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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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姑打着哈欠给她们开院门的时候，只看一眼就把瞌睡吓没了。
“芸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快进来。”凤姑伸手馋着看上去伤的不清的商芸儿，眼神却在沈晚芸身上扫了一遍，见其没有伤口她才放下心来。
一路把商芸儿扶到厅堂坐下，凤姑为其端来一碗热茶，见其脸上身上处处是淤青红肿，有些地方甚至破皮出血，凤姑眼神透出怜惜，忙不迭的出门要去找郎中。
“凤姑，我房里有金疮药和止血散，能否帮我拿一些过来？对了，再找几块干净的白布，她有些伤口需要包扎。”
沈晚芸叫住她，毕竟她和商芸儿刚从杀人现场回来，虽然在场人员除了她们二人均遭灭口，但她暂时没有能力善后，匆忙之下的回府路上也被不少路人看见，如今有一个外人看见便多一分风险。
凤姑不知这其中细情，但她素来以沈晚芸为先，答应一声便改了方向，去房内找其需要的东西。
“你怎么样？身上可有其他看不见的伤口或者内伤需要治疗？”沈晚芸见商芸儿还有些呆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商芸终于回过神来，见沈晚芸关切的眼神，瞬间泪如雨下。
她直直的从椅子上起身，“扑通”一声便跪地给沈晚芸行了大礼，惊得沈晚芸立马闪身扶她，她却固执的挣脱沈晚芸的手，郑重又虔诚的五体伏地，轻轻叩首，话语中充满感激：
“沈大善人，感激您一再出手搭救之恩，若您不嫌弃，商芸自愿为奴为婢，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起来罢，力所能及不必在意。”沈晚芸再次伸手扶她，她却固执得很。
“不，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何况沈大善人，您的力所能及于我如中流一壶，大恩不报商芸日夜难眠，求您收留我罢。”
商芸言辞切切，态度诚恳。
沈晚芸站直身子收回双手，整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大约两息的功夫，她淡淡道：
“上次我见你时还在青山镇，怎地那么快便到了淮京，方才那恶人说你是原丞相府千金？你身份不便，来此处甚是冒险。”
沈晚芸并未一口答应，她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与商芸非亲非故，在今日之前也仅仅有过一面之缘。
若决定用人，则必须先把其秉性底细摸清才好，尽管这可能会揭开商芸的旧伤疤，但她还是问了。
商芸的身份涉及到朝廷官府，只有自己先了解所有情况掌握主动权，才不会在未来因突发事件而陷入被动。
坚持跪地不起的商芸听闻这段问话，整个人的眼底闪过痛苦与挣扎，随后轻轻说道：“我原是宰相府嫡女，当今圣上年事已高，皇子之间暗潮汹涌，其中最受宠的张贵妃之子——大皇子，不知从何处探得我闺名，屡次三番与我出游时偶遇，言行孟浪引诱我与其私相授受......”
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神色厌恨道：“我已有心上人，是那淮阴侯家的宋大郎，他面若冠玉勤勉努力，年纪轻轻便被任命为礼部侍郎，我俩于两年前相识，互相爱慕却发于情止于礼，因此我更是不愿与那作风浪荡的大皇子来往。”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线，让其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以保证将前因后果叙述得清楚完整。
“我拒绝数次他仍不罢休，更是私下联络纠缠我父亲，妄图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挟我，却没想到我父亲更不愿他做女婿，原是大皇子早在偶遇我之前求过圣上赐婚，圣上在询问父亲意愿后便拒了他的请求。”
“后来他多番纠缠我父亲献殷勤，我父亲不屑他的为人却因为他的身份不得不与其周旋，许是拒绝多次惹恼了他，他终于消停了两月。”
“就在我家人以为能过一段安生日子，遂准备联络淮阴侯府定亲时，大皇子突然带着禁军出现，二话不说便包围丞相府，更是声称在祠堂找到通敌书信，以叛国罪拿下整个丞相府人员，我全家五十六口锒铛入狱，父亲哥哥和其他男丁被判秋后问斩，府上女眷被判充军做妓，母亲无法接受判令，当即撞死狱中......”
说道这里，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的声音，泪如倾盆，身子如虾般蜷起，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沈晚芸单膝蹲下，轻轻拍击商芸后背帮忙顺气，示意其不必再往下说，后续的事情她也能猜到：
少女一路受尽责难欺辱，直到被她所救，满怀希望颠沛流离投靠昔日恋人，谁知恋人非良人，翻脸不顾旧情，将其卖至青楼，直到她们再次遇遇......
