈的名字叫颜落。”
　　江浔点了点头，没有打断赵辰。
　　又过了几秒，赵辰继续道：“我妈妈很喜欢唱歌。她做过一段时间歌手，可是后来不唱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想教我弹吉他，但是我不学。他曾经希望我也成为一名歌手，结果我成了个放飞自我的野小子。现在，我学会了弹吉他，也能自己写歌，可是她再也听不见了。”
　　赵辰低着头，对江浔闷闷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把坏情绪带给你。本来给你弹琴是想让你高兴的。”
　　江浔看着他，抿了抿唇，在赵辰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你说就是了，我听着。”
　　赵辰抬头，对着江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还真是一点也不会安慰人。”
　　赵辰闭了闭眼，苦笑道：“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人能让我倾诉了。”
　　“我爸今天回来了，带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说什么熟悉熟悉我弟弟。哈，多可笑。我的正牌弟弟早就和我妈妈一起离开我了。”
　　“当时我妈正在怀孕，结果无意见撞见我爸和那个女人在……我妈当场气急攻心动了胎气被送进医院。”
　　“等我放学回家一切都晚了，我甚至没见她最后一面……”
　　赵辰说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他想忍，可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江浔轻轻揽过他的肩，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情绪释放出来会好一些。”
　　赵辰沙哑着嗓子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江浔轻轻笑了笑：“没关系的，只有我知道。”
　　赵辰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扯着江浔的袖子嚎啕大哭，那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宣泄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赵辰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泪水都要流干了，这才慢慢从江浔身上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浔。就算他脸皮再厚，让对方看到自己这么脆弱的一面，还是感到很丢脸。
　　江浔看他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反正你昨天也看见了我那么丢脸的样子，咱们这下扯平了。”
　　赵辰一笑：“好啊，不过先说好，那张照片我可不删，我还要留着收藏呢。”
　　赵辰调整好心态，准备回家。他一点也不想看见那“一家三口”，可那毕竟是他爸。
　　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到家门口时，江浔从兜里摸出一颗旺仔牛奶糖，对赵辰说道：“吃颗糖，也许心情会好一点。”
　　赵辰看着包装袋上憨态可掬的旺仔，噗嗤一笑：“行，那就托它的福咯。”
　　赵辰回到家，无视了几个人怪异的眼光，直冲进房间锁上门，将自己埋进被子蒙头大睡，眼不见心不烦。
　　也许是刚才哭累了，赵辰这一觉睡一直睡到了晚上七点。直到徐阿姨敲他的房门让他下去吃晚饭他才醒。
　　赵辰一下楼就看见他爸和那个女人满面笑容地聊天，还抱着那个六岁多的“弟弟”，仿佛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赵霆见他下来，笑道：“快快快，来吃饭了。都是你喜欢的菜。”
　　赵辰原本想转头回去，听见这句话又硬生生停住脚步。总不能不给他爸面子。
　　一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气氛却有些压抑。好一会，赵霆终于开口道：“那个，辰辰啊，你看这么多年了，爸爸又经常不在家，你一个人住方不方便？”
　　赵辰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挺方便的，有徐阿姨照顾我。再说了，我早就习惯了。”
　　赵霆顿了顿，终于直入正题：“要不……让你林阿姨和你弟弟搬进来，人多些也热闹。”
　　闻言，赵辰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他爸，一字一句说道：“我说过了，我，没，有，弟，弟。”
　　赵霆皱了皱眉：“说什么呢！”
　　赵辰冷笑一声：“想让他们住进来可以啊。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妈妈住过的地方，这个恶心的女人碰都别想碰！”
　　“啪！”赵辰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赵霆只是一时气急，打完立刻就后悔了，他支支吾吾的说：“辰辰，你听我说，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赵辰用舌尖顶了顶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怒极反笑：“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管过我，现在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赵霆伸出手：“对不起辰辰，是我冲动了，我……”
　　赵辰没理会他，起身便往外走。几个佣人想来拦他，被他一把推到在地。
　　大门关上，一切嘈杂与烦心都被关在门后。赵辰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天色渐渐黑了，他只穿了一件短袖，一阵风吹得他打了个寒噤。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但他坚决不回去。大不了去旅店开间房。
　　赵辰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看都不看就知道是他爸。他实在是被吵烦了，干脆直接把他爸电话拉黑。赵辰戴上耳机听歌，把一切排除在外，全世界似乎只剩下自己
　　忽然，赵辰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闭了闭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结果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皱着眉转头，却看见江浔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看着他。
　　“你怎么回事，喊你好几声你都不搭理人。”
　　赵辰摘下耳机说道：“抱歉，带着耳机没听见。你怎么在这”
　　“出来买点东西。”江浔揶揄道“是谁之前说戴着耳机走路不怕摔死，现在自己还戴上了。”
　　赵辰笑了笑，没搭话。
　　江浔这才注意到赵辰的情绪不对。他皱了皱眉：“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吗？”
　　赵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没什么，就是无家可归罢了。”
　　江浔愣了一瞬，却什么也没问，只对赵辰说道：“要不你去我家住吧。”
　　“不了。”赵辰摇摇头“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你就这一件短袖，在大街上不怕冷死？”
　　“我去酒店开间房”
　　“你满十八了吗？”
　　“……”
　　最后，赵辰还是和江浔回了家，一是拗不过江浔的坚持，二是外面真的很冷，他要是睡一晚上大街估计得冷死。
　　江浔走到赵辰身边问道：“发生什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赵辰本想拒绝，可又想到反正上午都已经那么丢脸了，也无所谓了：“只要你不嫌烦。”
　　“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乐意倾听，我陪着你就是了。”
　　“你这安慰人的本事半天不见还进步不少。”赵辰笑了笑，将事情和江浔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江浔听完，眉头皱的更深了。赵辰看他这幅样子，笑道：“我都没皱眉，你别这幅表情嘛。没关系的，反正我已经看开了。”
　　江浔知道他在故作轻松，盯着他说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难不成一直不回家。”
　　赵辰无所谓地一笑：“我准备在外面租个房子，反正都是一个人，也没啥区别。”
　　“你未成年能租房子吗？”江浔不放心地说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呗，反正我不回去。”赵辰耸耸肩，“租房子不是问题，只要钱给够，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正说着，赵辰的电话突然想起。是徐阿姨，估计是来催赵辰回家的。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徐阿姨着急的声音便响起：“你在哪啊少爷，老爷让你快回来。一家人都快急疯了。”
　　赵辰冷笑：“什么一家人，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吧。和他们说，我不回去了，以后都不回去了。”
　　徐阿姨急了：“少爷别说傻话了，这怎么行。老爷说了，不让林小姐和小少爷住进来，让你快回家。”
　　徐阿姨一般都是叫赵辰小辰，估计是真的急坏了才会喊他少爷。
　　“不用折腾了，没必要为了我惹那么多人不高兴。我不回去了，不管他们住不住进来都不回去了。”赵辰说罢便挂了电话。
　　江浔看着赵辰，开口道：“这几天就先住我家吧。”
　　赵辰笑着转头看向江浔：“那这几天就先拜托你了，过两天我找到能租的房子就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