“沈大善人，你可知我求他帮我伸冤，他却让我做外室，更是日日唾弃我水性杨花勾搭皇子，我商芸自诩识人之术精明，一朝落难，才知昔日良人今朝魔鬼。”
“为了洗清我商家冤屈，救我父亲兄长叔伯婶娘五十四口性命，我做外室不委屈，遭受他的凌辱拳打脚踢也不觉痛苦，在他提出那个条件后，我便知昔日良人已死，如今我们是交易。”
“可我恨，恨他言而无信玩弄我月余，恨他耽误我救商家时机，更恨自己愚笨入猪，明知对方品性不佳却还把希望压在他人身。”
“昨日他厌弃了我，决意将我卖进青楼，他说昔日淮京高高在上的丞相女也不过如此，辱我和那些青楼妓子没两样，他说我本就是要充军的官妓，注定要千人骑万人枕，在这淮京城青楼做妓说不定还有希望攀高枝，才恍惚知察觉他心底必记恨我已久，迟钝如我，从前竟丝毫不知。”
“旧时丞相府门庭若市，人人赞我聪慧机敏，“商府有女可咏絮”更是名满淮京，如今没了丞相女的名头，才知自己从前浅薄无知，如今愚不可及。”
说道这里，商芸的情绪已渐渐稳定，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气息。
“那你...还想报仇吗？”
沈晚芸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却想不出一个开解的法子，只能提出一个逃不开的问题。
须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
天家无情，涉及皇权之争更是残酷，连宰相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树也会瞬间被歹人锯断，更别提伴树而生的弱势女子。
上一世她只是遇见皇亲，便被压得喘不过气，这一世商芸可是直面皇权，她有幸能重来一世避开苦难，可商芸呢？
造成商府悲剧的罪魁祸首为当今大皇子，向其复仇无异于蝼蚁撼树，可大皇子不倒台，商府洗清冤屈更难于登天，更别提救她即将被问斩的家人。
事关亲人生死，无论商芸想不想报不报仇，她都决定给其力所能及的支持。
“不敢欺瞒沈大善人，我自是想的，从商府落败那日，我没有哪一个时刻不在思索伸冤复仇，父亲出事时，昔日同僚好友全都着急撇清关系，我从青山镇辗转回淮京，唯一的豪赌也失败了。”
“我更知自己身份见不得光，故只求跟着恩人身边，待我父亲兄长族人...问斩时，能夜里去烂葬岗寻得尸身，为其入殓，尽最后一程孝......”
商芸垂下脑袋，看不清她的情绪，但听得她声音越来越低迷。
沈晚芸瞬间知她所想，厉声开口道：“然后呢？你是否还准备一根麻绳，要寻个僻静枝头随他们而去？”
“沈大善人，我......”商芸眼里满是被识破的愕然，她抬头想解释自己也是诚心报恩，但话到嘴边更觉矛盾。
“唉”
沈晚芸叹息一声，复伸手扶她，商芸自知羞愧，自己暗地里的打算被戳破，这下彻底无颜求对方收留自己，哪怕是跟在沈晚芸身边做伺候的奴婢。
于是她不敢再跪地，垂着脑袋被搀扶起来，沈晚芸又将她抚至木椅上坐下。
“你可以跟在我身边，说来也是我与你有缘，我名中亦含“芸”字，你唤我芸娘即可。”
沈晚芸淡淡道，就在商芸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的脑袋转不过来弯时，又听得她言：
“莫要轻言放弃，蝼蚁虽撼不动大树，但啃咬一些嫩芽儿还是可以的，或许一些小事造成的影响也能让大人物遭殃，而你要做的，必是先保护自己再伺机而动。”
商芸头脑晕乎乎的，不敢相信沈晚芸竟然会支持她伺机而动，没想到对方接下来丢出一个更炸裂的惊喜。
“若有机会我会助你，但你切不可擅自行动。”
听完沈晚芸看似轻描淡写实际却充满力量的言语，商芸膝盖一软便要再次跪地言谢，但这次被沈晚芸稳稳托住了。
“对方位高权重我亦毫无把握，而且我必定要先顾全家人，所以你也不必言谢，能否寻得机会不在你我话语之间。”
沈晚芸认真道，这是事实，她必须得讲在前。
“我晓得，沈大善人...芸娘您的心意我感激不尽，必日日感怀铭记于心，今朝差点连累恩公已是罪孽深重，我若要报仇必不会再牵扯恩公您。”
商芸忍不住再次落泪，只不过再次是感激涕零。
沈晚芸未再言语，凤姑也适时拿着药物毛巾进入厅堂。
其实她已经备齐药品有一会儿功夫了，不过刚才远远便看见商芸跪地痛哭，她怕打扰二人商谈要事，故又转去厨房烧水，直到听不见哭泣声，又见商芸情绪稳定才再度过来。
“商姑娘，我备了热水和衣裳，请随我去梳洗一番，也好为你上药。”凤姑浅笑道。
“姑姑不必客气，唤我小...小商即可。”商芸本想说自己小名芸儿，但突然想起恩公姓名也有“芸”字，故临时改口，反正她的名字在商家冤屈洗清前也再不能用。
她对沈晚芸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者轻轻颔首，示意她随着凤姑去洗漱上药。
商芸听话的跟着凤姑离开厅堂，沈晚芸看着其背影消失在拐角，对她悲惨的经历生出无限踌躇，同时也第一次对自己坚定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拥有无尽的财富真的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她全心助力阿年求学，一路支持他步入朝堂究竟是对是错？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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